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的夜,总是带着几分令人倦怠松懈的潮意,浸软了曾经的誓言,霉化了从前的理想。
[新人失联,推迟交接,任务继续]
徐徐吐出一缕燎口感十足的白烟,坐在系缆桩上的土屋仁次郎,从手机收件箱里删除了这条来自异特科长官种田山头火的短讯,而后他收起通讯设备,放眼远眺向港湾对岸,朝着那五座矗立在夜幕之下亮着星星点点人造光源的高耸大厦,伸出右臂,隔空将那片景色虚握于掌中。
尽管这种小把戏带有少许自欺欺人的意味,但仍旧会令土屋产生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的安全感,舒缓他因执行潜入捜査任务而长期处于高度紧绷状态的精神。
好吧~
土屋承认这其中自然少不了他出于私心,在暗中排除那些妨碍自己黑白两道通吃的卧底同僚时——
所承受的心理负担。
不过好在这世上绝大多数事情,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什么压力啊、负罪感啊之类的不良情绪,几乎皆会随着次数的增多而慢慢减弱,直至变为一种理所应当的习惯与坦然。
“天气预报说明日傍晚有较大概率会落雨,你随首领出行时,记得备几柄伞在手边,以防万一。”
听到候在一旁的疤脸男人沉声应了“是”,土屋衔着烟,吞云吐雾的同时,扭头瞟向神色凝肃的对方。
只一瞥,他便觉察到了这名首领近卫内心的动摇。
舌尖卷着口腔内的烟气,缓缓团了一圈,土屋垂眸敛去眼中的狠戾,延展唇线,再抬眼时,他以退为进,佯装宽和地劝说道:“倘若你对此还有所顾虑,依我看令妹——‘多莉’那件事……”
“不如就这样算了罢,”土屋将抽得只剩一截烟蒂的手卷烟,放入随身携带的灭烟袋里,然后起身踱步至这个名叫“北本斯波”的疤脸男人面前,他抬手往对方肩头重重一拍,言辞恳切地安慰道,“虽然我与多莉只见过寥寥数面,但我至今仍清楚记得她每每提起你时,那对烁烁如星的眸子,毫无疑问——”
土屋扣压在北本肩头的手部力道,随着他语气的加强,也一并加重了:“你是她的骄傲、她的依靠、她的英雄!”
“所以我想……”土屋说话的音量陡然降低,“你的苦处,多莉肯定是能够理解的。”说罢,他便撤回手,后退半步,调转鞋尖,好方便等下与北本错身相别。
却偏又在临走之际,故意顿足,仰头望着一次又一次扑撞向昏黄路灯的飞蛾,喟叹道:“毕竟放眼整个自然界,‘趋利避害’ 本就是一种十分常见的‘活法’嘛。”
闻言,身为一名武斗派成员的北本,只觉浑身血液由冷转热,滔滔愤恨翻涌不歇,他闭目攥拳,试图借助深呼吸来平复胸腔中躁动难安的激烈情绪,然而记忆中妹妹生前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宛若海妖塞壬如梦似幻的诱人哼唱,使他的灵魂始终徘徊于自责与羞愧的礁石间……
不得抽身!
“我要杀害多莉的真凶……无论对方是何等身份——”北本决意接受土屋的招揽,他睁眼看向对方,犹豫之色全无,一字一顿地开出了自己的条件,“以命抵命。”
“好,”一抹浅淡若无的笑意在土屋的唇角漾起,“我答应你。”
一只飞蛾“嘭”地一声,撞在了于它这副脆弱不堪的身躯而言,坚硬异常的灯罩上。
它在半空中,只扑扑簌簌地振翅挣扎了两三息,便如枯叶般一头栽向了路面。
“明天傍晚,五点一刻,”确定合作关系后,北本当即就向土屋展示了他的价值,“Boss计划在马斯特歌舞厅约见一个名叫‘森鸥外’的黑医。”
“森鸥外?”听到耳熟的人名,土屋扬眉爆出了更多的信息,以提醒北本少不知深浅地对他有所保留,“此人在横滨除了行医,还兼职买卖着各类情报,可我们港口Mafia又不缺医生,想来Boss找他,多半是为了后者吧?”
果然,听完土屋的推测,北本的态度立刻变得谦敬了许多,对方冲他稍稍躬身以表歉意,旋即坦诚接话道:“组织有濑户干部主理的情报班在,区区黑医掌握的一星半点消息又怎能入得了Boss的眼。”
“哦?”土屋意外于北本的敏锐与细心,他微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考校对方道,“那依你之见,Boss是看上森医生——这个人喽?”
“也有那医生见风雨将至,想寻把伞遮上的可能……”北本直起腰,举目望向对岸似与星夜融为一体的五座大厦,意有所指地问道,“先生,您说这大晚上,到处都是乌漆嘛黑的,我等立于此地,渺小如蝼蚁,能被站在那顶楼窗前的Boss——”
“看见吗?”
医术、情报——土屋心知这两个浮于“森鸥外”表面的寻常标签,并非对方身上那簇能够引来港口Mafia顶点关注的“光亮”。
手握一副烂牌,泰然自若地出牌,虚张声势地叫牌,步步为营地加码,才是那个男人俘获上位者青睐的关窍。
「森医生,雨势渐急,不如上车避避雨罢。」
土屋仁次郎清楚森鸥外此行的目的地为何,亦如他知道今日傍晚落雨的概率有几成。
『世人逢高踩低到头来也不过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医生也是如此吗?」
意识到自己脱口问出了心声,土屋不禁晃神了一瞬,随即他便被森半是矛盾、半是执拗的答复唤回了注意力。
『是啊……虽然在下不认为人活着有什么意义,但心里却仍旧期待着自己能活到找到那个意义的时候。』
土屋从对方那令人听来多会觉得此人软弱窝囊的发言中,莫名品出了一丝清醒与理智,但这等彻悟,莫说于立身处世多是无益无用的,于修心养性更是困难程度堪比在阿鼻地狱受刑一般的终生试炼。
「这活法……还真是辛苦呢,医生。」
许是在黑与白、真与假的交界线上,踽踽独行了太久的缘故吧。
比起眼下森在人前藏起尖牙利爪,露出肚皮任凭揉搓的无害形象,土屋倒是更中意对方从|军时那副极具攻击性,连根根发丝都流溢着野心欲念的倨傲模样,并且坚信这才是森鸥外的“真实”——
一个汲汲于名利的……
天生的Mafia。
「去罢,医生——到首领那儿去。」
正适合充当他土屋仁次郎的“矛”与“盾”。
森是他感念“伊莉莎”死间,回馈的临终关怀。
是他博取老头领信赖,奉上的狡黠弄臣。
是他驱赶堀江纺入局,撒出的飞鹰走犬。
是他误导濑户透索敌,布下的干扰|弹。
是他截断山彦顾问生路,推落的滑坡滚石。
是他洞穿伊佐山脑干,扣下的木仓械扳机。
是他拊掌坐看藤间云退场,闭合起的幕布。
是他拒绝种田山头火召回,塑造的假想敌。
是他勒住岩崎憧憬,上拽收紧的结实套绳。
是他悉心培植多年……
恭贺他矛盾人生终于迎来了杀青的“曼陀罗”。
『可我真的好累啊……
土屋先生……
您以前说得没错——
我这活法……
还真是辛苦呢。』
「是啊,我一早就同你说过的——
“人活得太正经明白,到头来活受罪的还是自己”啊……」
『您就不怕哪天——
自己会稀里糊涂地离世吗?』
是人都会死的,鸥外。
这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风雨同舟数载,你我也曾有过多次针芥相投,互为表里仿若彼此半身的交心时刻,因而决意杀死对方时,我们……
又何尝不是在同另一个自己作别呢?
但,想必你我二人心里都清楚——
光与暗伴生而存。
我身虽死,记忆之舟却会载着我的灵魂,幽幽驶入你阴暗面深处那鲜为人知的禁地,化作一团浓重不散的疑云,永久横亘于你今后每一个企图推心置腹、赤诚待人的瞬间。
最后,我想对鸥外你讲的,还是那句话——
“找点能让身心沉浸其中的乐子罢!”
我的对手。
我的朋友。
我的……
「首领」。
小剧场《包浆》——
土屋:鸥外是我盘包浆的滑溜小棋子。
森:巧了,你也被我盘包浆了,但是我捏得紧,没玩脱。
小剧场《会看就多看》——
土屋:我会一直视监你……永远……永远……
森:24小时全天候监控真是让我好有安全感噢~
写在后面的废话:
1.番外第一篇,视角用了本文青森初登场时遇到的第一个人物——土屋仁次郎,算是一个对他当初仓促下线的补充章节,丰富一下人设,感谢食用(鞠躬)。
2.每日一词:Distorting Mirror(哈哈镜),设定上土屋与森是互为镜像但又有所不同的存在,所以内容提要我就选择了并非完全真实映射的哈哈镜。
(超小声:其实主要是规定上主角不能全恶,于是我就把Boss一拆为N份,让他正面形象自留多一些,阴暗面极端加工一下,然后分给其他配角用,嗯,也就是说,这文里描写占比较多的配角,几乎都有几分Boss的影子,小围巾就是一个由森酱构成的世界!)
3.番外前半部分写了两人相遇的“前一天”,多面卧底土屋的日常操作,广撒网,多端水,棋子多了,总有能用上的地方;后半部分写了土屋眼中的森鸥外,他的小棋子盘着盘着就玩脱手了(笑)
4.曼陀罗:全株有毒,微量可药用,香浓花艳,寓意复杂,正负面的内涵皆有,感兴趣的宝子们可以自行检索一下,我找到的照片是那种整朵花像喇叭长裙一般垂下的品种,个人感觉花型外观很优雅,而且白黑紫红等颜色均有,和森老板有点搭就用了。
5.回顾前文撸这篇番外时的小吐槽——
我:在写番外,发现大佐杀的人还挺多的……本剧最大反派?
墨染染:0 0哈哈哈哈哈哈!大佐:我本来拿的是正派剧本啊!
(幕后玩家土屋的小本本上写满了人名www他或直接或间接干掉过好多人呢。)
6.我9月初有考试,备考中,目标是一次过,屯稿进度慢是慢了点,但是我想开文后能保一下日更,所以新文开更是在暑假后。小围巾森番外倒是会在暑假期间不定期会掉落一二,下一篇会写多人视角,和这章一样,是新旧内容交替闪回式的。
7.「去罢,医生——到首领那儿去。」:当初拟这句对白时,我打得就是让土屋一语成谶的主意,是他把森一步步送到了首领的位置上,是他的谢幕让森成为了港口Mafia真正的话事人,从此在组织内部再无掣肘。
8.同样的台词,在森自己说来是一个意思,在别人听来就又是另一种理解了。
青森:我颓废软弱贫困潦倒一无是处但善良无害。
土屋:你这演技是不是把自己也给骗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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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课外延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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