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望，时间戛然而止。
百里寒的眼神如同淬了冰渣一般，冷意直射我心底，让我从头到脚不敢动更不敢大声呼吸。
明明，眼前站着的就是我费尽千辛万苦也要见到的人。
如今真的见到了，却不知如何开口。
苏向晚最先反应过来，她不着痕迹的将我拉至身后，试图淡定的问道：“师……师兄，何时来的？”
我低着头不敢说话，百里寒久违的声音响起：“你刚刚说，她叫什么名字？”
“师兄此刻不是要忙着订婚宴吗……”
“我问你刚刚叫她什么！”百里寒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句话。
他一把推开了挡在我前面的苏向晚，掐住我的喉咙把我抵在墙壁上。
厚厚的一声闷响，后背当真是火辣辣的疼。
“谁允许你叫这个名字的？”
“说！”
百里寒猩红的眼眶，血丝肉眼可见，脖子间爆起的青筋，充分显示着他此刻的愤怒。
我感觉脚步悬浮起来，被紧扼的喉咙得不到开口的机会，胸腔里的空气也是越来越少。
苏向晚眼见我逐渐变得青紫的脸，赶紧开口劝道：“师兄到底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十年还不够吗？”
“殷暖难道不是你亲手埋葬的吗？”
我眼角有泪水滑出，他当真这般恨我吗？
就连个名字，都不允许别人提起。
百里寒像是大梦初醒恍惚模样，用力的手突然松开，眼角竟然也流出晶莹剔透的泪珠，他垂下肩膀落荒而逃。
我的心，绞痛。
我劫后余生，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苏向晚却对我转变了态度。
她冷眼的看着对我说：“你滚吧，以后别再冒充别人的名字博取不该肖想的关注。”
我盯着自己擦伤的手心平静的反问：“你怎么就确定我不是呢？”
苏向晚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我，周身散发出的气度充满威压，果然是百里寒的师妹。
“就算你是又如何？你能让我师兄变回来吗？”
我大脑一片空白，带着哭腔问：“他，怎么了？”
苏向晚粗鲁的拉起地上的我，几乎是用甩的力度将我扔到马匹上。
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世界就天旋地转起来，一路颠簸让我久违的感觉到自己口中的铁锈味。
“你自己看！”
苏向晚带我来到一处偏远的院子，里面住了许多服饰个样的女子。
她们的眼中尽是恐惧。
她们与生前的我，都各有相似的地方。
“里面住了太多的殷暖，不差你一个！”
原来，我死后，他变得孤僻封闭性情多变，但凡眉宇与我相像的女子都会被他用尽手段囚禁起来。
然后他清醒时候发现不是我，就会批量解决掉这群苦命的女子。
所以他一边清醒一边沉沦。
这也就是，为何我死后的第二年，在地府见到那么多熟悉的面孔，而他们各个对我都避而远之。
“所有欺负过你的人，都杀了。”
“所有对你不敬的人，都死了。”
“你说，我怎么能不认识你？”
难怪，狱卒之间流传，人间又有一个罪恶深重的恶鬼要进油锅了。
我死得惨烈，毒发身亡。
那是百里寒刚被接回百里家的那一年，说来惭愧，在人世没怎么享受贵荣华富贵的日子，所以到了地府我极尽奢靡。
百里寒并不受家里待见，因为唯一的长孙战死沙场，族长这才不得已接他回来。
回来前，我们憧憬锦衣玉食的生活。
回来后，才发现依旧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没有任何改变，还要寄人篱下。
不仅如此，他们软禁了百里寒，隔绝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大夫人给他送有毒的药汤，却没想到阴差阳错被我喝下。
然后我七窍流血，肝肠寸裂，在他的怀里活活疼死过去。
“这十年，你都去哪里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苏向晚以为我没死，埋冤的眼神恨不能将我千刀万剐。
“我只有三天的阳寿。”我的语气十分平静，仿佛口中之人与我无关。
苏向晚震惊自责，她潸然泪下却又不敢靠近。
“……你到底是谁？”
那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再次响起。
是啊，殷暖已经死了，在十年前。
我僵硬着身子迟迟不敢转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儿。
百里寒从背后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又是粗鲁的往前一扔，扑面而来的还有一套散发着酸臭味的乞丐服。
“既然你这么想吸引我的注意力，那我成全你。”
我异常镇定，反倒是苏向晚慌了。
“师兄，不要，她就是……”
“她不是！我的暖暖已经死了！她死了！”
“是我害了她，是我亲手埋葬的她。”
百里寒瞬间如同泄气的气球般，颓废不已。
“她肯定是生我的气了，所以十年没入过我的梦，她死都不肯见我。”
百里寒自顾自说着，隐隐发红的眼眶和摇摇欲坠的身子。
让我的心，骤痛。
“夫君，暖暖来接你回家了。”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殷暖？！”我脱口而出。
百里寒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搂着那位暖暖回他们的家。
“她比你还像殷暖，但我知道她不是。”
“两年前，她突然出现在师兄身边，盛宠不衰。”
我点点头，并没有把那人放在心上。
因为我最关心的还是百里寒的身子，他身上散发着一股腐烂的气息。
我知道，那是死亡的味道。
百里寒阳寿将尽。
狱卒和我说过，他命不该此，若是潜心悔过，必将是不可多得的人间奇才。
我十年攒下的钱不能白白浪费，轮回的队伍还有好长，所以百里寒不能死！
“想救他吗？想的话就听我的。”
我原计划让苏向晚第二天引导百里寒来云中阁。
毕竟今天是人家的订婚之日，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结果我后半夜被冷醒，准确的说是吓醒，黑暗中有双眼睛一直盯着我看。
“百里寒，是你吗？”
无人回应。
“我知道是你，出来吧。”
仍旧没有回应，但是却有一把冰冷的剑架在我的脖子上。
我倒吸一口冷气，大脑飞速运转应该说些什么。
我可不想就这样成为刀下亡魂。
然而，他突然发疯一样扑上来，急不可耐的撕扯着我的衣服。
我被百里寒这幅模样吓到，浑身僵硬不敢讲话，只能不停颤抖。
当感受那股热量渐渐靠近时候，我慌了，脱口而出：“阿寒，不要！”
想象中的撕扯并没有继续，他只是亲吻了我的耳朵，而我下意识捂住耳朵的就往他怀里躲。
“你……”他的语气中满是震惊和颤抖。
“你真是我的暖暖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百里寒双臂撑在我的两边，突然像个小孩儿一样，趴在我的胸口上哭了起来。
热气不断喷洒在我周围，果然百里寒就是个老狐狸。
他从前就喜欢这样折磨我，如今更是如此。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暖暖你是不是恨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轻轻将手放在他的后背，真切的结实感让我也有些恍惚觉得梦幻，我抱着他心酸的开口：“怎么会呢？”
傻瓜，我怎么舍得恨你？
“那你为什么消失十年都不来找我，还给自己换了一副容颜？”
“……阿寒，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明明知道我早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百里寒紧紧抱着我，没有再说一句话，但是胸口涌动的热流却没有停。
良久，他抬起猩红湿润的眼眶，如见猎物一般看着我，隐忍又克制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暖暖，我想你了。”
那一晚，我们紧紧相拥……直到天明。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杀戮了。”
“好吗？”
百里寒不语只点头后又保持沉默。
“记得每年多给我烧点钱，下面物价好贵，为了见你，我花光了十年的积蓄……。”
我话还没说完，百里寒就打断我：“是不是下去就能见到你了？”
他清澈的眼神，我怎会不知道他的用意。
“不是，你会进入油锅，我们永生永世都无法相见。”
为了让他好好活着，我开始吓唬他。
我又看见了他眼中的澄澈，他故意啃咬着我的耳朵，发出沉闷的声音：“这么惨吗……”
“滥杀无辜的人，下去后直接进入油锅，就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你在上面好好的，多行善积德，这样我们才能再相遇。”
“……好。”
良久，我还是问了那个与我长相神似的女子。
“她，对你好吗？”
周围的温度似乎降了许多，百里寒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戾，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百里寒答非所问：“当年的药汤是谁端给你的？”
“暖暖，还记得我们是因为什么回来的吗？”
我们是因为什么回来的？
难道不是因为百里家嫡长孙战死沙场，百里家后继无人。
于是，百里家主迫不得已让百里寒认祖归宗，延续血脉吗？
“因为家主试图谋反被发现，急需一位替罪羔羊来挽救嫡长孙的性命，所以将我推了出去。”
“我若是不回来，我姨娘……命悬一线。”
果然我还是太天真了。
以为他们顶多只是思想观念陈旧的老古董，没想到竟然是畜生！
那碗毒汤是为了营造百里寒畏罪自杀的现场，却被我截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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