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如刀,灼烧的眼睛都很难睁开,用手扑开浓烟,小草的步伐太小,得将她先推出去,才能更快逃出
“小草,看到那里的空隙没有,我推你出去之后,我会从旁边跨过跑出去”
“你每一步踩稳,不要摔倒”
她提醒小草注意脚下,却没有注意到她头顶传来的断裂声,唯一一根粗壮燃烧的横梁正摇摇欲坠
“阿姐,小心”
牵着的手突然爆发惊人的力气抽出,将晏保宁狠狠推开,那双闪着泪花的眼睛在火幕中直直倒了下去
“不要!”
热浪将她和砸倒的小草分开,几乎是一瞬间小草身后的衣料便燃起大火,她努力挣脱却被死死压住
入口外观察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呼,从中冲出几名壮汉,顶着湿棉被,在大火即将烧塌入口之际,将她们救了出来
出去的第一时间,晏保宁视线立刻紧盯着一动不动的身影
“阿姐,我怎么感觉不到痛啊”
小草艰难地将手抬起,头上的羊角辫早已散开,发尾被火舌烧得焦黄卷曲,小脸满是烟灰,她害怕的流下眼泪,泪痕里却透出死白色
她还想张嘴,可嘴角渗出暗红的鲜血让每说一句就会喷溅开来,又引起一阵呛咳,她只好固执地睁着眼睛
死亡的恐惧袭来,晏保宁机械般跑到小草身边,瘫坐在地,紧紧将人搂在怀里,鼻子最先反应过来,焦糊味和血腥味从小小的身体里穿出
“阿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晏保宁的全身都在发抖,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无措,茫然地看着周遭不敢上前的人群,他们的眼里似乎在说怀里的这个人要死了
“胡说,你只是受了伤,都城来了太医,阿姐带你去瞧太医”
小草的眼中闪过兴奋的光亮,但很快因为挪动的疼痛而熄灭
“阿姐,我好痛”
晏保宁手心里都是她后背源源不断流出的血,粘腻温热
“阿姐,其实我挺开心的,这样我就可以看到那晚的星星了”
星星,是夏日里她带着孩子们爬上山坡,要让他们亲身感受漫天星河的夜晚
“阿姐,你知道嘛,小时候我总幻想自己是天上那个最亮的星星,有父母疼爱,万事顺遂,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未来可以成为想成为的人”
晏保宁想起了那夜小草和她的悄悄话,懂事的孩子从来不会将难过展现给最亲近的人,但那夜的她格外脆弱
“我这颗星星好像黯淡了”
可也就那么一瞬,霜打的小草好像又恢复些许生气,动动嘴却欲言又止
“阿姐,来世上天可不可以让我不要成为一颗草,我想先是花,再是树”
晏保宁努力忍住眼眶里的泪不让它滴到小草脸上,可越努力越是做不到
“阿姐,别难过......”虚弱的她甚至想擦拭保宁的泪痕,可是她的手脚如同灌了铅般千斤重,再也抬不起分毫
总是叽叽喳喳的她在最后一声阿姐中没了气息
“小草,别睡,阿姐带你去看星星,阿姐带你回都城,你不是想看都城里的漂亮衣服嘛”
“你再不理阿姐,我就不理你了”
她近乎嘶吼地呼唤小草,直到怀里的体温逐渐冰凉,她终于意识到她没能护住这颗小草
原来死亡是如此突然,甚至不过是一个瞬间的事,一个生命就这样像流星般划过她的世界,然后永远熄灭
火势已经被控制,唯有未完全燃尽的纸板飘着缕缕青烟,玄色的长靴停在他面前,那是她买给越瑾的
“保宁”
伸出的手停留在她肩头三寸,又颓然垂下,越瑾蹲下身,左膝半跪在石板路上
她缓缓抬眸,眼底的泪光明灭可见,但却透着丝丝寒意
“你没事”
没有欣喜,她像被抽走了一半精气 ,越瑾的心脏一阵钝痛
“宫里来的太医在何处,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公主派来的人是精心挑选过的,专门治疗外伤,小草的伤他定是能治的”
胡乱起身,晏保宁扯着他的袖口要去寻太医
“保宁,小草她已经没了气息”
她知道不过是自己虚无的幻想而已,手又垂落下去
“那跟踪你的人可抓住了”
喉结滚动,越瑾道
“跟着我们的人是越嫣的侍女,她怕......”
是这样,是一场乌龙
晏保宁轻笑,可那笑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听着让人揪心
打横抱起已经开始僵硬的身体,晏保宁一步一步摇摇晃晃但却努力维持平衡,仿佛小草只是睡着了一样,焦黑的裙摆拉出一道蜿蜒的暗痕,越瑾想替她抱起小草,却被强硬躲开
跟踪他们的人,失火的纸楼,突然出现在火场的小草,任凭此刻脑子再乱,她也笃定这场火不是意外
灯笼在巷子口摇晃,昏暗的光晕里,她缓缓跪在小草家门前
“谁在外头?”
将小草轻轻放下,整了整她的衣衫
“阿嬷,是我”
“来了”
开门的瞬间,等她看清地上的景象,苍老的呜咽声像是被掐住喉咙的猫,枯瘦的手抱起小草,不可置信地看向晏保宁
“对不起,阿嬷,是我没有护住她”
莫慈珍听到她的回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
晏保宁抬头,鼓足勇气看着她的眼睛
“小草跟着我们到夜市,发生了意外我关心则乱,未曾将她看住,不知为何她又出现在火场......后来,她为了救我,替我挡下了坍塌的竹柱”
待她说完,莫慈珍连呼吸都是安静的,像一座被风干的泥塑,跪坐着将小草搂进怀里,枯瘦的手一遍遍抚摸过她的眉心,她没有哭
“晏夫人,你回吧”
声音像枯井里荡上来的回声,干涩地听不出起伏
“天黑了,我要带小草回家了”
“阿嬷......”
涌上的泪水几乎看不清莫慈珍的神色,哪怕责骂自己一句也好啊,院门在她的面前合上,越瑾眼疾手快接住瘫软下去的身体,将人不由分说地打横抱起,晏保宁没有抗拒,只蜷缩着攥紧他胸前的衣襟
“我会将今夜与大火有关的所有人看守起来,等你平复好心绪,查清楚,再她一个交代”
“多谢”
压抑到极处的呜咽,像是受伤的小猫在舔舐自己的伤口,肩膀抖得厉害,越瑾清晰地感受到胸前的衣襟已被浸湿,烫得他心口发酸,手不由抱得更紧了些
“这里没人听见,想哭,就哭出来”
他的声音温柔,生怕惊碎她还尚存的坚强
越瑾的步伐很稳,偶尔有夜风吹过,他只将人更深地按进怀里,掌心顺过她的脊背,像是安抚惊梦中的人
“到了”
他并未松手,只是站在她屋门外等着她反应
许久,受伤的小兽终于将头从黑暗里探出来,沙哑道
“放我下来吧”
他缓缓将人放下,平稳落地后手并未从身后撤走
“今夜,需不需要我留下”
“有青枝陪着,没关系的”
他仍旧未动分毫
“那你的侍女人呢”
晏保宁环顾四周,屋里的灯未亮,院子里的人好似都不在府中
“可能一会她就回来了,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一只手拦下她的去路,越瑾强硬的将人牵住
“是我需要留下来”
他忽然俯身,眼神与晏保宁对视
“你今夜若是再哭,我也能听见”
晏保宁一滴泪猝不及防砸在他的手背,又慌忙胡乱抹去,低低地嗯了一声,反手牵住他的手,像是怕他后悔,又像是怕自己后悔
简单洗漱后,她合衣躺下,越瑾就在外间软榻上凑合一晚,月明星稀,吹了灯后,很快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梦境里她带着小草来了赏荷宴,只是周遭的人都不曾注意到自己,晏保宁清晰的知道这是梦,但在小草生前不能做到的事,能在梦里做到,她很愿意
“小草,小草”
转头的功夫,小草的身影便消失不见,她慌忙在人群里寻找
“这点事都做不好,我何必留你?”
这是她当时听到的声音,之后女子的哭泣声如约而至,这一次晏保宁听清了哭泣声来自谁
“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证明,求你了”
姜暮晴磕头声仿佛就在她耳边
“有人落水了”
晏保宁猛然回头,落水的应当是自己才对,湖边荡开的涟漪一圈一圈,似乎吞噬掉周遭所有的声音,岸边的人群骚动,嘴巴张合,但只有诡异的寂静
即使知道自己在梦里,心慌的感觉却做不了假,努力从人群挤到河边,涟漪的最中央,有一股羊角辫翘起
“小草!”
梦境破碎,晏保宁弹坐起身,撞进了带着墨松香气的怀抱里
她大口喘息,里衣已经被汗水粘腻在身上,好像自己才从湖里捞出来一样
越瑾一直清醒着,直到等他听到晏保宁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正准备合眼小憩一会,里间床铺就发出扑腾声
他顾不上男女大防,掀开纱幔,晏保宁手脚已经将薄被踢到地下,将人钳制住后,任由乌黑的头发霸道地披散开来,等他透着月光看清,才发现她的发丝衣衫都已经被冷汗浸透
写完难受了好久
小草下一世一定会平安快乐的长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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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纸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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