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潇潇——”
“你快醒醒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不会,不会是没了吧?”
“阿庄,都是你害的!”
嘈杂的声音像是无穷尽的水一样涌尽耳朵里,一声接着一声刮的人难受。
阳潇潇只感觉到身体轻飘飘的,似乎是什么东西有千斤重,就压在她的眼睛上。
她好像是睁不开眼睛了。
这人可真是太聒噪了,潇潇在心里暗骂,阴曹地府还不让人安生吗,或者说,落入阴曹地府里的“人”都这么有活人气吗?腹诽了多少遍,潇潇也没办法跳起来让对方闭嘴,索性干脆听来人继续说话。
刚才那人是在叫她的名字吗?奇怪。她倒也不是怪竟然有人敢直呼监司首座的名讳,毕竟人都死了。她只是奇怪阴曹地府还能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吗?
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意识之外的声音又钻进了耳朵。只是这声音却是轻了很多,潇潇不由得屏息凝神。
“六子,你……你再把手伸过去看看。”说话的人声音迟疑中透露几分不安。
“伸到哪里去啊?”谷小六都快急得掉眼泪了。
碰上这种情况,倒霉催的,他可真的不是故意的。
本来今天李庄跟他,还有其他一些小伙伴,是要跟了长辈们去山上参加什么祭祀来着,但是阿庄偏点说这附近有块“碧水天境”景致极好,何不偷偷溜出来耍,况且——本来他们就是好不容易才放了一日的假呢,平常这个时辰他们还在学堂里听夫子讲什么之乎者也呢。
他动了心,反正参加祭祀也没甚意思,还不如出来好好玩玩。
结果东转西转的,哪有什么碧水天境的影子,倒是把他们俩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谷小六恼李庄是胡乱编造了名字,诓他在树林里绕圈子。谁成想他们前脚刚生出了退意,后脚就听见了不远处的声音——大抵是哗哗的水声。
奇了怪了,他们刚才转这许多圈,怎么就没听见这水声呢?到像是凭空生出来的似的。
阿庄却不管什么怪不怪的,倒是向他得意洋洋的挑着眉,一副“你看我没骗你吧”的神情。
好吧,阿庄可是照着颍山的地图来寻的,地图上说有碧水天境那就是当真有。就算之前怀疑没有,现在不还是让他们找到了。
当即就将那点疑惑抛诸脑后,循着声音一路找过来,谁曾想,水倒是看到了,但是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家伙。
杨潇潇,她怎么在这里?
论理,她一个女孩,没资格跟随村长他们上颍山祭祀。再者,就算是你跟来了,你怎么不在队伍里头,反倒一个人在此处。
那个时候,两个少年自动忽略了自己也是偷偷溜出来的事实。
李庄捂了谷小六的嘴巴没让他喊出声,两个人猫着腰,躲在草丛的后面,想来是要看看她意欲何为。结果,意料之外,竟是她在练剑——额,倒也不奇怪,她那个神出鬼没的爹不就是个游侠,想来是她爹教她几招。
凝神一看,果真是一条破木剑。就说么,他们家能有几个钱。
两个人偷偷观察潇潇举动,一招一式有模有样的,倒是比他们的老夫子还会装正经,暗中笑话她假把式。
然后……然后,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少女身姿挺拔,形容清亮,嘴中似乎念了什么,刹那间,深紫色的火焰在剑身迭起,簇簇然燎到了剑梢。持剑者却半分不觉惊慌,起手,横劈,动作稳如泰山,仿若操练千遍——火焰就像是小石子一样甩到了湛蓝的水中,甚至还砸出了无数个水花,紫色的焰与蓝色的水纠缠,绚烂如烟火,不知道是多少片水花荡漾之后,最终——没入水中。
这怎么可能是一把寻常的破木剑,这威力绝不会是一柄破木剑的。
李庄目光中溢出惊讶和渴望来,决意将剑拿到手好好瞧瞧,干脆就唆使旁边早已经看呆了的谷小六趁潇潇不注意把剑抢过来。
谁能料到,剑没抢到,谷小六仗着力气大竟是将潇潇推到了水流里,眼看着要出事,李庄终是不能装作没看见,从草丛里窜出来。
两人废了好大的力气,才一块儿将人从水里捞出来。
不知道是呛的水太多,还是挣扎中磕到了水里的哪块石头,杨潇潇苍白一张小脸,眼睛紧紧闭着,就是醒不过来。
眼下可如何是好?
谷小六脑子里一会儿闪过潇潇那张清秀好看的脸,一会儿闪过那位柔柔弱弱眼泪多的像不要钱似的顾娘子——潇潇的亲娘,一会儿又闪过潇潇那位名不见经传的爹,他倒是没见过,但听说凶神恶煞得很……
想及此,谷小六哇的一声哭出来。
李庄:“……”
真是个废物。
话虽如此,李庄神色中仍然流露出心虚的意味。若真出了事,谷小六定然揭露索剑是他唆使的。
“你傻了不成,自然是,自然是,看看她还有没有呼吸了。”
谷小六噎住了,这时候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李庄什么事都躲在后面让他干了,潇潇没事倒也罢了,若是有事,自然是他这个动手动脚的人承担了责任。
是他对不住人。
谷小六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低声抽噎着。
李庄见六子在这里磨磨唧唧,勉强压制住心中怒火,终于还是顾不上退缩,颤颤将手向前伸去。
手在空中画了一道弧线,又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罢了。
万一,万一没啥事呢?
一咬牙,他把手指头再次伸到潇潇鼻子下面。
竟是没气了吗?
不过是几息的时间,李庄也显见地慌了神,忙忙将手指合拢放到潇潇的脖颈出。
少女脖颈纤细,脆弱非常,似乎轻轻一折就会断,只是,只是眼下没有脉搏了。
怎么办,怎……么办?
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杨姑娘死在他们手里,绝对不行。
李庄脑子嗡嗡的响了一阵,然后猛然直起了身子,扯着潇潇的手腕,要将她拖到河里。
这附近有水,大不了捏造一个溺水身亡的案发现场。对,对对对,就这么办好了。
谷小六乍然见了他动作,却是被吓了一大跳,脑子稍微转了个弯就明白他——是要毁尸灭迹。
这怎么行?阿庄是疯了吗?
那可是一个大活人啊,他内心还是觉得潇潇不会就这么死了,顶多是呛了几口水,顶多是暂时昏迷着,何至于此?他们从前纵然没在一起玩过,但终究是一个村子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逢年过节的,长辈们领着孩子串门互相也是见过礼的。
他们现在这就是杀人!
谷小六咬牙蹿了起来,抬手就要将李庄连带着他手中的潇潇扭过来。
两个孩子在浅浅的水中扭打起来,清澈的河水只是淹过了他们的小腿。
特么的再不醒过来,你就要被水再泡一遍了,泡得都快发了。
阳潇潇顾不上骂旁边吵吵嚷嚷个不停的家伙,也顾不上骂在她的手腕上不断发力的那位狠人,她只是在骂自己。
她的脾气向来不是太好。
怎么还睁不开眼睛呢,怎么还是睁不开。无论是真的身在阴曹地府,还是她侥幸只是受了重伤昏迷,好歹先睁开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不清的念头在心底猛烈刺激着她,让她的心弦大震。
熟悉的水的触感反复撩拨着她,反反复复,好像是生出一股灼热的刺痛感。
终于——
“啊,啊——诈尸,不对不对,闹鬼——闹鬼啊!”
她颤抖着手。那好像是她的手吧,一点一点一点地抬起来。
攥着她的手腕,竭力将她往水里带的李庄蓦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倒是比潇潇睁开眼睛来的还要快。
看来她说那人聒噪想来还是评判早了,他这位小伙伴可一点没有差过他去,耳膜都快要震破了,她想。
**的睫毛终于分开。
“杨,杨潇潇,你怎么还活着?你,你是人是鬼?”李庄抖着声音,尾音里都带着颤音。整个身子却是不动声色的转了个向。本来刚刚还是要把人往深水处拉,此时此刻却完全是向着岸上拖。
她醒了,他不能再下手了,他得做个样子。
阳姑娘?
阳潇潇的眼睛忽闪着又睁大了一点儿。
还有人能够叫她阳姑娘吗?她的姓氏加上后面两个字,简直毛骨悚然。
她很确定自己浑身湿漉漉的,衣服应该还是贴在身上,被水泡的。
她掉下悬崖的时候还穿着大监司的冕服。
他们该知道她不是一般的人,还唤她姑娘呢,未免可笑——他们起码得叫她一声大人吧?
眼下,她只是知道自己还活着,她在人间。
她很幸运,她想,她本来很难活下来的,可她没时间庆幸,她要杀了晋瑶。
“潇潇,潇潇,是阿庄,不是我故意推的你,是他要我抢你的剑的,他——他刚才还要见死不救……”谷小六见潇潇终于醒过来了,好说歹说人还活着,一时之间只感觉后怕不已,话语间自是凌乱。
“杨姑娘,我没有,没有想要抢你的剑。刚才也是见了你落水,要将你拉上岸的……”
李庄双腿直觉发软,却不得不强撑着精力,努力解释着。
阳潇潇却看都不曾看他,她完完全全愣在当场——她的手实在太纤细了,纤细柔弱的让人不可置信。
她又慌忙地垂首,绑在腰间的冕服青鱼带不见踪影,更不要提监台殿的银雕玉佩。
她颤抖着一只手,屈了肘,伸向自己的肩膀——没有,全都没有,这实在太要命了,她的肩章一点没有了。
她穿着一件青色的裙衫,内衬浸了水,紧贴在她的肌肤上。
脑袋里一团乱麻。她确实从悬崖之上跌落到水里头去了,她确实大难未死——还活着,但是她还在青滁吗?
“杨姑娘,杨姑娘?你……”
李庄迟疑了,她扑进水里没多久就被他们拉上来了,没死,总不至于人傻了吧?
“你叫我杨姑娘?”
“嗯?”
“哪个?”
“什么——”
“阳还是杨?”
李庄:……
谷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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