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告辞离开,临走前,崔知节取出一枚印章交与瞿阳,让他带着这件信物去白鹿山书院,兴许院士愿意收下他也说不定。瞿阳否极泰来自是感激涕零,对着崔知节拜了又拜。
折腾了一夜,除了几本书,一无所获,杜若不免有些气馁,“还有五天就是重阳节了,虽证实了长安城的猫祸确实乃人为所致,可幕后之人的身份仍是无从知晓,这趟空手而归,算是白来了。”
“谁说空手而归?”陆时雨从袖口里摸出捡到的那块玉佩,递到崔知节的眼前,“这玉质地纯净,温润细腻,触手生温,绝非一般官宦之物,更非寻常富贵人家所有。大人见多识广,兴许认得。”
崔知节接过玉佩,沉吟一瞬,眉头不可察觉地皱起,“这玉佩你从哪里得来的?”
“在院子里捡到的,应该是买猫之人不小心掉的。”陆时雨见崔知节面色凝重,心里不免有些犯疑,“怎么,你认得?”
崔知节收起玉佩,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事。楚卫,你同杜大夫调查雪青草,顺着这条线索,兴许能揪出制造这场猫祸的幕后之人。”
楚卫有些迟疑,并没有立马动身,“郎君,那你呢?”
崔知节晓得楚卫不放心他,轻声安抚道:“去吧,我和小夫人一路,不会有事的。”
时间紧迫,如此安排最为妥帖。四人上了官道就兵分两路,各自行事。陆时雨和崔知节一路打听,几经波折,总算找到了魏氏女儿的下落。
虽早知魏氏女儿日子艰苦,却不成想竟难过到如此地步。半塌的土墙摇摇欲坠,院子里杂草丛生,破败的茅草屋歪歪斜斜的,屋顶还破了一个的大洞,风一吹呜呜作响。离的老远,都能闻到一股阴湿腐朽的霉雨味,这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也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两人正在院门前徘徊,恰逢一个老妇人路过,见此情景,长叹了一声,“这家没人了,人都死绝了。”
听着语气,像是认识这家人。陆时雨忙上前,轻声询问道:“老人家,这里可是丑奴的家。”
丑奴是魏氏女儿的名字,这也是他们一路打听才知道的,听说这名字还是魏氏亲自取的,可见魏氏有多不待见这个女儿。老妇人就住在这附近,四邻八舍的人和事就没有不知道的,她点了点头,颇有些伤感道:“说起来丑奴也是个可怜人,也不晓得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自小就没了爹,就一个娘,恨她恨的跟仇人似的。戚老汉那个老酒鬼空着两个爪子就去提亲了,她那个娘竟二话不说的应下了,与其说是嫁,倒不如说是送,像打发猫狗似的,就把她送出了门。那戚老汉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赖汉,吃喝嫖赌没一样不沾的,穷的吃了上顿没了下顿,竟还嫌弃白得的婆娘晦气,对丑奴非打即骂。丑奴本就胆小怕人,有几回打得狠了,竟连话也不怎么说了,成了半个哑巴。不过尽管过的十分不如意,丑奴也没有怨恨她那个娘,反而还时常带一些吃的去看望她娘,但每次都被连打带骂地赶了回来。后来丑奴生下女儿巧巧,便就不大去了。”
陆时雨忍不住问,“魏氏,也就是丑奴的娘,为何这么对丑奴?好歹也是亲生的,即便是嫌恶,也犯不着如此。”
“谁不说是呢……”老妇人摇了摇头,叹道:“兴许是嫌她丢人吧,听说她那个老娘后嫁了一个读书人,还生下了一个男孩,两厢比较,自然更加厌恶她了。”
陆时雨总觉得魏氏对丑奴不是单单的厌恶,而是一种积怨已久的恨意,只是她一时也说不清道不明,便也就没再深究,“那丑奴的女儿巧巧呢?”
“那更是一个苦命人……”老妇人唉声叹气道:“那孩子模样生得标志,人也聪明伶俐,半点不像戚老汉。相貌八成是遗传了丑奴,其实丑奴若不是幼时被猫抓坏了脸,模样定也是差不了的,怎的也不会白白便宜了戚老汉,也糟蹋了巧巧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巧巧十五岁那年,戚老汉那个死鬼在赌坊欠了一大笔钱,他就想把巧巧随便嫁了,换些钱还债。唉,巧巧人虽好,但生在这么个家里,那样的一个爹和那样的一个娘,谁见了不绕道。戚老汉左等右等,始终不见有人来提亲,这挨千刀的竟干脆把巧巧卖进了妓院。巧巧对着她那个没心肝的爹又哭又求,可始终没有,最后巧巧还是被人牙子带走了。丑奴追着那马车跑了五六里,后被戚老汉抓回去一顿好打。自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巧巧了。直到那一年清明,离家多年的巧巧突然回来,听说已经赎身从良,也谈婚论嫁了。母女二人总算是苦尽甘来,原以为自此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可惜老天不长眼。那天她们去给丑奴的老娘上坟,早早就回来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母女俩抱头痛哭,有街坊好像听见巧巧说什么不想活了的话,八成是被哪个负心汉给骗了。后来戚老汉回来了,又是一通打骂,巧巧哭哭啼啼地跑了出去,听人说好像是跳河了,反正再也没回来了。”
陆时雨不免有些怆然神伤,垂眸沉思了片刻,又接着问道:“那丑奴和戚老汉呢,他们没有去找吗?”
老妇人冷哼了一声,道:“巧巧离家的当天,戚老汉就死了,丑奴也上吊了,一家子就这么绝户了。”
崔知节眉头轻皱,疑惑道:“戚老汉是怎么死的?”
“八成是喝酒喝死的,早死早超生,他死了,这世上也少了一个祸害。”老妇人啐了一口,又叹息道:“只是可惜了丑奴,丈夫死了,女儿也跑了,就干脆一根麻绳,死了一了百了。”
线索似乎到了这里又断了,崔知节沉吟一瞬,又问道:“老人家,戚巧巧被卖进的是哪家妓院,您可知道?”
老妇人闻言,抬头瞪了崔知节一眼,没好气道:“不知道!”
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好再问下去了。不过好在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花了一点银子,从另一老丈人那里打听到戚巧巧当时被卖入的是畅春阁。只是那毕竟是十几二十年前了,他们也不确定畅春阁还在不在了。
长安城里的秦楼楚馆多不胜数,找一个名不经传的畅春阁,无疑是大海捞针。大理寺将整个长安城翻了一个底朝天,终于找到了畅春阁,他们马不停蹄地去光顾。这畅春阁门庭冷落多时,客人少之又少,鸨母无聊地打着瞌睡,听见有人上门才打起精神。
“哟,好一个俊俏的郎君呢。”鸨母热情地迎上前,恨不得整个人挂在崔知节身上,“官人器宇轩昂,一看就不是寻常人,不知在哪个衙门里高就啊?”
浓烈的香料味熏得崔知节眉头一皱,“我们是来找人的。”
鸨母扑哧一笑,打趣道:“官人真会说笑,来咱们这儿的哪个不是找人来的。咱们这儿的花娘各个貌美如花,吹拉弹唱无一不精,包准官人喜欢。”
“我要找的这个人,她也是你们这儿的花娘。”崔知节不着痕迹地挪移了两步,鸨母这才瞥见崔知节身后的陆时雨,脸色登时难看了几分,这小娘子可是比她这里花娘貌美的多,她立马有了危机意识,谨慎道:“官人真是好兴致呀,逛窑子身边还带着这么一个美娇娘。”
崔知节眸光微沉,冷言道:“我不是寻欢作乐来的,你休得无礼。”
“来咱们这儿既然不是寻欢作乐,那……”鸨母扯着嗓门,朝内堂高喊了一声,“喜子,送客!”
她话音刚落,就见崔知节摸出一个银锭子摆在眼前,足足有五十两,难得有这么阔绰了的客人了,鸨母见钱眼开,立马变了嘴脸,赔笑道:“官人看上咱们这儿哪个花娘了,我这就去叫来。”
“不用了……”崔知节将银锭子放进鸨母的手中,“我跟你打听一个人,约莫十几二十年前,你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叫戚巧巧的花娘?”
“戚巧巧?”鸨母摇了摇头,道:“我在畅春阁三十几年了,没听说有这么一个人。”
崔知节不尽信,“你再仔细想想,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鸨母看在银子的份上,认真地想了想,可仍是一无所获。
崔知节见她不像是糊弄,不免有些失望。正准备打道回府,那鸨母又说:“戚巧巧?这是她的本名吧?花名叫什么?你说本名我记不得了,但若是花名包准记得。”
花名?崔知节和陆时雨面面相嘘,这可是难倒两人了。即便再回去跟戚巧巧的街坊打听,他们也未必晓得。崔知节搜肠刮肚,只说得出来一个戚老汉和丑奴。
丑奴鸨母不认得,但戚老汉隐约有些印象。她静下心神仔细一想,忽地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她拍着脑门,笑道:“想起来了,原来是她呀。戚巧巧……这名字还不如蓝蝶好听呢。”
崔知节心思敏捷,立马反应过来,“你是说戚巧巧就是蓝蝶,蓝蝶就是戚巧巧?”
鸨母点了点头,道:“你一说戚老汉我就想起来了,毕竟那样的烂人不多。蓝蝶叫不叫戚巧巧我说不准,但她是戚老汉的女儿,这是错不了的事。”
鸨母的话如惊雷炸响,陆时雨瞬间石化在原地,瞳孔地震似的放大,无法用言语形容她的惊愕。崔知节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翻腾着难以置信的波澜。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张子陵说死后堕入畜生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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