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柏青跟着进来，看到薛季同躺在那儿，一张脸白得像纸。她伸手往他额头一探，整个人都是凉沁沁的，邹柏青慌忙收回手，“送医院，送医院去。”
邹叡说：“我去给干妈打电话，让她开车回来。”
薛慈和邹柏青两个人把薛季同扶起来，捡起床边的毛衣外套外裤，一件件套上去。薛季同整个人都处在昏迷中，体格又大，一老一少吃力地撑着他。
邹叡机灵地叫来三楼的年轻人，他帮忙将人背下楼，邹柏青走在后面看到薛季同两只脚光着，又赶紧回去，把袜子拿上。
万立文从网吧开过来，三分钟就到楼下等着了，他们合伙将薛季同塞进后座。关了车门，一脚油门朝最近的医院开。
邹柏青把袜子给薛季同穿上，摸到他没有温度的脚掌，抱在腿上，心里慌得不行。
“我怕还是要送大医院去，他这个情况看着很恼火了。”
万立文略微思索，将手里的方向盘一转，往市医院开。“怎么回事？老二怎么搞的？”
邹叡抢先答道：“我们看到小叔的摩托车停在楼下，但是敲门一直没人开，外婆就叫开锁的人来了，进去就发现小叔晕在床上。”
邹柏青问万立文：“你以前听薛慈爸爸和奶奶说，老二有什么病没有？他们家有没有什么遗传病？”
“没听说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嘛。”
送到医院时，他血压已经降到四十，呼吸微弱，被推去抢救。一个医生问他们：薛季同以往有什么病？吃过什么药没有？休克之前有什么症状？
一问全不知，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去年七八月吧，他晕过一回，就在家门口突然倒下了。送去医院也没检查出什么毛病，输了几天液就好了。当时以为是天太热了，他在外面跑一趟中暑了。”
万立文说：“会不会是脑子的问题，他前几年脑子里面受过伤的，很严重。”
“我们会检查的。”
邹柏青在门口走来走去，嘴里念叨着：“怎么回事嘛，前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昨天下午我在走廊看到他回来，好像是有点不对劲，问了他又说没什么。”
邹叡偷偷和薛慈说：“你说小叔会不会是吃了安眠药？”
薛慈大吃一惊：“他为什么要吃安眠药？”
“睡不着呗，然后一不小心就吃多了。”邹叡凑到他耳边，超级小声地说：“还有可能是小叔不想活了，电视上就是这么演的。”
邹柏青还在那儿说：“老二这个人，你说他是不是呆脑壳，不舒服不知道说嘛，早点说出来，我早就喊他来医院了。”
邹叡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如果小叔死了怎么办？
他前天还说会搬一台电脑回来的，那辆摩托车除了小叔，没人会骑了。以后家里会少一个人吃饭，她和薛慈的生日会少收到一份礼物了，小叔每次送的礼物都让人惊喜。她还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受的伤，他在外面那些年的传奇经历，还有他的爱情故事，外婆说他有个爱人，他的日记本里写的什么。可是他死了，邹叡想到自己永远也没机会问这些事了，再也见不到小叔了。她突然开始有点难受，这是她离死亡最近的时候。
“薛慈，我有点怕，我不想小叔死。”
薛慈很肯定，“他不会死的。”
“你怎么知道？”
“不知道，反正我就是知道，小叔不会死的。”
邹叡就信了，是哦，人是不可能说死就死的。
下午五点钟，邹纬来了，薛季同被推入病房，一根管儿从鼻子插进去，旁边放着呼吸机。医生说他现在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下来，但暂时还没确认问题究竟出在哪里，等他醒来再做后续的检查。
大家这才放了心，围在病床边看着，薛季同脸色依旧不好，但比送来的时候好多了。他眼皮闭得紧紧的，眉毛也不皱着，疤痕看起来从容多了，似乎睡得很香。
邹叡说：“小叔睡着的时候，比睁眼的时候好看多了。”
“是这样的。”万立文在床边认真盯着薛季同看后，嘀咕了一句：“这么看，老二长得有点像薛慈爸爸。”
“啊？可是外婆，还有陈婆婆，他们都说薛叔叔长得很英俊，我看过他的照片，和小叔根本不像。”邹叡看了眼躺着的薛季同，没办法把两人的脸联系到一起。
“小叔要是没毁容，说不定也很英俊。”
薛慈凑过去，盯着薛季同的脸，试图看出一些薛元青的影子。
邹柏青想着薛季同的病，很是苦恼。“等老二醒了，这次我一定要劝他好好做检查，市医院要是检查不出来，我带他去看那个中医。好多大医院看不出来的病，他把个脉就知道了，开几幅药吃了说不定管用。”
邹纬说：“妈，那个中医是专看妇科病的。”
不知道薛季同什么时候醒，邹柏青去问了医生，说醒来后可以吃东西。她让万立文先送自己回去做饭，邹纬在这儿看着。邹叡说什么也不回去，要等薛季同醒来，她好讲讲自己是怎么第一个发现他晕在家里，薛慈自然也留在医院。
他们三个人在旁边空着的病床上坐着，邹纬问他们：“今天干了什么？早上起来背英语了没有？寒假生活做了几页？”
邹叡啧了一声，往后躺下，“能干什么？我们还能干什么？每天不都是干那些。”
确实是今天啥也没干，玩了一天，还恼羞成怒，先发制于人，混淆视听。
邹纬哪儿能听不出来，正要教育几句，薛慈突然问她：“邹嬢，我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邹纬需要仔细想想才能回答。她刚结婚那会儿性格很腼腆，薛元青也不是个话多的人，他和老赵走得近，跟她接触其实并不太多。两家人搬到一起住了还不到三年，他就死了。到现在过去了十几年，关于薛元青的长相，已经有点模糊，但有几件极小的事，印象还很深刻。
“大家都说你爸爸是个好人，我从没见过他生气，他和你一样喜欢小狗，附近的一些小狗看到他，就会围着他转圈。”
“还有呢？”薛慈靠在邹纬身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在家里万立文不提，他就自觉地从来没问。
“还有，他很喜欢小孩，你们出生以后，他每天都会抱你们，逗你们玩很久。”
邹叡问：“薛叔叔也抱过我吗？”
“薛叔叔经常抱你，他很喜欢你，总说自己要是还有个女儿就好了，所以你后来认了他们当干妈干爸。”邹纬继续往下讲：“你们两个还不会说话的时候，每天都在一起呜呜啊啊地说话，说得哈哈大笑流口水，我们都听不懂。薛叔叔晚上回家，他如果先抱你，小慈就会很生气地对你大叫，还要伸手打人，直到抱他为止。”
邹叡喊道：“薛慈，你怎么这样啊？”
薛慈低下头，不自觉地绞手，微微笑了。
“你的名字也是你爸爸取的。”
邹纬早上七点半出门，常常看到薛元青蹲在门口的炉子边上煮东西，他总是会笑着和她打招呼，说邹老师早啊。冬天的江城是夹着潮气的阴冷，邹纬问他为什么不把炉子提进去做饭，他说万立文不喜欢蜂窝煤刚烧的味道。邹纬就看他在过道里做了两年多的早饭。
邹纬和万立文同时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有一天早上薛元青问她：“邹老师，你给孩子取名字了吗？”
邹纬想了两秒，还是告诉他了：“我喜欢简单点儿的，取了个叡字，曹叡的叡，男孩女孩都叫这个名。”
“叡？”薛元青眼睛一亮，“这个字好啊，赵叡，朗朗上口，要是个女孩儿，听起来就与众不同。邹老师，还是你会取名，你帮忙看看，我这几个名字，哪个好？”
他一连说了几个名，邹纬觉得都挺一般，但脸上没表现出来，就说不着急，你先慢慢想着。
过了两天，薛元青很高兴地说自己取好名字了，效仿她也取了个单字，瑜，美玉也。
“薛瑜？”邹叡念了一遍，问道：“那他怎么没叫薛瑜呢？”
薛慈也期待地等着答案。
“你生下来后，那个刘爷爷说你压不住瑜字...”
“是在桥上算命的刘瞎子吗？”
邹纬深吸一口气，“是他，他说瑜字不好。你爸爸就又冥思苦想了很多字，最后选了慈，希望你有一颗慈悲之心，我一听也觉得很不错。”
邹纬将手放在薛慈脑袋上，轻柔地拍了拍，“小慈，你也觉得这个名字很好，是不是？”
薛慈乖乖点头，他现在好喜欢自己的名字。
有天晚上，薛元青过来找老赵，碰见邹纬在给邹叡念书，邹叡才几个月大，却听得很安静入迷。第二天早上，薛元青不好意思地说，薛慈每天晚上都要闹腾到很晚才睡，他怕万立文身体没恢复好，都是抱着他在客厅玩，自己已经好多天没睡好觉了，于是想请她介绍几本书，他好在晚上读给薛慈听。邹纬说自己周末要去市图书馆，到时候看到合适的就借几本回来。等她借到书，薛元青就死了。
他们聊天的时候，薛季同迷迷糊糊睁开两次眼皮，很快又闭上了，在两小时后才彻底醒来。
邹纬、邹叡和薛慈围上来，他缓缓转头，好像还没睡醒，眼神从几张脸上一一扫过，好像不认识他们一样。
邹柏青提着保温盒进来，看到他醒了，赶紧凑上来，“呀，老二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不？”
薛季同仿佛听不见她说话，茫然失神，嘴皮子动了动，对邹柏青喃喃出声。
薛慈问：“小叔是不是在叫外婆？”
邹叡说：“除非他睡傻了。”
万立文停好车，紧随其后进来了。
薛季同扭头看到她，眉心微蹙的同时，一行清泪滑过他凹凸不平的脸。不知道如今是哪年哪月哪日，他仿若身处梦里。
“妈妈。”
“妈妈。”
几人都是一惊，真睡傻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妈妈妈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