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琵琶女高高地立在船头,手指轻抚琵琶,琵琶在风中发出细碎的琴音,像是冤魂的呜咽。
“抓到你了,徐千愁。”琵琶女勾起唇角冷笑。
整条船开始摇晃,系在船舷的灯忽明忽暗,琵琶女脸上的阴影伴着琴声流动。
徐千愁瞳孔骤缩。
他认出她来了——那对含怨的杏眼,右眼角一粒朱砂痣,正是当年的百花楼头牌,被三爷活活折磨死的琵琶女惊鸿。
“你是来杀我的?”徐千愁偷眼瞧向谢无常。
谢无常却在一旁冷冷看着,一如当年的他自己。
琵琶女忽然笑了:“徐千愁,你可知我为何要杀你?”
徐千愁满眼疑惑地问:“为何?你明明已经杀了三爷。”
“可让我更恨的,是见死不救的人。”琵琶女突然怒吼,将手高高举起,在琵琶上划出刺耳噪音,“那日你明明可以喊人来救我,但你没有。”
刺耳的琴声吓得人胆寒。
“我……”徐千愁喉头发紧,眼神不停地给谢无常暗示,“我怕……”
“你怕?”琵琶女放声大笑,黑发如瀑在风中散开,露出白皙的脖颈。
“那我呢?我被那个老男人逼着弹琴的时候怕不怕?
看着自己的姐妹被那个老男人剥皮抽筋的时候怕不怕,吞下必死的毒药的时候,怕不怕?
你们一个个达官贵人,天天锦衣玉食,却连上前为我们这些可怜人说句话都害怕,真是可笑。”
琵琶女每说一个字,琴声对徐千愁的冲击就强上一分。
徐千愁浑身被琵琶声震得生疼,在一阵绝望后,徐千愁突然睁大了眼睛,转头望向隐没在黑暗中的谢无常,一阵恐惧袭上他的心头:“难道,难道说,你们不是想让我当饵,是想看这出好戏,想让我也体会一下,当年无人来救的绝望,对吗?”
一滴泪从徐千愁眼眶中落下。
他痛得声嘶力竭:“好了,我知道了,这感觉真是痛不欲啊,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绝不会隔岸观火,我错了,谢无常,现在可以来救我了吗?”
谢无常却转头望向琵琶女:“他已经悔过,你还要杀他吗?”
琵琶女继续弹着琴,仿若未闻。
徐千愁浑身仿佛被弦音所噬,痛得大喊:“惊鸿姑娘,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摆那些宴席了,行不行?”
琵琶女收起琴音,谢无常乘机念咒:“玄冥阵,收!”
头顶金光暴涨,一张网从空中落下,将琵琶女困在其中。
躺在船上的徐千愁大叫:“快去抓住她!”
“你困不住我的!”琵琶女用琴弦划破手指,带血的手指捏诀,念动咒语,顿时船上烧起熊熊大火。
“梅熹,你带徐千愁先走!”谢无常一声令下,口中继续收紧玄冥阵。
徐千愁被梅熹一把拎起,口中却在大喊:“救火啊,快来救火,我的船,我的商船啊!”
眼看徐千愁就要被梅熹带走,琵琶女反弹琵琶,口中念起另一个咒语:“以魂魄祭天……”
霎时乌云压顶,天上雷声阵阵,一道道金光落在琵琶女身侧。
不好,是祭天咒,她要与我们同归于尽。
谢无常用尽全力收紧玄冥阵,在琵琶女说出最后一个字前,玄冥阵收紧,将她牢牢收入阵中。
手中雨符飞出,天空落下一阵大雨,将大火浇灭。
冒着雨,谢无常将琵琶女收入乾坤袋中,去医馆找梅熹。
曙光微亮,茂州的百姓开始出门,似乎没有人知道昨晚的惊魂一夜,大家都一派祥和,该出摊的出摊,该吃饭的吃饭,该赶集的赶集。
谢无常刚一出门,一个小孩跑过来,将一封信递了过来,她拆开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摆渡琵琶女的魂魄,吾将奉上银钱百两。
她将信封上下左右瞧了个遍,都没有找到署名:“这是一封匿名信,会是谁写的?”
梅熹托着下巴望着信,不由一笑:“是谁写的不知道,不过此人应该对你十分了解,知道你会摆渡亡魂,还知道你视财如命,绝不会拒绝这一百两银子。”
“梅熹,你说,这世上还有谁会在意琵琶女的魂魄呢?”
“你是说吹鬼笛的那个人?”
“你说的没错,昨晚鬼笛没有响起,说明琵琶女不是他的主人,很可能,鬼笛才是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他才是想要杀富商的人。”
“琵琶女跟富商有仇,可他为何要帮琵琶女呢?”
“这个,就要问琵琶女了。”
谢无常拿出乾坤袋,将琵琶女从乾坤袋中放了出来,将匿名信摊给她看:“惊鸿姑娘,你可知,这封信是谁送来的?”
琵琶女撇开头不去看信:“我怎么知道!”
谢无常将信怼到她眼前:“这是鬼笛人送来的委托信,让我们摆渡你的亡魂,看来,你的伙伴是打算放弃你了。”
琵琶女闻言一惊,转头看了看书信内容,面色煞白:“不会的,这信一定是你们伪造的。”
谢无常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继续施压:“就算内容能伪造,难道笔迹也能伪造?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更不知道他写的字是什么样子,但是你很清楚,不是吗?”
琵琶女再一次看向谢无常手中的信,身体一垮,呆呆地坐在地上:“现在连他也反对我报仇了吗,还是说,利用完我,就过河拆桥?”
谢无常看着她的双眼:“告诉我,他是谁,我带你去找他。”
琵琶女无力地摇头:“我不知道,他一直戴着面具,也不跟我说话,我跟他,一直是用纸笔交流的,所以我能认出他的字,但我认不出他这个人。”
“什么?”谢无常惊了,“这个鬼笛人竟然如此小心,做事滴水不漏,就没有其他线索吗?”
琵琶女蓦然抬头:“那个笛声,他吹的曲子我知道,是一个南国来的歌女的成名曲《百鬼夜行》,听者能见鬼魂,是南国的巫术。”
谢无常不解道:“莫非那人是个女子?”
琵琶女笑道:“像他这么精通音律的人,定然藏身在戏院,歌妓所在的地方,你们可以去这些地方找。”
梅熹摇头道:“茂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光靠我们这几个人去找的话,没有了十来天,根本找不到。”
“这件事好办,我让我的手下去找,把那些地方翻个底朝天,还怕找不出一个吹笛子的吗?”徐千愁捂着受伤的手脚,在屋里朝谢无常喊话。
谢无常杏眼一眨,微微笑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钓出鬼笛人。”
梅熹挑眉:“你又有什么坏主意?”
谢无常朝徐千愁喊:“你让人在戏院、酒楼、妓院门口贴上告示,就说火烧徐家商船的,是个鬼魂,我们明日午时三刻,要拿她祭天!”
琵琶女一惊:“你说什么?”
谢无常安慰她:“放心,你不必在场。不过是逢场作戏,普通人根本看不见鬼魂,我就在岸边做个法事,你不必紧张。”
琵琶女摇头:“他十分警惕,我若不在场,他定然不肯出现。”
谢无常倒是有些意外:“这么说,你愿意帮我们?”
琵琶女点头:“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是谁,为何对我过河拆桥。”
谢无常问梅熹:“你跟鬼笛人交过手,若是此人出现,可有把握认出他?”
梅熹摇头:“认不出,那晚他遮得严严实实的。”
琵琶女却道:“我可以,他的身形,我能认出来。而且他的身上,有股特殊的异香。”
第二日,大街小巷贴满了琵琶女魂魄祭天大典的告示。
徐千愁命人在岸边摆好祭坛,谢无常身穿玄衣朱裳,将祭品一一摆好在桌上,祭坛上凌空挂着一件染着鸡血的白衣,台下人纷纷盯着血衣:“这就是那个琵琶女?真的有鬼啊!”
眼看午时三刻就要来到,谢无常问琵琶女:“可有看到鬼笛人?”
琵琶女摇头。
谢无常心想:莫非此人如此冷血,不打算救琵琶女了,可从他送信的行为中可以看出,他并不想看到琵琶女枉死。
就在谢无常惊疑不定时,一声鬼笛响起,琵琶女指着人群中一人道:“他在那!”
梅熹闻言,随即跟了上去。
午时三刻一到,谢无常开始作法,玄衣朱裳无风自动,祭坛上早已备好五谷、牺牲、乃至那陶碗的碎片,在谢无常的咒语中同时燃烧,火焰之上,是琵琶女魂魄的残影,台下众人一片惊呼。
“诛邪!”
谢无常大喝一声,火焰渐次熄灭,只余下祭坛上一片狼藉的灰烬,缕缕残烟盘旋而上。似乎有一道幻影同时消失,只留下空茫得令人心悸的寂静。
在众人屏息观看时,一群衙役突然闯了过来,指着谢无常和徐千愁:“就是这些人妖言惑众,给我把他们抓起来!”
一瞬间,谢无常将琵琶女收入乾坤袋中,手中一张雷符冲天而去,顿时天雷阵阵,台下人惊慌失措,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谢无常乘机逃出衙役的包围,转头回望,徐千愁已经被官兵抓走。
此时,一个身影与谢无常擦身而过,一股淡淡的异香从那人身上传来。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谢无常的耳边响起:就是他,那个人就是鬼笛人。
在人群中四下奔走的谢无常愣了一秒,不顾身后紧追的衙役,转身跟上了那个身影。
暗巷内,谢无常看着对面那个一身漆黑,头戴帷帽,将自己裹得十分严实的身影,喊道:“鬼笛人,是你吗?”
鬼笛人停下了脚步,一个尖锐的女子声音响起:“你,不该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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