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林妙妙都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耷拉着脑袋,提不起精神。数学老师在黑板上画的函数图像扭曲得像她此刻的心情,老师的讲解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不清。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前排那个清瘦的背影,看着他始终挺直却透着疏离的脊梁,心里就像堵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又沉又闷。
他到底在气什么啊?
这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了一整天。课间,她终于忍不住,拉着白柏昱躲到教学楼后面少有人经过的紫藤花架下。午后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柏昱,我真的想不通,”林妙妙垮着肩膀,手里无意识地揉捏着那颗原本想送给宋舒的葡萄味软糖,糖纸发出细碎的声响,“我就是不小心打翻了沈晖之的水杯,然后他帮我擦了下手……就这么点事,宋舒他至于气成那样吗?头也不回地就走了,一整天都不理人……”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和困惑。
白柏昱安静地听着,纤细的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和而了然。她轻声说:“也许……宋舒他不是在生气,而是在担心你呢?”
“担心我?”林妙妙抬起头,眼睛因为疑惑而睁得圆圆的,“担心我什么?沈晖之看起来是有点阴沉沉的,不太爱说话,但也不像会欺负人的样子啊……” 她努力回想着早上那一幕,除了对方过于苍白的脸色和冰凉的手指让她有点发怵之外,似乎并没有感受到什么恶意。
白柏昱看着她懵懂的样子,只是浅浅地笑了笑,没有点破那层显而易见的窗户纸,只是提醒道:“快上课了,回去吧。”
放学铃声像是救赎,又像是另一场煎熬的开始。林妙妙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书包,眼神像不受控制的小勾子,一次次瞟向前排。宋舒已经利落地将书本塞进书包,拉上拉链,和旁边的尹贺、何凡简单说了句什么,便拎起书包,独自一人走出了教室。他的背影依旧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必须问清楚!
一股莫名的勇气,或者说是一种不甘心被莫名冷落的委屈,促使林妙妙猛地拉上书包拉链,几乎是用冲的速度跑出了教室。她一路飞奔下楼,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直奔校门口那家熟悉的小卖部。
她在糖果架前站定,目光快速扫过琳琅满目的包装。上次是水蜜桃和混合水果,这次……他喜欢什么味道呢?她想起他身上偶尔传来的淡淡薄荷皂荚香气,鬼使神差地拿起了一包包装清爽的薄荷硬糖。
付了钱,她攥着那包糖,像握着一个珍贵的筹码,气喘吁吁地跑到那个每天必经的十字路口。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粉色,而宋舒果然在那里,正单脚支着自行车,安静地等待着红灯。暖色的光晕笼罩着他,却似乎驱不散他周身那层淡淡的冷漠。
“宋舒!”林妙妙鼓足勇气跑过去,拦在他面前。因为跑得太急,她胸口剧烈起伏,脸颊绯红,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宋舒显然没料到她会追上来,停下动作,低头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复杂的、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但比起早上纯粹的冰冷,似乎缓和了那么一点点。
林妙妙仰着头,看着他那张好看却没什么表情的脸,深吸一口气,将手里那包薄荷糖递到他面前,语气带着她自己都能听出来的小心翼翼和恳切:“那个……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哪里惹到你了,但是,对不起。你……你在我心中,算是朋友吧。” 当“朋友”这两个字说出口时,她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既害怕他会嗤之以鼻,又隐隐期待着他能因此冰释前嫌。
宋舒的目光从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眼眶,移到她递过来的那包薄荷糖上,糖纸在夕阳下反射着细碎的光。他沉默着,那短暂的几秒钟对林妙妙来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他伸出手,接过了那包糖。他的指尖微凉,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掌心,带来一阵细微的、如同静电般的酥麻感。
他握着那包糖,没有立刻拆开,而是像对待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仔细地放进了校服上衣的口袋里——那个似乎专门用来存放她给的糖果的“秘密基地”。
“其实……”他开口,声音比平时要低沉一些,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我今天也没有很生气。”
“那你……”林妙妙心中的疑惑更大了,像一团找不到线头的毛线球。
宋舒移开视线,望向马路对面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做什么心理建设。最终,他还是说了出来,语气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介意?
“就是看到你和沈晖之来往……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当心着点儿。”
这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林妙妙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她眨了眨眼,更加困惑了:“沈晖之?他……他惹到你了吗?” 她努力在记忆中搜索,实在找不到那个沉默寡言、几乎像个透明人的同学,和宋舒之间有任何交集或冲突的痕迹。
“……”宋舒被问得语塞。他向来逻辑清晰、思维敏捷的大脑,此刻却像是宕机了一般,找不到一个合情合理、能解释他此刻心情和行为的理由。难道要他说,他只是不喜欢看到她和别的男生有肢体接触?难道要他说,那个沈晖之看她的眼神让他莫名地感到不安和……嫉妒?这些理由都显得那么小家子气,那么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他抿了抿唇,耳根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隐隐发烫,最后只能有些生硬地、几乎是带着点赌气意味地总结道,声音都比平时提高了一点:
“总之……你就是离他远点。”
说完,他像是怕林妙妙再追问出什么让他无法招架的问题,也像是为自己的失态和这番毫无根据的“诋毁”感到窘迫,立刻推着自行车,趁着绿灯的最后几秒,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穿过了马路,再次留下一个略显仓促和僵硬的背影。
但这一次,林妙妙站在原地,看着他过马路时那明显不同于往日从容的步伐,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廓在夕阳下变得格外明显,心里那种委屈和困惑,竟然奇异地慢慢消散了。
她好像……捕捉到了一点不寻常的信号。
虽然他给出的理由依旧莫名其妙,虽然他离开的样子还是那么别扭,但……他刚才那片刻的语塞和窘迫,他耳尖那抹可疑的红色,似乎都在暗示着,他的怒气,并非源于她做错了什么,而是源于某种……他难以启齿的情绪。
一种混合着惊讶、窃喜和一丝丝甜蜜的暖流,悄悄涌上心头,逐渐驱散了整天的阴霾。她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微凉的触感,嘴角忍不住一点点、一点点地向上扬起,最终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他好像,并不是真的在生我的气。
而且,他好像……很在意我和沈晖之接触?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起来。
林妙妙几乎是蹦蹦跳跳地回到家的。一进房间,她就迫不及待地扑到床上,抱着柔软的枕头滚了两圈,然后拿出手机,手指飞快地给白柏昱发着消息,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柏昱柏昱!我觉得我好像明白了!】
【他今天虽然还是没说清楚,但是……他收下我的糖了!而且他耳朵红了!】
【他让我离沈晖之远点的时候,表情超级不自然,好像小孩子在闹别扭!】
【你说……他会不会是……有一点点……吃醋啊?】
打下“吃醋”这两个字时,林妙妙的脸颊也染上了绯红,心里像是有一百只蝴蝶在扑腾。她抱着手机,期待着白柏昱的回复,感觉今天受的所有委屈都值得了。
与林妙妙的雀跃截然不同,宋舒回到家后,气氛一如既往的沉闷。他沉默地吃完晚饭,回到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了门。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他坐在书桌前,并没有立刻开始写作业,而是从书包里拿出了那包薄荷糖。糖纸冰冰凉凉的,上面还残留着少女掌心的温度。
他拆开包装,取出一颗晶莹的绿色糖球,放进了嘴里。清凉的甜味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带着提神的薄荷香气,却奇异地抚平了他心头躁动了一整天的烦闷。
他打开书桌抽屉的锁,取出那个被他藏在最里面的磨砂玻璃罐。罐子里,之前收集的“宝贝”们静静地躺着。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包完整的薄荷糖也放了进去。看着罐子里渐渐增多的、属于林妙妙的“痕迹”,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柔软。
然而,一想到早上那个画面,想到沈晖之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一股烦躁感又隐隐升起。他觉得自己今天的行为很幼稚,很反常,完全不像平时的自己。他宋舒什么时候会在背后说别人“不是好人”?这简直太可笑了。
这种陌生的、失控的情绪让他感到困惑又无奈。他拿起手机,下意识地点开了那个只有他、尹贺和何凡的三人群。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他删删改改,最后发出去一条没头没尾的消息:
【宋舒】:如果一个平时很冷静的人,突然变得很不理智,是因为什么?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手机就接连震动起来。
【尹贺:???老宋你受什么刺激了?被外星人附体了?】
【何凡:啧,这问题问得……该不会是为情所困吧?/坏笑】
【尹贺:为情所困?谁?老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眼里只有数学题和羽毛球!】
宋舒看着屏幕上快速跳动的消息,特别是何凡那句“为情所困”,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一般,耳根猛地烧了起来。他懊恼地锁上屏幕,把手机扔到一边,不想再理会那两个人的瞎起哄。
他重新看向那个装着糖果的玻璃罐,薄荷糖的清凉甜意似乎还萦绕在舌尖。
为情所困?
他因为这个词语而感到一阵心悸。
难道……我真的……?
他不敢再深想下去,只能强迫自己打开数学练习册,试图用复杂的公式和定理来淹没这陌生而汹涌的心事。但那个有着明亮笑容、总会给他塞糖果的女孩的身影,却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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