照看眠熠锦算不上容易,但也不难。
不容易是因为,宿凭砚没有任何和小女生独处的经验,他的朋友都是男孩子,现在蹦出来一个穿花裙子的小姑娘,不禁手足无措。
不难是因为,眠熠锦老是黏着他。
他去接水,她就拿着她的粉色杯子跟着接水。
他去打游戏,她就坐他旁边看他打游戏。
这会,宿凭砚正在和陈少喆玩一款联机赛车游戏,他握着游戏手柄,神情认真,耳机里传来陈少喆的各种嚎叫,又夹杂着一缕细弱微小的女孩声音,他些许疑虑,忽然想起了什么,摘下了一只耳机,扫了眠熠锦一眼,又迅速收回,投入比赛中。
眠熠锦重复道:“哥哥,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吗?”
宿凭砚一脸黑线,没好气:“我在和我朋友玩。”
“哦——”
又开始了。
“那我们可以玩三人小游戏呀。”
“......不。”
眠熠锦盯着他看,噔噔地离开了,宿凭砚瞧她回了房间,也没管她。须臾,她又自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美人鱼的笔记本,见宿凭砚手里有东西,便放在了他的腿上。
“哥哥,叔叔说你的成绩超级好,我送给你一个笔记本当作礼物,你可以和我一起玩吗?”
Game over,游戏结束。
宿凭砚放下游戏手柄,耳机里传来陈少喆的质疑:“你是故意的吧宿凭砚?!不许给我放水!我会觉得你在侮辱我!”
他没向陈少喆解释游戏水平下滑的原因,两个耳机都被摘下来,他顺手挂了电话手表的通话。
扭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看着眠熠锦,看得她有些发怵,听见他说:“游戏结束了,不玩了。”
而后拿起眠熠锦送的笔记本,上面果真印着一只美人鱼,他有些嫌弃,想还给她,但被她及时摁住手。
“那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吧?外面有小公园,而且今天不热。”眠熠锦温馨提示。
宿凭砚咬咬牙,看着眠熠锦无辜、澄澈、又不知好歹的大眼睛,转身拿了钥匙。
眠熠锦呆在原地,以为他又生她的气了,暗自有些伤心,打算拿着遗落在沙发上的美丽的小美人鱼笔记本回自己房间。
下一秒,宿凭砚不耐烦的声音传过来:“还不跟上?”
笔记本迅速又掉在沙发上,眠熠锦兴奋跑过来:“我来啦我来啦!”
正如眠熠锦所言,外面不热,但太阳依旧很大,四月份,南方已经有了夏天的苗头,树影婆娑咬耳朵。
眠熠锦顿住,指着这些树问他:“哥哥,这是什么树?”
宿凭砚见她停下,推搡她往前,随口回答:“美人鱼树。”
她不解,美人鱼是在海底的,不是在地上种出来的。
听了她的话,宿凭砚毫不客气地翻白眼,他本想带着眠熠锦在小区逛一圈就回去,谁知,他的电话手表响起欢快的儿童音乐——陈少喆给他打来的。
他按下接听键,将耳朵凑近电话手表。
“快救我!快救我凭砚!我快被我爸打死了!啊!!!”
小小的少年有着独特的英雄主义,讲义气是第一要义。
宿凭砚急切回答:“我马上到!”说着,挂了电话,陈少喆也住在他们小区,他想都没想,拔腿就跑。
身后的眠熠锦喊道:“哥哥,你去哪里呀?”
宿凭砚没有回头,拯救兄弟的心情焚烧着他。
“在原地等我!我马上回来!”
“哦——!!”
宿凭砚冲到陈少喆家里,狂拍门不止,大喊:“少喆,叔叔,给我开门!”
门内传来陈少喆惊天动地的哭声,心下一凉,更加着急。
门还是开了,是陈父开的。陈少喆的眼眶通红,两腮肿的像被蜜蜂蛰了,宿凭砚傻乎乎的开始向陈父宣战,挺起胸膛:“叔叔,你为什么打梁钦?”
陈父叉着腰,恨得牙痒痒:“小砚也在这,我问你,小砚,你会不会在游戏里喊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叫老公?”
宿凭砚不解,但还是挡在陈少喆前面。
陈父指着他:“你老子才三十三,你喊我爹,喊那个混账老公?”
陈少喆竟然还敢顶嘴:“都说了只是游戏!再说了,不就是个称呼吗!以前我们玩过家家,我还喊梁钦老公呢!”
......宿凭砚心想,多亏每次他只当买饭的客人。
陈父气的吐血,恨铁不成钢,又握紧拳头,打算把他从宿凭砚身后提溜出来。
好在宿凭砚死死挡着他,陈少喆才逃过一劫。
“把手机给我拿过来!”陈父怒吼。
陈少喆虽然不舍,但也实在不敢再造次了,他贴着宿凭砚,打开密码锁,拿出里面的手机。
陈父猛一下夺过来,删了他爱玩的游戏,设上密码,最后把手机塞到自己的裤兜了。
梁钦巴巴望着,小声嘟囔:“至于么......我又没做坏事。”
“你还敢顶嘴?!”
宿凭砚捂上他的嘴巴,有些不好意思,礼貌和梁父申请:“叔叔,我给少喆处理一下伤。”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再怎么说还是心疼,只是陈少喆这小子嘴硬,让他没面子,宿凭砚这样问了,陈父还是去拿了医药箱。
但丢下医药箱就走了,还是不想看见那小子。
别看宿凭砚年纪小,他爸是医生,耳濡目染得久,简单的包扎也会。但毕竟是小男生,下手没轻没重,陈少喆“嘶”了半天,惹得他不知该轻点还是再重点。
终于把陈少喆给包扎成了木乃伊,他才满意。木乃伊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感激涕零:“谢了兄弟,上学请你吃雪糕。”
宿凭砚不动声色挪开他的手,只说了一句我走了。
回到家,他打开空调,拿了瓶冰水,咕咚咕咚灌下去,房间同以往一样寂静,这时候他应该玩会游戏机,给家里增添一些声音。
不对。眠熠锦呢?
宿凭砚惊吓到,手一松,矿泉水瓶往下一滑。
糟了,他在心中想。拔腿跑出去。
宿凭砚早就忘了在哪和眠熠锦分开的,只能顺着原路找,边找边喊:“眠熠锦!眠熠锦!”
宿凭砚感到焦急,感到恐慌,从他家到陈少喆家,他找了两遍,始终没见眠熠锦的身影,他急得满头汗,粗着脖子喘着粗气,不停的问路过的人,重述着她今天的发型,穿的衣服。以往的平静不复存在,八岁的孩子不会做祷告,他甚至有些六神无主。
终于——小区内的保安大厅出来了一个大爷,摸着在门口睡着的小女孩的马尾辫,不紧不慢的招呼他:“小子,你找这个小姑娘吗?”
宿凭砚终于看到眠熠锦,心中的石头落下,气势汹汹冲到他经过两次的保安厅,对着眠熠锦生气道:“我叫你你为什么不答应?!”
眠熠锦刚醒,不明所以,只觉委屈,摆动着小腿小声道:“我......我不小心睡着了。”
这时宿凭砚才发现,她被蚊子咬了一腿的包,有火没处发,宿凭砚又不承认自己的错误,竟然还责怪保安大爷:“您怎么不问问她是哪家的?怎么不让她去保安厅待一会啊?”
保安大爷乐呵呵的,不担这个罪:“可不是我不让去,这小姑娘自己不进去,她说了你让她就站门口等他。”
眠熠锦小幅度点头附和,声若蚊蝇道:“你说让我在原地等你啊.......”
宿凭砚沉默不语地拉她回了家,陈净已经回来了,看到她一腿的蚊子包,惊叹道:“这是去哪招蚊子去了?被咬的那么惨。”说着,拿过花露水给她喷。
眠熠锦有苦说不出,她浑身黏糊,皱着眉头和陈净说:“妈妈,我要先去洗澡。”
“好好好。”陈净让她先去浴室,她去拿她的睡衣和浴巾。
但眠熠锦不知道浴室在哪,左右寻觅着。
“这个是浴室。”宿凭砚指了指那间房,她小跑着推开门,进去。
洗完澡后,她才舒服了些,正好陈净做好饭,她缓慢走到餐桌上,抱起米饭扒了两口,没敢在和宿凭砚搭话。
但耐不住陈净会问:“今天和哥哥出去啦?是不是你要求的?”
眠熠锦没吭声,陈净知道她不回答多半就是她提的,接着问:“那去哪里了呀?”
眠熠锦瞅了他一眼,小声回答:“保安厅。”
陈净笑着:“保安厅还有好玩的吗?小砚,麻烦你了啊,小锦就爱闹腾,她闲不住。”
宿凭砚心里惭愧,险些握不住筷子,觉得对不起陈净,也对不起眠熠锦,而且他还没有补偿她们,她们却不计较他的错误。
陈净刚从眠熠锦卧室里出来,打算再去看看宿凭砚,谁成想这孩子就站在门口,陈净诧异:“小砚,怎么了吗?”
宿凭砚将手背在身后,轻抿了一下嘴,飞快回答:“我给她送个东西。”像是担心她不同意,没敢和她对视。
两个孩子关系好,自然是陈净想要的,没多想,她侧开身,给他让了路。
眠熠锦着实有些累,她躺在床上,没一会便眼皮打架,将睡未睡时,宿凭砚进来了,拿着一本《安徒生童话》。
眠熠锦睡意朦胧,脑袋转的更慢,不明白他要干嘛,累的没有说话。
宿凭砚难得主动开口:“这个送你。”
......
眠熠锦还是没吭声,他心里慌乱,脱口而出:“对不起。”
床上的小人眨眨眼,终于反应过来:“哦——”
又开始了。
“那你可以给我讲故事吗?”
可以。宿凭砚翻开那本《安徒生童话》,这是他卧室里为数不多小女生可能会喜欢的东西,他问:“你想听什么?”
眠熠锦答得飞快:“小美人鱼。”
宿凭砚把书翻到《海的女儿》那一页,低着头,一字一句的念:“在很远很远的海上,那里水像最美丽的矢车菊那么蓝,像水晶那么清澈,非常非常深......”
他的声音低,眠熠锦不知不觉闭上了眼,沉沉睡过去。
月牙上弦,天空甚至看到几颗明亮的星星。他合上书,离开了眠熠锦的房间,自己也关灯睡去。
片刻,陈净起来,看到了那本《安徒生童话》,床上的孩子睡得香甜。
眠熠锦知道宿凭砚变了。
他告诉了她4399里他最爱玩的是赛车游戏,不再赶她离开他的房间,允许她玩他的游戏手柄和小汽车,每晚七点的动画片从铠甲勇士换成了巴啦啦小魔仙。
甚至眠熠锦披上白色纱布的空调罩衫,拿着拖把走来走去,板着脸扬起高高的下巴说道:“我是不能随便来人类世界的,小蓝,为什么教人类使用魔法?”
宿凭砚还能从游戏里抽出身来,敷衍的鼓两下掌。
六月六日是眠熠锦的生日,宿昌生难得有空,一家人去外面吃了饭,给她买了巧克力蛋糕。为了防止她走失,宿凭砚咬咬牙,打碎了存钱罐,偷偷给她买了粉色的电话手表。
眠熠锦独自躺在房间,研究她的“新玩意儿”,兴致勃勃地开始拍照片,一会咔嚓一声拍一张她的房间、她的书桌、她的衣柜、她的眼睛、她窗户边的那棵朴树。
镜头反转,手表里清晰的画质逐渐模糊,那棵朴树没有被影子拉扯也变得很高很长,眠熠锦的眼角逐渐长开成好看弧度,那块电话手表霎那间变成当下最流行的智能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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