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如同细腻的金粉,透过书房的落地窗,缓缓铺陈开来,将相对而坐的两人,以及他们之间那双紧紧交握的手,都镀上了一层柔和而朦胧的光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沈宗年那句石破天惊的“我承受不起”,如同最沉重的钟杵,狠狠撞在谭又明的心钟上,余音嗡鸣,震得他四肢百骸都酥麻一片,神魂仿佛飘离了身体,悬在半空,俯瞰着这难以置信的一幕。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情绪,都被这短短四个字砸得粉碎,然后又以一种混乱不堪的方式疯狂重组。
不是不在乎…是太在乎了。
在乎到害怕失去,在乎到行为扭曲,在乎到只能用最笨拙、最极端、最不讨喜的方式,将他牢牢圈禁在自以为安全的领地内。
原来那些令他窒息的保护,那些**的禁令,那些暗中的扫清障碍,甚至庆功宴上那令人难堪的失控…背后藏着的,是这样一份沉重到几乎扭曲的、深不见底的感情。
谭又明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微微颤抖,触碰着沈宗年温热而略带湿意的掌心。那温度烫得惊人,透过皮肤,一路灼烧到他的心底最深处。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掌心细微的纹路和那不容置疑的、却又带着一丝脆弱颤抖的力度。
他…没有挣脱。
这个认知让沈宗年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猛地一震!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官。那双总是深不见底、此刻盛满了近乎绝望的紧张和等待审判般痛楚的眼眸,骤然间像是被投入了炽热的火星,冰层碎裂,泛起巨大而汹涌的、难以置信的波澜,甚至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狂喜。
他不敢呼吸,目光死死锁着两人交握的手,然后又急切地抬起来,看向谭又明,像是在确认这不是一场幻觉。
谭又明避开了他那样过于灼热、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点燃的视线。脸颊、耳根、乃至脖颈,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绯红,心跳声大得仿佛就在耳边擂鼓。他慌乱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着,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羞赧和无措:“…知道了。”
没有明确的回应,没有激动的话语,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只有这三个轻飘飘的字,和那个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回握动作。
但这对于在深渊边缘徘徊已久的沈宗年来说,已不啻于救赎的福音。
足够了。
这代表着,他那些惊世骇俗、沉重不堪、连自己都时常感到恐惧的感情,没有被彻底推开,没有被厌恶唾弃,甚至…得到了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接纳和回应。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和失而复得的庆幸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席卷了他强撑已久的躯壳。沈宗年闭上眼,深深地、近乎贪婪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血丝依旧盘踞,但那骇人的偏执和冰冷已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带着巨大伤疤的柔和。
他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举动。只是缓缓地、极其珍惜地收紧了手掌,将谭又明那只纤细而微凉的手,更紧地、却又无比温柔地包裹在自己滚烫的掌心之中。仿佛握住的是世间唯一的光,稍一用力就会破碎,稍一放松就会溜走。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愈发明亮的晨光里,手牵着手,谁也没有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而脆弱的平静。昨夜的商业危机、通宵博弈的疲惫、以及那刚刚被猝然捅破的、惊心动魄的秘密,都在这无声的牵手和温暖的晨光中,暂时消融、沉淀。
直到窗外传来早班车清晰的鸣笛声,才像一把剪刀,倏地剪断了这凝固的、暧昧的时刻。
沈宗年率先松开了手,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做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结束握手的动作。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晨光中投下一片阴影,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奇异地少了几分惯有的冷硬,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天亮了,去休息一下吧。”
掌心的温热骤然离去,带来一丝微凉的失落感。谭又明像是被惊醒一般,猛地抽回手,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着对方滚烫的温度和干燥的触感。他低着头,根本不敢看沈宗年,胡乱地应了一声:“…嗯。”然后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带着一种近乎慌乱的狼狈,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书房,甚至差点被地毯边缘绊了一下。
回到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谭又明才敢松开一直屏着的呼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里的心脏依旧在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咚咚的巨响,震得他耳膜发麻。
他抬起刚才被紧紧握住的那只手,举到眼前,呆呆地看着。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份力度和温度,以及…那清晰可辨的、细微的颤抖。
“我承受不起…”
那句话再次不受控制地回响在耳边,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千钧重量,砸得他心口又酸又胀,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洪流,瞬间冲向四肢百骸!
原来…是这样。
一切都有了解释。
那些过度保护,那些**霸道,那些突如其来的冰冷和疏离,那些暗中的扫清障碍,甚至庆功宴上那令人难堪的、充满占有欲的失控…原来都源于此。
源于一份他从未想过、也从未察觉的…如此沉重而绝望的爱意。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疯狂地蔓延、交织、冲撞。有巨大的震惊,有拨云见日般的恍然,有一丝连自己都羞于承认的、隐秘的欢喜和悸动,更有无所适从的慌乱、沉甸甸的压力和一片茫然的不知所措。
他…该怎么办?
沈宗年…喜欢他?是那种…男人对女人的喜欢?还是…?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谭又明脸颊爆红,浑身不自在。他猛地甩甩头,试图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去,却发现它像扎根了一样,盘踞在脑海里。
他从未往这个方面想过。沈宗年对他来说,是哥哥,是玩伴,是最重要的家人,是强大而可靠的依赖…他习惯了沈宗年在他生命里无处不在的存在,习惯了他的纵容和保护,甚至习惯了他的管束和冷脸。
可现在,这份熟悉的感情突然被赋予了完全不同的、令人心惊肉跳的含义。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十字路口,四周迷雾重重,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迈出下一步。
他需要时间消化。需要很多很多时间。
而书房里的沈宗年,在谭又明离开后,依旧在原地站了很久。他低头看着自己刚才握住谭又明的那只手,指尖微微蜷缩,仿佛还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细腻皮肤的触感,那细微的骨骼轮廓,和那份短暂的、却足以点亮他整个灰暗世界的微弱回握。
良久,他极轻地吁出一口气,那气息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却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盈。他抬手,用指腹极其缓慢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属于谭又明的温度和触感。唇角,难以自抑地勾起一个极其微小、却真实存在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守护着的、微弱却坚定的光亮。
虽然前路依旧迷茫未知,虽然明明并未给出明确的答案,甚至可能依旧懵懂困惑,但至少,那堵横亘在他们之间、冰冷坚固的厚墙,已经裂开了一道巨大的、透进阳光和希望的缝隙。
这就够了。他可以有足够的耐心,等。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发生了微妙而显著的变化。
那种令人窒息的冷战和刻意保持的距离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悄然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小心翼翼的、带着试探意味的靠近。
沈宗年不再像看守犯人一样将谭又明完全禁锢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他允许他在保镖的陪同下在花园里散步,呼吸新鲜空气;甚至允许他回谭氏总部处理一些必要的工作(但必须提前报备行程,并且准时汇报动态)。
他会过问谭又明的行程,但语气不再是冷硬的命令,而是带着一种商量的、甚至隐约能听出一丝关切的口吻:“明天要去公司?大概几点结束?让老陈提前去接你。”
谭又明也会回答,虽然有时还会有点别扭和不自然,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对方,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刺骨的抗拒:“嗯,下午三点左右吧…应该。”
一起吃饭时,气氛不再沉默尴尬。沈宗年会看似无意地将谭又明爱吃的菜推到他面前。谭又明拿着筷子的手会停顿一下,眼神复杂地瞥一眼那盘菜,又飞快地瞄一眼对面看似专注进食的沈宗年,犹豫几秒,最终还是会默默地伸筷子夹起来吃掉。一顿饭下来,两人依旧话不多,但空气是流动的,甚至偶尔会有一种奇怪的、令人心跳加速的默契。
讨论港口方案时,两人可以并肩坐在书房同一张沙发上,对着电脑屏幕低声交谈。肩膀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一起,又迅速分开,带来一阵微妙的电流感。偶尔因为某个技术细节意见不同,也会争论几句,但气氛是平和甚至专注的,不再充满火药味和压抑感。有时谭又明讲到兴头上,会下意识地比划,手指差点戳到沈宗年的脸,两人都会瞬间愣住,然后谭又明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脸颊泛红,沈宗年则会几不可查地移开视线,喉结微动,假装继续看屏幕。
沈宗年偶尔还是会因为谭又明一些在他看来“危险”的举动(比如试图自己踮脚去拿书柜顶层的文件,或者想研究一下复杂的咖啡机内部结构)而瞬间沉下脸,周身气压降低。但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厉声呵斥,而是会皱着眉快步走过来,不容分说地拿走他手里的东西,自己动手解决,或者直接叫人来处理,然后看着他,低声说一句,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后怕和紧绷:“下次别自己弄,叫我。”
谭又明有时会小声反驳,底气却不再那么足:“我又不是瓷娃娃…没那么容易碎…”但也不会再激烈反抗,只是抿着唇,看着沈宗年紧绷的侧脸,心里那点小小的不满,又会奇异地被一种酸酸胀胀的情绪取代。
一种无声的、小心翼翼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流淌、滋生。
谭又明开始越来越多地、下意识地观察沈宗年。观察他工作时微蹙的眉头和专注的侧脸线条,观察他喝茶时习惯性捻动佛珠的修长手指,观察他偶尔因为疲惫而无意识地揉按太阳穴的动作,观察他…看向自己时,那总是快速掩饰移开、却依旧能被敏锐捕捉到的、深沉而复杂的目光。
他甚至发现,沈宗年的睫毛其实很长,垂下时会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削弱了几分平时的冷硬,添了一丝难得的柔和。他发现沈宗年有轻微的眼疲劳,书桌抽屉里常备着眼药水。他还发现,沈宗年其实口味偏清淡,但总会陪他吃那些口味稍重的菜…
这些细微的、不曾留意过的发现,像一颗颗小石子,不断投入谭又明的心湖,荡开一圈圈涟漪,让他的心跳时不时就漏掉一拍,乱了节奏。
他好像…并不讨厌这种改变。甚至,有点习惯了这种被小心翼翼珍视着、放在心尖上呵护的感觉。这种感觉,和他从小到大感受到的纵容和保护,似乎一样,又似乎…完全不同。多了一种让他心慌意乱、却又忍不住沉溺的暖昧和悸动。
但他依旧困惑,依旧不知所措。沈宗年摊开在他面前的感情太沉重,太汹涌,像深不见底的狂暴海洋,蕴含着足以将人吞噬的力量。他不知道自己这片小舟,是否能够承受,是否应该贸然踏入这片完全未知的领域。
而且,他们之间,还横亘着太多现实的问题。家族,声誉,外界的目光和议论…还有他自己心里,那团乱麻般的、尚未理清的思绪——他对沈宗年,到底是什么感觉?是依赖?是习惯?是亲情?还是…也有可能,是别的、他从未敢去触碰和定义的情感?
他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好好想清楚。
而沈宗年,则表现出极大的耐心和克制。他没有再进一步逼迫,没有再提及那天清晨几乎算是失控的告白,只是用行动一点点地、小心翼翼地靠近,重新构建着两人之间破损的信任和连接。他像是在守护着一株刚刚经历过狂风暴雨、终于颤巍巍抽出新芽的幼苗,不敢操之过急,不敢过多惊扰,只能屏息凝神,用沉默而专注的守护默默浇灌,等待它自己茁壮成长。
这天傍晚,谭又明从公司回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明亮,嘴角甚至带着一点小小的得意,似乎是成功解决了什么棘手的难题。
沈宗年正坐在客厅看财经新闻,听到他进门的动静,目光便自然地从屏幕上移开,落在他身上:“回来了?”声音平淡,却自带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嗯。”谭又明换下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很自然地在靠近沈宗年的那张单人沙发坐下,像是卸下了所有防备,嘟囔道,“累死了,跟那帮老狐狸扯皮了一下午,口水都说干了。”
“解决了?”沈宗年关小了电视音量,侧过头看着他。灯光下,谭又明微微泛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格外生动。
“差不多了,总算让他们松口了。”谭又明拿起茶几上那杯显然是刚倒不久、温度正好的水,喝了一大口,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缓解了干燥。他放下杯子,动作顿了顿,状似极其无意、目光飘忽地看着别处,小声问了一句:“…你晚上吃什么?”
很平常的一句问话,甚至有些没话找话。但在这种氛围下,却奇异地散发出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和…家的味道。
沈宗年看着他明明很在意却又强装随意的侧脸,眼底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笑意和柔软,语气依旧平稳:“阿姨炖了山药排骨汤。你想吃什么?可以再加。”
“哦…不用了,”谭又明摸了摸鼻子,视线依旧飘忽,“就喝汤吧,挺好的。”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向后靠在沙发背垫上,闭上了眼睛,假寐休息。只有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和依旧泛着淡粉色的耳廓,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沈宗年没有再说话,只是拿起遥控器,彻底关掉了电视。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和两人之间平稳却似乎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慷慨地洒进室内,将一切都染成温暖而静谧的橘黄色,包括沙发上那看似休息、实则各怀心事的两人。
谭又明闭着眼,却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沈宗年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那目光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温沉的、专注的,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的力量,笼罩着他,包裹着他。奇异的是,他并不感到排斥或不适,反而在一片茫然的不知所措中,捕捉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心和…贪恋。
也许…
也许就这样,暂时这样,也不错。
一个未尽的答案,悬在两人之间,像一颗裹着透明糖纸的糖果,看不清内里,却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但这一次,不再令人恐惧和不安,反而带着一种朦胧的、值得期待的微光。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他们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种新的、笨拙却真诚的方式,开始尝试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重新靠近彼此。
哎嘿,我就要拖几章哎嘿嘿。。。。而且结尾是HE还是BE也决定了【真的不看看我的新文《醉春风》吗!呜呜呜我的酒馆老板,我喜欢没人男老板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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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心照不宣的靠近与未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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