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眼睛紧紧盯住那个黑袍人——几十步远的距离外,站着他的灭门仇人,他苦苦追寻十几年,如今才堪堪看见了仇人的身影……父亲,母亲,还有众多家将和仆人的性命,终于要有个决断了。
时令眨眨眼,将即将奔涌而出的泪水憋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重的恨意和怨气,他不自觉的抽出短刀,身体紧绷,气息越来越低——这是习武之人凝神聚气的习惯,也是暗杀者暴起的前奏。
顾离尘突然一手拍在他后颈上,惊了时令一个哆嗦,顾离尘皱着眉拿下他的短刀,合鞘赛入他的怀里,“现在不是好时机,别冒动。”
时令深深的呼气吸气,几次过后,他闷闷的道:“知道了。”
空地上,渐春山手下的老四上前,解开了陈琳琅嘴里的布条,小声说了一句,“得罪了。”
陈琳琅甩甩头,吐出嘴里的脏东西,“呸”了一声,道:“一群小人,认贼作父的狗杂种!”
“你!”老三忿忿的上前,想与她理论几句,被渐春山抬手一挡,揽住了。
渐春山仔细看了一眼陈琳琅,淡淡道:“是,我们是不堪了点,比不得你父亲,刚正不阿,清正廉洁,可是再清正廉洁又有什么用呢,不还是英年早逝了么,还累及了家人。”
渐春山轻蔑的扫她一眼,“恕我直言,陈小姐,这年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不要不知好歹。”
陈琳琅恨恨的瞪着他,“不许你提我父亲,你不配。”
“行,”渐春山好脾气的一点头,“咱们今天晚上就耗在这里,看你的朋友会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
说罢,他不再理会陈琳琅,来到黑袍人面前,恭敬的半跪在地,“主子,现下已经夜半,咱们……还要等下去吗?”
黑袍人端坐在地,闷声道:“等下去,他们会来的。”
渐春山于是不再继续问,忠心的守在外围,等人来。
单万柯做事很利落,单词教程也不慢,按照时令的计算,这会儿就该是他带人赶到的时候了,他回头远远的望了一眼——后方靠近城门的地方,火光冲天。
单万柯带着禁军赶到了。
时令和顾离尘离开了那个大石块,悄无声息的上了一边的树杈子。
单万柯一勒缰绳,在不远处停下了,他一停,后方众多禁军也无声的停下了,明明是一大堆人,可在单万柯的带领下,这群人丝毫没有多余的嘈杂之声,有的只是马蹄落地之声,他们很快的包围住了秦许,禁军们训练有素,没有人大声说话,现场呈现出了一种窒息的寂静。
黑袍人拍拍手,赞叹,“单统领治军有方。”
单万柯坐在马上,没有下马的意思,道:“秦许,你已经无路可逃,放了那个女子,我或许能轻待你。”
黑袍人嘲讽的笑了两声,“好大方啊。”
“我要是乖乖跟你回去,不知道能不能免我一死呢。”
单万柯眯起眼睛,“你勾结北原蛮人,意图割让我朝江山,谋害圣上,扰乱江湖,盗取各派功法,所犯之罪,罄竹难书,你觉得圣上会让你活着吗。”
“勾结北原蛮人……”,黑袍人咂摸了一下,若有所思,随后竟然笑了起来,“好,好,皇上确实待我不薄,这个罪名我很满意。”
单万柯皱起眉,“你在说皇上污蔑你?你的亲笔密信和印章赫然在列,铁证如山,容不得你狡辩!”
黑袍人不欲再说,退到了后面,渐春山把刀架在陈琳琅的脖子上,道:“你们都退后!不然我就杀了她!”
单万柯不为所动,冷淡的道:“你觉得我会受一个女子影响吗,天真。”
一挥手,左右两侧的禁军纷纷策马前进,一点一点朝着中心靠近。
单词策马来到单万柯身旁,焦急道:“爹!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单万柯迅速给了单词一记眼刀,冷声道:“战场之上,容不得儿女私情,你给我退后!”
“爹!那是我朋友的朋友,我答应了要救的!”大吼着的单词被禁军拖下去了。
渐春山冷笑一声,对陈琳琅耳语道:“看见了吧,他们根本不在意你的死活,所以说,维护朝廷正派有什么意义,不如为自己而活,起码舒情畅意。”
陈琳琅咬着嘴唇,闭上眼睛,等待着自己的结果,片刻后,颈侧的冰冷刀锋移开了,她疑惑的睁开眼睛,只见渐春山把她丢在了空地上,带着他的人退向了林子。
见她看过来,渐春山朝她笑了一记,道:“陈小姐,我不杀女人,你是死是活,全看天意了,后会无期。”
说罢,他扬手向这边丢了一个东西,那东西无比轻巧,荡到空中最高点时突然爆炸,粉尘四散,一股酸味与涩味迅速在空地上蔓延开来。
陈琳琅离得最近,眼睛里不可避免的被撒进了粉尘,她反应很快,立即紧闭眼睛,缓解刺痛,但是这股粉尘毒性很强,没一会儿,两行血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在夜色里,刺眼的血色把她衬得像个女鬼。
“闭气。”
一道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有些熟悉,陈琳琅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同时她被绑住的手脚被人解了开来,另一道声音急促的道:“琳琅姐,你快闭气呀,这烟雾有毒。”
这个声音她听出来了,是那个隐楼的小公子,时令。
她空悬了半夜的心一下子落了实地,无声无息的开始重新跳动起来。
她听话的开始闭气,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间或夹杂着几声交谈。
“你别动了,我来抱。”
“别呀,你要打架呢,琳琅姐我来抱,跟你说了,我伤早好了。”
“走开,不用你,我抱。”
陈琳琅:“……”
她有些迷惑,想起来这个人是时令的同伴,顿觉尴尬。
憋气半晌后,她忍不住呼吸了几口气,时令察觉,给她脸上蒙上了一层布巾,“哦哦,忘了这个了,琳琅姐,这下可以放心呼吸了。”
陈琳琅感觉到自己在飞快的移动,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多谢你们来救我……那个,不然我自己下来走吧,我没受伤。”
时令小心的擦去她脸上的血迹,安慰道:“没事儿,抱你不费事,你离得太近,眼睛被伤了,现在不方便,回去再给你治。”
顾离尘不动声色抱着陈琳琅转了个方向,不让时令离得太近——时令忙于看顾战场和警戒周围可疑人士,没发现顾离尘暗戳戳的小心思。
顾离尘说对了,对方果然是要投毒,只是他没想到,这毒是针对眼睛的。
禁军们没有防备——或者说他们是有防备的,只是没有防备到点子上,有一大半人被渐春山突入其来的手段阴到了,纷纷留下了血泪。
本来这点痛对禁军们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只要一睁开眼睛就剧痛无比,闭上眼睛就什么都看不见,更遑论追击逃犯了。
单万柯不愧是禁军统领,他用薄衫遮住眼睛口鼻,迅速指挥剩下的人跟上了渐春山。
单词被他老爹勒令不许追击,此时蒙着眼睛于混乱的战场中准确锁定了时令一行人,他驱着马儿左绕右绕的过来,心有余悸的道:“时令,这位姑娘她没事吧,我……”
看见单词,时令眼睛一亮,他拉住缰绳,道:“太好了,单大哥,你能帮我一件事吗?”
因为他老爹之前对陈琳琅的无视,单词很是内疚,就像做点什么补偿一下,闻言,单词一顿,继而铿锵的道:“你说!”
时令:“琳琅姐眼睛受伤了,正好你有马,能不能帮我把她带回施府,早点给她治一下伤。”
“这有何难。”
单词从顾离尘怀里接过陈琳琅,将她安顿在马上,一拉缰绳,“我这就将她送回去。”
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时令放下心,他扯过一截袖子,蒙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对顾离尘道:“我要去林子里看看,一起去?”
顾离尘一笑:“当然。”
两人迅速越过留下来的禁军们,像两只敏捷的豹子,钻进了黑漆漆的林子。
渐春山带着黑袍人不住的在山林间逃窜,老四看了一眼身后,对渐春山道:“老大,他们追上来了,咱们是不是该……”
渐春山点头,“嗯,你带人分开走,去约定的地方找主子,我引他们去陷阱。”
“是。”老四打了两个手势,余下的八个人分成四个小队,分别向不同的方向去了。
“老大小心。”老四最后看了一眼渐春山,足尖一点,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渐春山故意弄出了十个人的动静,引着后面的追兵往相反方向去了。
林子越走越密,为了不落速度,众人弃了马匹,纷纷步行,单万柯越追心头疑云越重,他倏的一抬手,指挥众人,“一队二队去东南方向,三队四队去南边,剩下的人继续跟我走。”
四队队长应了声“是”,纷纷令行禁止。
空气中传来了一股特别的味道,五队长迟疑道:“统领,这个味道有异常,山林间通常只有树木枯朽味和泥土味儿,这个味有点像是……像是……”
五队长半天想不起来,眉头皱得死紧,一股想不起来势不罢休的架势。
单万柯看他一眼,淡淡道:“油味。”
“对!”五队长一拍大腿,“就是一股油味!”
前方渐春山的声音响起,“呵呵,走到这儿才发现,你们这些正规军也不怎么样嘛。”
不好,要坏事。
单万柯心中警铃大作,大喊:“快退后!他要放火烧山!快退后!”
下一刻,四周的林子陡然间火焰暴起,春天还没有到来,地上都是枯枝败叶,遇火即燃,何况树干上还被人提前浇了浓油——空气以迅雷之势变得火烫,这里林子又很密,不少反应慢的人身上已经烧起来了——渐春山的第二个手段居然是放火烧山,果然狠戾。
渐春山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的一片火海,得意的笑了起来。
“今晚吹得可是西北风,烧不死你们。”
说罢,他转身准备离开此地,下一瞬,他的笑容凝固了。
顾离尘站在不远处,不知道无声的看了他多久。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