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莫玄昭,多谢诸位道友出手相助。”
那少年扶着墙缓缓站直身子,嘴角还凝着血丝,脊背却挺得如松竹般笔直。拱手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浅淡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他眉眼清隽,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说话时语调平稳,倒与方才那些蛮横的弟子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叶知临看着他,眉头拧得更紧,“修仙问道本就不论出身,只看心性与天赋,那些人竟拿这等事作践人。”
陈星岩望着莫玄昭消失在花木深处的背影,那身影单薄却倔强,他眉头微蹙:“太虚宫的门规与内里纠葛我们也不清楚,无法插手。”
攸宁望着天边流云卷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上的云纹,淡淡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见不公而袖手,便是失了修道人的本心。只是今日是太虚子掌门寿宴,确实不宜节外生枝。”
三人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钟鸣,三长两短,悠扬绵长,如清泉击石般响彻整个太虚宫。接引弟子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几分喜庆的扬声:“诸位道友,寿宴即将开始,请移步迎宾苑——”
石亭周围的弟子们纷纷动身,陈星岩三人也随着人流往迎宾苑走。转过一道爬满紫藤的回廊,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巨大的琉璃殿映入眼帘,殿顶覆着孔雀蓝的琉璃瓦,在夕阳下折射出七彩霞光,恍若落了一片星河。殿外的白玉台阶上站满了迎客的弟子,个个身着锦服,衣袂飘飘,见人便躬身行礼,举止间透着世家子弟的从容气度。
刚走到殿门口,就见一位身着紫袍的老者迎了上来,长发白如银丝却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碧玉簪绾着,眼神更是炯炯有神,仿佛能洞穿人心,正是太虚宫掌门太虚子。他身后跟着几位长老,正含笑与前来贺寿的客人寒暄,气氛融融。
“云道友可算来了,老夫在这儿等了好一会儿了。”太虚子笑着拱手,目光落在攸宁身上时微微一顿,随即又转向陈星岩和叶知临,眼中露出赞许,“这两位便是乾元宗的后起之秀吧?星岩小友,叶小友,果然是少年英侠,一表人才。”
攸宁敛衽回礼,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见过掌门。掌门过誉了。我等奉家师之命前来贺寿,祝掌门福寿绵长,仙途无阻,早日勘破大道玄关。”她说着递上一个描金锦盒,“这是家师寻来的祝余草,食之能清心明目,助益修行,聊表心意,还望掌门笑纳。”
太虚子接过锦盒,入手便觉一股温润灵气透盒而出,打开一看,里面的祝余草叶片莹绿如翡翠,叶缘泛着淡淡金光,显然是生长了千年以上的珍品。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抚须笑道:“云道友有心了,这份厚礼,老夫却之不恭了。”
众人寒暄了几句,太虚子便引着他们往殿内走。迎宾苑内早已摆满了青玉桌案,案上陈列着各种灵果佳肴——千年雪莲做的蜜饯晶莹剔透,昆仑玉液酿的仙酒泛着琥珀光,还有烤得金黄的灵鹿肉,油香混着灵草的清香扑面而来,引得人食欲大动。殿中央的高台上设有主位,周围则是各门派的席位,按照门派实力依次排列,乾元宗的席位紧挨着主位,可见其江湖地位。
陈星岩三人刚在席位上坐下,就有不少门派的弟子前来搭讪,有说“乾元宗剑法独步天下,何时能向小友讨教一二”的,有叹“星岩小友在试炼大会上的风采,至今历历在目”的,话里话外满是讨好亲近之意。陈星岩不擅应酬,只能笑着拱手,偶尔应上两句“不敢当”“互相学习”,脸颊微微发烫。叶知临年纪尚小,本就不喜这等虚与委蛇,索性挨着陈星岩坐了,把所有寒暄都引到了陈星岩身上。
这时,太虚子走上高台,拿起一只白玉酒杯,朗声道:“诸位道友,今日是老夫的百岁寿宴,蒙大家赏脸前来,老夫不胜感激。这杯酒,老夫敬大家——愿我等皆能在仙途上稳步前行,友谊长存,共探大道!”
众人纷纷起身举杯,一时间觥筹交错,碰杯声、谈笑声、乐声交织在一起,响彻大殿。
寿宴正式开始,席间既有推杯换盏的热闹,也有低声交流修行心得的认真。陈星岩一边品尝着灵果,一边欣赏着殿外的歌舞——几位身着羽衣的女子踏空而舞,衣袖翻飞如白鹤展翅,配上悠扬的仙乐,倒也惬意。只是他目光扫过全场,从锦衣华服的各宗长老到意气风发的年轻弟子,却始终没见到莫玄昭的身影,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嘀咕:他没来赴宴吗?
寿宴持续了整整一日,入夜后,几人被安排在太虚宫的一处雅致院落歇息。院子不大,却种着几株腊梅,寒夜里正开得热闹,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这院子虽小,倒有几分雅趣。”叶知临推开窗,望着窗外的月色,月光洒在梅枝上,如覆薄霜,“比我家那雕梁画栋的院子舒服多了,少了些铜臭味。”
“确实不错。”攸宁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三粒清心丸递给陈星岩,药丸圆润洁白,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今日你被灌了不少酒,服下这个,免得明日头疼。”
“多谢师姐。”陈星岩接过药丸吞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些道友太热情,你一杯我一盏的,实在推不过。”
攸宁轻轻摇头,眼中带着几分无奈,却更多的是包容:“你性子纯良,不擅拒人,这是你的优点。只是酒多伤气,日后酒宴尽量少饮,免得扰了体内灵力。”
她心里暗忖,陈星岩对待应酬交友确实比初上山时进步许多,只是比起月明那八面玲珑的性子还是逊色几分。不过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倒也不必刻意效仿谁,保持本心便好。
两人正说着,院门外忽然传来“叩叩”的敲门声,节奏急促,带着几分不耐。陈星岩便先去开门,见门外站着个身着青衫的少年,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偏偏满脸傲气,下巴微扬,看着有些眼熟。
“阁下是?”
“陈星岩,明日引凤台,我要同你比试!”
来人完全没理会他的疑惑,将手里一卷明黄的帖子塞进他怀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倔强,像是下战书而非邀约。
“啊?”陈星岩愣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卷帖子,脑子里飞速运转——这人是谁?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这是战帖。”少年丢下四个字,转身便走,青色衣袍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袍角翻飞如展翅的鹰,只留下陈星岩一个人站在门口,满脸茫然。
“是什么人找你?”攸宁款款走过来,见他手里拿着卷明黄的帖子,帖子边缘还绣着银线,不由得好奇起来。
“刚才有位道友约我明日去引凤台对战。”陈星岩打开战帖,上面用朱砂写着“青苑邀战陈星岩”几个字,后面还附带了时辰,笔锋凌厉如剑,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他这才想起,这人是青苑,上次试炼大会上见过一面,当时两人对决,青苑只差半招便输给了他。
攸宁看了战帖,低笑出声,眼底却闪过一丝了然:“还真是没长大的孩子,不过是上次输了半招,竟记到了现在,倒是个执拗的性子。”
“师姐,明日引凤台我是去还是不去?”陈星岩有些犯难,门规里清楚写着,非切磋大会,不得随意与其他门派弟子私斗,更何况近日云威长老管得严,他哪里敢轻易应下。
攸宁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战帖右下角的朱红印章:“这战帖,可是你的保命符,需得好好收着。若是云威长老问起,你便把这个亮给他看,自然不会有事。”
听她这样说,陈星岩心里豁然开朗,用力点了点头:“多谢师姐指点。”
“早些休息吧,明日对战,可别丢了咱们回春崖的脸面。”攸宁俏皮地眨了眨眼,做了个鬼脸,转身悠哉悠哉地回了屋子,裙摆扫过石阶,带起一阵梅香。
翌日一早,陈星岩便往引凤台去了。引凤台是太虚宫专门用于弟子切磋的高台,用千年寒玉砌成,台面光滑如镜,能缓冲灵力冲击,避免伤及根基。此时台上已站着一人,正是青苑。他背手而立,腰间佩剑斜斜插着,剑穗上的明珠随着山风轻轻摇摆,发出细碎的声响,倒有几分高手的气度。
“青苑的修炼进度亦是非凡,如今已经到结丹期了啊。”
陈星岩悄然探查了一下青苑的灵力,只觉他体内灵力比上次见面时浑厚了不少,显然这几日没少下功夫。又想起师姐的嘱咐,不由得挺直了腰背,缓步走上台,脚步声在空旷的台面上回响。
“你来了。”青苑转过身,目光扫过他腰间的佩剑,剑眉微挑,带着几分挑衅,“准备好了?”
“请指教。”陈星岩拱手行礼,话音未落,两人已同时出招。
“虚怀纳炁,破茧成空。”陈星岩一声轻喝,佩剑“嗡”地一声腾空而起,下一息已稳稳握在手中,灵力如水流般在剑身流转,泛着淡淡的青光,映得他眼底也染上一层莹润。
“出!”青苑也不含糊,执剑向前一挥,一道凌厉的灵力匹练直逼陈星岩面门,带着破空之声,气势汹汹。
陈星岩不急不慢地向后撤了两步,手腕轻转,长剑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如新月悬空,轻易便破开了青苑的灵力。他右腿猛地发力,身形如轻燕般向上跃起,执剑横扫,一道月牙形的灵力飞出,嘴里轻念剑诀,左手立起剑指,指尖灵力与身后的朝阳交相辉映,竟生出几分磅礴之势。
“去。”这道灵力力道不算重,却精准地化开了青苑后续的攻击,带着点点金光落在台边的石壁上,溅起细碎的石屑,如飞花散落。
青苑双眸微瞪,显然没料到他进步如此之快,当即一连击出三道灵力,层层叠叠,如浪涛般涌来,气势比刚才更盛。他轻轻一点地面,身形拔地而起,长剑高举过顶,凝聚起一团耀眼的白光,随后如流星坠地般直冲陈星岩刺去,带着毁天灭地的架势。
陈星岩足尖点地,快速后退,同时撑起一道淡蓝色的结界,左手抵住剑刃,硬生生挡住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结界上泛起涟漪,他猛地蓄力,双膝用力一抬,双手同时向上一推,结界“咔嚓”一声碎裂,巨大的反作用力也将青苑震得连连后退。
“好身手!”
灵力的激荡引来了不少围观的弟子,他们大多是来参加寿宴的各门派弟子,见两大宗门的弟子对战,纷纷聚了过来,议论声此起彼伏,比殿内的莺歌燕舞更吸引人。
青苑向后一个后空翻,足尖在台面上一滑,这才稳住了身形,胸口微微起伏。他瞪了一眼陈星岩,咬了咬牙,再次出招,剑招比刚才更急了几分。
“你这出招太急了些,看似凌厉,实则把破绽都露给了对手。”陈星岩再次接住青苑的剑招,见他招式间章法渐乱,忍不住开口劝道,语气诚恳。
青苑却觉得这话是在羞辱他,脸面顿时挂不住,冷哼一声,出手更快,剑招也愈发凌厉,却失了章法,像是困兽之斗。
陈星岩无奈,只好左手化拳,快如闪电般袭向他下盘的破绽处,拳风带着淡淡的灵力。
青苑重心不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终究还是歪倒在台上,发髻也散了,显得有些狼狈。陈星岩收了佩剑,上前两步想拉他起身,青苑却猛地拍开他的手,眼里满是倔强,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
“我不需要你假好心!”
“对战时,最忌讳心急。你的根基不差,只是……”
“你闭嘴!轮不到你来教训我!”青苑黑着脸站起来,捡起地上的佩剑,剑尖直指陈星岩,手抖得厉害,“再来!”
“不必了。”
攸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清悦如琴音。她不知何时已站在台下,裙裾被山风拂动,轻轻一跃落在台上,将陈星岩拦在身后。她目光平静地看着青苑,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已经输了。心不静,剑便不稳,再来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你胡说!你胡说!”青苑双眸圆瞪,紧握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指节都在颤抖,剑身在他手中微微震颤,发出嗡鸣。
“青苑,还不快回来!莫要在此丢人现眼!”一位身着灰袍的太虚宫长老快步走来,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显然是听到了动静,他瞪了青苑一眼,语气严厉如冰,“愣着做什么!还不退下!”
青苑咬着牙,深深看了陈星岩一眼,那眼神复杂,有不甘,有羞愤,最终还是被长老拉着离开了,背影透着几分落寞,像是被霜打了的草。
打斗结束,围观的众人也纷纷散去,引凤台上只剩下陈星岩和攸宁,一片寂静,只有山风拂过的声音。
陈星岩望着青苑离开的方向,抿了抿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怎么了?”攸宁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他一起往迎宾苑走去,脚步轻缓。
“只是觉得青苑有些可怜。”陈星岩想起方才那位长老严厉的眼神,“或许他急着与我再战,就是想在师尊面前证明自己吧。”
攸宁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淡淡道:“修道之路,本就是一场孤独的跋涉,旁人的目光、外界的评价,终究是镜花水月。你看这山间的松柏,无论风霜雨雪,只顾着往高处生长,这才成了栋梁。心若为外物所扰,纵有天赋,也难成大器。”
陈星岩愣在原地,细细品味着师姐的话,只觉得心头豁然开朗,仿佛有清风拂过,驱散了所有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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