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是生命的夜空里不多的几颗看得见的星星，闪闪发光。我们总想把这样的星星搂在怀里，照着自己一路灰暗的旅程。
——余秀华《无端欢喜》
鱼忘走进来，走到空着的座位坐下，和老沈谈笑，和同学们说话。因为他的加入，饭桌上的热闹再度迎来**。
“人齐了，咱们来举个杯吧！”老沈满心满眼都是高兴，“祝你们都前程似锦，万事顺意！”
大家纷纷拿着杯子站起来，嘴里喊着：谢谢老沈！桌子太大了，虽然杯子碰不到一起，但此时此刻每个人的心意都是聚在一起的。
坐下时，吴恙看向斜对面的鱼忘，他手里的杯子被重新添满啤酒，侧耳听着老沈在和他说什么。
“快吃啊，都熟了。”陶逗秋夹了块菌子给她，“我刚尝了尝，还不错。”
“嗯。”吴恙笑着点点头，眼框有点泛酸。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没有理由聊天，更没有理由见面，如果不是这次聚会，她实在想不到自己还能在什么地方见到他。
他们都在春明没错，但春明实在太大了，两个区之间像是隔着银河。当初和他在相邻的两层楼都很难遇到，何况是现在。
这顿饭吃了近三个小时，数不清她看了对面多少次，又被升起的水汽遮挡了多少次。
结束时，老沈沾了几分醉意，被几个没喝酒的同学搀走了。剩下的人也在饭店门口相互告别，走向各自的方向。
陶逗秋去卫生间了，吴恙在饭店门口等她。她抬头看着一边昏黄的路灯，上面有几只飞蛾在绕个不停。
“吴恙。”
几个小时前才听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字末带了些许呢喃的意味，落到心里痒痒的。她微微僵住，有些不敢相信地转身，蜷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住，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鱼忘：“啊？怎么了？”
“我加你微信好友了，你同意一下。”鱼忘指着手机，脸上带着微醺过后的潮红。
“哦，好，好。”吴恙连忙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点了同意，“好了，同意了。”
“嗯。”鱼忘笑着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我走了，你们回去的时候小心。”
“好，拜拜。”吴恙被他的样子逗笑了，笑意染红了双颊。
“拜拜。”他转身走向等在远处的几个人。
吴恙看着他的背影，心跳的浪潮后知后觉地来临。看着和鱼忘微信聊天界面弹出的自动回复消息，一时间各种杂糅在一起的情绪莫名其妙起来，如同被飞蛾扑朔后迷离的光线，忽明忽暗。
她有十万个为什么想问，但不知道去问谁。去问那个“罪魁祸首”也没用，因为他有点喝醉了。
不管怎样，他们现在是有对方微信的人啦！
但从那天吃完饭后他们就没聊过天，直到吴恙在放寒假那天问了鱼忘“你们哪天放假？”才打破了这种僵局，但也只不过是五句话而已。
回家之后，有亲戚家的小孩儿来找她补课，她不好意思拒绝就同意了。
于是年前她忙着补课和大扫除；过年时因为爸妈要卖菜，妹妹也一起去了，她又忙着做饭和送饭。忙起来的日子很充实，也过得特别快，她根本来不及想其他事情。
【我初九就开学了，有时间出来陪我转一转吗？】莫溺欢发来消息。
吴恙盯着手机屏幕，盘算什么时候可以闲下来，回消息给她：
【初六可以吗？】
【但我可能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没问题。】
【那天你什么时候方便和我说一下就行，我都可以。】
【好的。】
隔天吴恙去菜场帮忙卖菜，再打开手机时发现几个小时之前鱼忘给她发了消息。
【谢谢你之前送我的书，我想请你吃顿饭，最近有时间吗？】
【我是鱼忘。】
什么情况？他说吃饭的事情是真的？他不是发错消息了吧？他要是发错消息了怎么办……
吴恙脑子里闪过无数种想法，感觉拿在手里的手机像个烫手山芋。
她就不应该看手机的！但现在已经看了，到底该怎么办？踌躇半天，她打开和莫溺欢的聊天界面，发消息救助：
【鱼忘忽然说要请我吃饭，我该怎么办？】
莫溺欢马上回复：【他怎么说的？】
吴恙把聊天截图发过去。
【他之前是说过可以约饭，但我以为他在开玩笑。】
【你想去吗？】
【有点想，但我怕太尴尬了。】吴恙的脸又开始发热。
【没事，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到时候坐你们附近就行。】
【别怕。】
看着莫溺欢发来的消息，吴恙心里一暖，想到了办法。
【你想和我一起去吃饭吗？】
【如果你想的话，我就跟他说和你一起去。】
【那我这个电灯泡会不会有点亮？】
【不会不会。】
【有你在我会更勇敢。】
【好的，我和你一起去。】
【时间定了之后和我说。】
【嗯嗯。】
【谢谢你，欢欢。】
【没事儿。】
【我也很开心。】
吴恙瞬间松了一口气，摁灭手机平复了一下心情又把手机打开，点进和鱼忘的聊天界面，先回复他的那条自我介绍：
【嗯嗯，我备注了。】
再回复第一条消息：
【明天下午可以吗？】
明天就是初六，爸妈打算下午休息，她不用留在家里做饭。
三分钟过去了，对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吴恙抬头看了眼摊位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现在正是下午买菜的高峰期，一咬牙把想说的话都发了过去：
【如果明天你没时间的话我们再说，吃什么你来定就好。】
【另外，我想和莫溺欢一起，可以吗？】
发完后她撇下手机，挽好袖子去帮忙了。
晚上收摊回家的路上，吴恙坐在正开三轮车的妈妈的旁边打开手机，鱼忘的消息映入眼帘：
【好。】
【明天下午五点我在这里等你们。】
【石磨豆浆养生火锅（鹿休市鸣泽路……）】
她连忙摁灭手机，抿嘴藏住笑意，旁边妈妈并没有发现异常。
到家后吴恙跑进房间，打开他发的定位看了眼具体位置，随后把定位转发给莫溺欢：
【明天下午五点他在那里等我们。】
【我们可以出来早一点，去其他地方逛逛。】
【okk】莫溺欢秒回，【那明天下午两点我们新华书店见？】
【好的。】
还没立春，晚上的气温仍然有点低，回来的路上她戴了围巾。吴恙把脸埋到还未摘的围巾里，无声笑了起来，耳朵烫的厉害。
灯光恍惚，春天似乎提前来了。
隔天下午，吴恙穿好昨晚提前准备好的衣服，背上昨晚提前装好的包，末了又检查了一遍，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和莫溺欢见面之后，俩人一起逛了一圈书店，每人买了一本书。随后，她们绕了一遍书店所在的商场，又出发去生态公园，躺在沙滩上晒太阳。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说啊？”莫溺欢闭着眼睛问。
“我已经和他说了。”吴恙摸了摸包，感受到书的轮廓。
“啊！？”莫溺欢坐起来，“什么时候？他怎么说？”
“高考结束那天。”吴恙也坐起来，“只不过我说的很隐晦，他应该还不知道。”
望着莫溺欢满脸的疑惑，吴恙把书拿出来翻到某页递给她：“那天我给他送了一本关于植物和庄稼的书，还有一本余秀华的散文。”在莫溺欢越发震惊地神情里，她补充说：“我特意没送他有这首诗的诗集。”
“这也太隐晦了吧？”莫溺欢把书合起来，“万一他永远不知道怎么办？”
“那就让这些都随时间过去。”吴恙笑笑，“我把我想说的话说了就行，没什么遗憾。”
她没办法太直白，或许是顾念着和他之间若有若无的情谊。
莫溺欢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红着眼睛抱住她：“阿恙啊——”
这场从诗里下起的雨，他看得到的吗？
吴恙也很好奇。
那家火锅店就在生态公园附近，四点半过后，莫溺欢才拉着吴恙悠哉悠哉地踱步过去。
鱼忘早已等在店门口，穿了一件黑色夹克和一条深棕色长裤，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吴恙清楚地记得，高中时他常穿浅色的衣服，所以她才一直以为他喜欢白色。现在看来，她应该弄错了。
或者说，人是会变的。
她任由莫溺欢拉着走，走到他面前，露出那个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多次的笑容，说出那句反复斟酌过的话：“鱼忘，我们来了。”
鱼忘抬眼看清站在面前的人，眼尾勾起弧度，摘下耳机：“那我们进去吧，位子我已经订好了。”
“好。”吴恙点点头，和莫溺欢一起跟在他身后。
饭桌上，火锅的水汽再度升起来，吴恙躲在水汽之后，如同那个隐晦的告白。白茫茫的水汽可以掩盖太多东西，她的脸红、紧张、不安，还有眼睛里藏不住的喜欢。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所以饭桌上只有莫溺欢在提问题，而她和鱼忘则作为半熟的大学生，根据自己的经历回答。
从学校怎么样到每天做什么，从生活到学习，最后变成了大学生对高中生的经验分享会，整顿饭吃得很顺利。
结完帐后，鱼忘把她们送到最近公交车站，和她们一起等公交。
莫溺欢要坐的公交车先到了，她告完别上车坐到后排，公交车启动时慌乱从车窗里递出来一本书：“吴恙，你书落我这儿了。”
后座车窗有点高，鱼忘往前一步帮忙顺手接了过来，递给吴恙时扫了一眼封面：“又是一本余秀华的书。”
吴恙连忙把书拿过来：“谢谢。”
“你很喜欢余秀华吗？”鱼忘笑着问。
“嗯。”吴恙点头。
“嗯。”鱼忘看着远处，忽然转头问她，“能把那本书借我看一下吗？”
吴恙看着他眼睛里的笑意，莫名觉得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大脑一片空白。路边有一辆公交车刚好到站，她把书拿出来塞到鱼忘手里：“谢谢你今天请我们吃饭，我先走了，拜拜！”
一系列动作之后，她头也不回地跑上了公交车，投币，然后找座位坐下。心跳如雷，面红耳赤，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定特别狼狈，不敢往窗外看。等公交车驶远了，她才挪到靠窗的座位往后看了一眼。
他正在翻那本诗集！
她一拍脑袋：我都要上公交车了还把书给他干什么啊！？万一他翻到了那首诗知道了怎么办？！不过也有可能他反应不过来，他怎么可能反应不过来啊……
怕他知道，又怕他不知道。吴恙觉得自己变得好奇怪，还因为慌张上了一辆不知道去哪儿的公交车。
天哪！她坐在座位上蒙着脸打算反思一下，过两站再下车。
这边，鱼忘看着她慌乱的身影，忍不住低头看着书页上那首诗笑了起来。
旁边树的枝桠因风而摇晃不已，他想：得另找时间把书还给她才是。
他知道了吗？
答：他知道了！
【小剧场】
吴恙：你们哪天放假？
鱼忘：1.16，你呢？
吴恙：我们今天就放啦，我已经在去春明西站的地铁上了。
鱼忘：一路平安
吴恙：谢谢，你也是。
（传说中的五句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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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无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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