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岁禧没有时间欣赏这座美丽奇伟的城邦,若以人族存在的历史作为尺度,这一定是人族匠造的奇迹。天空盘桓着大大小小的飞舟,各种店铺整齐排列,有仙鸟来回穿梭为人传讯。这里许多文字她并不认识,有一些她曾在冼灼的书库中见过,还有一些与后世的文字有些相似。其中有一种叫昆山古文的文字,在三千年前就已经绝迹。
从城中人的服饰来看,他们并不完全来自同一部族。岁禧只能大概猜测哪些人是东羲族。她忽然睁大眼睛,在行人的腰间看了又看,那些人身上挂着的正是与她相似的鱼符!且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鱼符,似乎只有东羲族才佩戴鱼符。
其实也不完全相同,虽说鱼符的外观相似,但东羲的鱼符都由特殊的绳结坠在腰上。岁禧没见过那种彩绳的编织与打结方法,这可能是东羲族区别身份的标志之一。
“前面的站住,司理寮审核盘查!”
岁禧脚步顿住。
“把幕篱摘了!”寮卫迅速将她包围。若不是场合不对,岁禧真想夸他们,这是她见过最训练有素的士兵。
她听话地摘下幕篱,表现得与胆小市民并无区别。司理寮卫不知用什么手段将她上下审查对比,可能是她也没见过的术。“好了,你可以走了。”
羲仪那家伙还真有本事啊。她安下心来,正要去找那什么张二铁匠铺,头顶上又有一道声音响起:“慢着——”
“发生了什么,你们将这里围得这么深。”女子一身利落打扮,从飞舟上一跃而下,发尾在空中划出灵活的弧度。她一出现,司理寮卫顿时摆出了恭肃态度。
“飞星使,我等奉大司理之命盘查城中所有可疑人口,尤其是藏头露尾人员。”
“哦,”她点点头,脸上带点不羁的笑意,“你们这样查能查出什么,要不这样,我把我师父的天地镜借给你们?”
“不敢劳烦少祭司,天地镜这等非凡之物,若除了损坏,我等担待不起。”
她遗憾道:“那真可惜。”
说完,她又摸着下巴摇头晃脑地凑近去看岁禧,疑惑道:“这么漂亮的脸蛋,你干嘛用法术遮住。”
岁禧陡然一惊,而那些本来放下警惕的司理寮卫瞬间抽刀再次将她包围。她在心里臭骂一顿这个多管闲事的人,面上带着怯意弱声回答:“这顶幕篱,是家中长辈吩咐,出门在外一定要戴着,毕竟,如今世道不安全。至于幕篱上的法术,我也不知。”
飞星夺过幕篱,里看外看,她一把罩在岁禧头上,“那你好好戴着吧,免得被登徒子看上把你掳回家。行啦行啦,你们呢也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去巡视其它地方吧。”
岁禧淡定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其实她内心没那么平稳。这里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她与这个时代隔了几千年,甚至,这是一段刻意被抹消的历史。她在这里会极大程度被压制,光是刚才那个叫飞星的人,若她再纠缠下去,对她而言都是麻烦。还有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东羲止。
——东羲止,我好想你啊,有没有准备好,为我而死呢。
她压了压嘴角,因为就在刚才,她收到了诡炁的讯息,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息,但也足够告诉她,诡炁就在这里。
想到这,她心情愉悦地向人打探张二铁匠铺在哪。
张素龄嘴里的包子“啪叽”落地。他眨巴眨巴眼睛……这这这个人他见过啊!在地陨涧与九关京的联姻上,他见过啊!虽然辛满月和他们家公子的婚事黄了就是。
岁禧怀疑自己找了个傻子,正想换个人,张素龄突然扒住她的袖子,压低声音喊道:“别走啊别走!”
“诶诶诶——你别动手,是自己人!”他解释道,“我也是苍桂节的参赛者,我是九关京的内门弟子张素龄,我见过你,是长青门的代表弟子。”
她面色从容地抽出自己的衣袖,似笑非笑道:“原来是竞争对手啊,那就是敌人。”
“你别动手!我们九关京在这可是有人的。道友,不如咱交个朋友,买我们九关京一个面子,咱少主日后一定不会亏待你。”
迟晏生也在这座城啊。她一把按住张素龄的肩膀,威胁道:“说,你们掌握了多少情报,不然我废了你。”
“……你是没听懂吗,我说我们九关京的人在。”张素龄不可置信。
“哦,那你把你少主喊来呀。能够进入这里,说明你在九关京中弟子等级不低,起码是亲传,算得上是迟晏生的师弟,你叫他,他一定来。既然迟晏生也在,那就好说了,你把他叫来,我考虑考虑做个朋友。”
张素龄瞪大眼睛,久久不能回神——她在说什么傻话,他们九关京肯卖长青门面子,那是荣幸!虽说长青门也属六派之中,但那是下三派,怎么跟他们九关京比。这个女人疯了,跟他们叫板,不怕出了倒悬之地九关京兵临长青?!
“你打不过我,你们少主也是。快,叫他过来,不然我揍你。”说罢,她掏出了木剑。
木剑无锋,但仅仅是一眼,都能瞧出那不是一件凡品。张素龄满心憋屈,他就不该向这个不识好歹的人打招呼。他恶狠狠道:“等我们少主来了,有你好果子吃!”
“我不吃果子。”
也不知道他们九关京有什么神奇的传讯手段,她和洛薇尚且联系不到,但张素龄真能给迟晏生传讯。她诚恳发问:“你为什么能在这里使用通讯法术?还是说你用了什么珍贵的符箓?”
张素龄才不告诉她,这是九关京弟子一生中只能用三次的保命手段——心疼死他了。
“对了,张二铁匠铺在哪?”
“你旁边不就是嘛!”
岁禧看了看他手上的包子,又看了看旁边的铁匠铺,默不作声地拉着他做到了左边的桌子。
在等待期间,一堆人马浩浩荡荡地进城了。那些人一身制服与岁禧所见司理寮卫制服相似,但在颜色和花纹上有细微不同。他们押运着好几辆大车,车上罩着防止窥视法术的黑布。路人对此见怪不怪,领头人面色冷漠地路过岁禧面前。
“他们是谁?车内是何物?”
张素龄迫于木剑的威压下不情不愿地开口:“那些是乙字号的司理卫,专门负责捉拿与羁押城外妖族,不受大司理统辖,隶属于少祭司麾下。”
她惊讶道:“你真知道啊。”
他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迟晏生顶着他那身招摇的装扮姗姗来迟。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出风头,看来辛满月悔婚没能挫败他一分过满的自信。
“呀,这位姑娘,我一见你,便觉眼熟——究竟是未竟的缘分,还是前世的羁绊。姑娘,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了。”他一溜烟地就窜到她面前,还挤开了张素龄。睁着一双含情潋滟眸,情意浓浓地凝望她。
张素龄又急又气,“公子!”
岁禧将木剑横放在桌子上,就像一条楚河汉界横在他们之间。
“公子,请自爱。”小雪微笑道。
迟晏生不满,“你干嘛老拆我台。”
“就是因为公子您太过轻浮,所以满月小姐才对您深恶痛绝,故而抛弃你。”
他伤心欲绝,“我才是那个被始乱终弃的痴情郎,你竟然帮一个负心女说话,说,你是不是背叛我,和她有了私情!”
“没有哦,公子,满月少主不肯要我呢。”
迟晏生捂着胸口,“好了,你不要说话。这位美丽的姑娘,在下迟晏生,请问姑娘芳名?”
“岁禧。真是贵人多忘事,公子的一见钟情真是太短暂了。”她先前还在想,迟晏生会不会想起他,还好这个浪荡子向来没心没肺。
“我们真见过呀,难怪我一见你就眼熟,看来我们是天定的缘分,不如姑娘就与我交给朋友如何——”他打开扇子,仅露出一双狡黠的眼,“或许,我可以不计较你对我九关京的冒犯。”
空气中无形的刃对准她的后心。她抬眸看去,名为小雪的侍女不知何时已经结好了印,一架无弦冰霜琴浮在她面前。张素龄拍手叫好:“都说了叫你识好歹。”
大户人家的少爷公子都喜欢扮猪吃老虎吗,迟晏生扮演流连花丛的纨绔很成功啊,她都对他放松了警惕。
岁禧没有动作,迟晏生那边也没有动手。他支起下巴,俯视她,“我不是喜欢见血的武夫,一般情况我都会先用温和的手段解决问题。岁禧姑娘生了张美丽动人的面孔,我真的很不愿见到鲜花凋零,所以,岁禧姑娘,我们结盟吧。”
“虽然未曾交手,但我知道你是个强劲的对手,我不喜欢与这样的人为敌,所以,我们为友吧。你在这里势单力薄,不可能夺得魁首,无非是为了倒悬之地的秘宝而来。你为我做事,离开倒悬之地后,九关京的宝库欢迎你的光临。”
“为你做事?各宗各派名额有限,你身边也只有这两人吧,我为什么要认输,不如赌一把,直接扒了你们身上的宝贝。那边啃包子的呢,不足为惧,而你身边的小雪姑娘,重伤初愈吧。至于你,好像也算不上什么威胁。”
旁边的张素龄气歪了嘴巴,当即道:“我们可是与法宗联手,还有夙不悔这个强力盟友,你惹恼了我们,就不怕他不放过你?夙不悔可是个极其凶悍的个性。”
迟晏生遗憾道:“谈不拢吗,太可惜了,我真的很喜欢姑娘。。唉,算了,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但为了你不和地陨涧的人联手,我只能痛心决断——小雪,废了她的法力,不要伤她性命。”
无弦琴拨弄一个琴音,无形的利刃字四面八方袭来,同时,又有法印禁锢她身。小雪轻声道:“放心,我们只是暂时封印你的能力。”
琴音化为利刃,然而在刚刚接近岁禧时,一道符文亮起,不仅岁禧毫发无伤,而小雪的琴却猛然断裂。迟晏生立即抱住小雪,咬破手指在她额头画了一个符文。他面露愠色转头看去,却看到一个怎么也不该出现的人。
“怎么可能!”
羲仪瞬移到岁禧身边,认真地看着她:“我救了你。”潜台词是你得报恩。
“你觉得他们伤得了我?”
“那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迟晏生惊愕到久久不能回神。这张脸他不会忘记,或者说只要见过这张秾艳瑰丽的脸,就不会有人忘记。这位本该死去的青城山首席大弟子,与他盛极的容貌齐名的,是他那数不清的杀业。他猛然想起有些久远的记忆,他盯着名为岁禧的姑娘,在脑海里不断回想这张脸。
法宗,墙头,与冒失的女郎。
彼时她尚且是个涉世未深的单纯少女,那时候站在她身边的,还有溯晖真人座下六弟子。
张素龄弱声道:“公子,他是……”
为什么青城山的首席会出现在这里,如果大弟子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那个六弟子,蕴慈真人也在?他按下心中惊疑,理好衣裳,笑吟吟地拱手:“竟然是青城山的两位,失礼了。”
张素龄目瞪口呆,什么山,青什么?他在岁禧和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之间徘徊,这两个人是青城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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