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只聪明的猫妖，她很快掏出刻有自己姓名的令牌，递了过去。
师长卿没有接过，只是从腰间解下自己的那一枚，轻轻盖在她的令牌之上。两枚令牌如同感受到讯号，散发出朱红色的淡淡光晕，片刻后收回，仍留着一点余温，暖在晓琉璃手心。
“若你遇到什么问题，注入灵力，我会感应到。”
又是灵力。
自己到底哪来灵力。
阿芸说要教她，可刚刚忘记提了......今晚去找？可是自己还没问她住哪。
晓琉璃静默，试图思考出一个对策。
“你明日酉时到静气堂，我教你引气入体。”
“多谢师兄！”晓琉璃眼睛一亮，上扬的尾音都带着雀跃。
“不过......酉时是什么？”
“......便是明日的此时，日落之前。”
临走前，师长卿提醒道：“入门考核当日发生的事，不要说与其他人听。”
“知道了，师兄。”
晓琉璃心知自己终于可以踏上修炼一途，一时间喜悦非常，无论对方说什么都立马应下了。乐得眉眼弯弯，笑起来很是灵动，张嘴喊“师兄”时，小小的尖牙在嘴唇之间一闪而过。
师长卿凝望她许久，移开目光，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很快离开了。
晓琉璃回到桌前坐下，掏出令牌放在手心把玩，看着上头以正楷刻就的自己的名字，思绪渐渐飘远。
阿娘说，五重山上有很多漂亮石头，五彩斑斓，散落在河底。
她同那石头有缘，刚睁眼不久，就知道往河边一点点爬过去，爹娘一个没留意，就让她跌进河里了，捞出来的时候，口里还衔着一颗石头。爹娘又气又笑，干脆给她取了个小名，叫做小石头。
她喜欢听阿娘唤自己小石头。
而她咬着的那颗青色的石头，被阿娘放进一只铃铛里，成了她的护身符。
后来知道，那石头在人间有个更美的名字。于是她也跟着，成了“晓琉璃”。
她垂眸，将脸埋在两条胳膊里，趴在桌上，看着窗外，天色渐沉，繁星点缀。
今夜无云。
她想阿娘了。
晓琉璃正望着月亮神伤，谁成想视线里突然闯入一人的面容。那人扶着窗框探头，也被她吓了一跳，身子剧烈一颤，捂着脸想躲回暗处。
“宁渺。”
被叫出名字的少女再无法躲藏，背对着她僵了许久。
晓琉璃也不催促，就这般凝视着她的背影。
许久以后，终于有人待不住了。
宁渺破罐子破摔，手撑在窗台上，翻身跳了进来，什么也不说，直直冲着晓琉璃而来，在她对面坐下。
“喂。”
“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和那个人说我坏话？我明明......还救你了。”她越往下说，声音便慢慢小了，到了最后，细若蚊蝇。
晓琉璃眨眨眼。
这是......传说中的“兴师问罪”吗？
“你看我做什么，晓琉璃，我问你话呢！诶哟——”
宁渺见她久久不语，本来弱下去的气势一下子换成怒火，又升腾起来了，手掌在冷硬的石板桌上用力一拍，立马疼得熄火。
晓琉璃轻笑，拉住她疼得直甩的手，轻柔地揉着，一边解释道：
“我没说你不好。阿芸对你有所误会，你不喜欢，那我去同她说，我帮你告诉她，宁渺是个极好的人。”
就是口上不饶人。
“......哼。”
她一句话，就把对方的火气浇了个透，甚至还哄出丁点沾沾自喜来。
宁渺努力压抑着上扬的嘴角，故作矜持：“才不要。本小姐才不在乎她怎么想。”
“对了，你今天怎么又跟着大师兄走了，你去见他师傅了？你要拜花老头为师？”
晓琉璃点头。
宁渺心中早有猜测，见她认下，还是忍不住心有不满。
“你拜他做什么？就为了一个男人？我早打听过了，花老头他并非良师，他压根不管门下弟子！”
“我不知你与大师兄是什么关系，你最好不是为了和他......亲近，才拜花老头为师的。否则我真——”
她越说越来气，咬牙切齿停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口：
“罢了罢了，你肯定是被他给骗了。你当他从前没收过别的弟子吗？那人拜师没几个月，就求着掌门把他换到其他峰主手底下去了，宁愿当个普通的内门弟子，也不愿意当花老头的亲传，明白了吧？”
她一口气说了老长一段，说完，自己还十分认同地点点头，随后以手支着脸，等待晓琉璃表态。
“不会的，师兄很厉害。”
怎料对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宁渺疑惑：“哈？他厉害与你何干？”
“师傅比徒弟厉害。”
晓琉璃答得真诚，怎料对方闻言，表情一瞬间木然。
不对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但是他们不一样，你明白吗？”
她望着宁渺，无辜地眨眼，就差在脸上写出“不明白”几个大字。
宁渺扶额，试图解释：
“我该怎么说呢......光是师长卿就和别人不同了，你见过谁入道五十年就能成为天门榜榜首的？”
“除了师长卿，全上修界都找不出第二个来，就算没有人教他，假以时日他一样能升仙，和师傅不师傅的没关系，你清楚吗？”
尽管她讲得口干舌燥，喉咙里干渴的疼，但晓琉璃还是一副“虽然我用心在听，但我还是不认可你说的话”的模样。
宁渺气不打一处来，又想拿桌子发泄，被人伸手拦住了，只好气哼哼地抛下一句“我不理你了”，复又从窗子跳出去。
晓琉璃出现一瞬间的茫然。
宁渺的话在她脑中盘旋片刻，很快又被否掉了。
师傅肯定厉害。
有师傅在，她就能变得和师长卿一样厉害。
到那时候，就能去救他们了。
她怀着这般期待，心情都欢快了不少，带着笑意沉入梦乡。
次日清晨，晓琉璃早早苏醒，套上门服，这一回终于穿得有模有样了。
昨日大典之后，每个弟子都领到一份规划表，标明了往后一月的安排。今日才算是真正入门的第一天，宗门怕新弟子不认得路，特意排了一次飞舟环游。
顾名思义，乘坐飞舟在宗门里转一圈。
指尖依次抚过环游的地点，停在“静气堂”之处，轻轻一点，一座巴掌大小的建筑就跃然纸上。
记得去找师兄。
晓琉璃出了住处，独自走了半程，和封水芸聚到一起。
“琉璃，我昨日还说要教你引气入体，我给忘记，抱歉。”
她面露歉意，想了想，又补充道：“环游结束了，你去我那儿，我再教你可好？”
哪知晓琉璃摇摇头：“不必了，师兄会教我。”
封水芸脸上一僵，好半晌才道：“啊......是吗？那好，还是让师兄教你吧，毕竟我也才学会，教得不好，怕会误了你。”
“阿芸，这边！”
不远处，顾九举起胳膊，朝两人招手。
出发的地点在就山脚下，山前早早候着一列飞舟，约莫有□□艘，光是其一，就足以容纳上万人，可谓是包罗万物。这样一艘飞舟在外头，早就超出了“不菲”的范畴，论其价值，恐怕能与换得人间城池百座。
用令牌通过飞舟的通行阵法后，三人被传送到飞舟内部，明亮的灯光晃得人下意识闭上了眼。
晓琉璃缓缓睁开双眼。飞舟内部极为宽敞，像是将一座繁华的城池直接给搬了进来，几人面前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通道，宽可容十人并肩而行。
道路两旁则是如同书格一般的均匀分布的数十层包间，每间可容纳两人，里头装潢雅致，上到檀香榻，下到莲花香炉，各样物什一应俱全。
封水芸找到一间挂着“无人”牌子的包间，一时犯了难。
“九郎，要不你再去寻一人共用包间，我和琉璃待在一块儿，好么？”
顾九有些犹豫。
大伙儿都是初来乍到，哪来的机会去认识其他人，让他单单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在一起待上半天......他不甚情愿。
“阿芸，你我从庸州一路来到伏山剑派，与琉璃姑娘不过半道相逢......你昨日还没听见吗？她与几次三番挖苦我们的人有了交情。”
顾九将封水芸拉到身畔，压低声音道。
“师长卿带她上去面见花峰主，恐怕没多久，她就要升为亲传弟子，哪里还顾得上我们这些在丙等徘徊的普通人呢？”
封水芸低垂着脸，久久不语。
“晓琉璃，跟我来！”
宁渺不论何时出现，都是这般张扬，全然不考虑他人的想法。她攥住晓琉璃的手腕，不等人答应，就把人给拉跑了，全程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另外两人。
“你昨夜还说再不理我了。”
晓琉璃被她拉进另一个包间，全程无需动手，连令牌都是宁渺替她摘下来的。
合上包间门，宁渺将两枚令牌挂在门后，白光一闪，门上的阵法便被灵力催动，把门封锁起来，别人再无法入内。
“谁说我今日就愿意理你了，哼。”
她抱胸而立，下巴微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就非得跟那俩人待在一起吗？沾一身穷酸味。”
“穷酸味？”晓琉璃秀眉轻蹙，下意识翕动鼻翼往自己身上闻。
没味道啊。
宁渺气笑了，一时间再多的火气，都被一拳砸回心里，她没好气道：“有时候真觉得你不像个人。”
晓琉璃眉心一跳。
“好话赖话都听不懂......难怪和他们好上呢。”
虽然不太理解宁渺话里的意思，但她隐约明了，对方并未识破自己妖族的身份。
自己哪儿不像人了？
“喂，我现在还气呢，你要是想求和，就跟我说抱歉，听见没？”
“抱歉，宁渺。”晓琉璃照做。
宁渺笑开，拉着她在窗边坐下。
“原谅原谅。来这儿，这儿看得清楚，本小姐特地选了视野最好的包间，你若跟着他们，就只能去看山屁股了。”
“轰——”
飞舟巨震，缓缓升空。
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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