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散弹在空中爆炸,向四面宣告着死亡。
镁光似的绿火在名步兵眼前转瞬即逝,他听到震耳欲聋的霹雳,紧接着炽热的贴片钻进并且灼烧他的膝盖。地面不可思议地翻转,可怜的士兵倒下,身躯被如同后浪的战士接连踩踏,直到肋骨断裂嵌入内脏他都挣扎着想要起身。我要死了吗?感受到温热的生命在体内流逝,他想着,迷茫地远眺片刻被飞扬的泥土掩盖的空旷,最终合眼,等待死神的宣判。
上批的战士已经越过,他才得以喘息。两只手蓦然拽住他的肩膀上的军服,将他拖至附近的掩体之后。碎石烂瓦将他的背磨破渗血,但他感觉不到疼痛,他眯眼目睹天使向他伸出援手。
“我们能抬担架把他转移到后方吗?”斯宾塞在爆破声中冲身旁的白金战友竭力吼道——长期吸食尼古丁使得他的嗓音嘶哑无比,好似即将咽气。
亚茨拉斐尔双手覆上勇士的胸腔,轻微的按压使其痛苦难忍,难以自抑地呻吟出声。意识到伤情的严重,亚茨拉斐尔皱眉解开他的上衣,察觉消瘦的胸脯因肋骨错位凹陷呈现出可怖的形状,立即否决了斯宾塞的提议:“不行,他的伤势太重,不能随意搬运。”
“怎么办,放弃他?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击杀不远处企图逼近的德军,拉尔夫斯分神大喊道。他有自己的牵挂,还不愿战死在沙场。
“他交给我处理,你们去救治其余的伤员。”抿唇思索片刻,亚茨拉斐尔最终决定方案,派遣组员离开,“我能解决。”
不能抛弃队员的话在嘴边辗转,但对上亚茨拉斐尔不容置疑的目光还是松口,拉尔夫斯拽着执着不肯离去的斯宾塞在枪林弹雨中艰难更换掩体,寻找仍有生息的士兵。
“抱歉,或许会有点痛。”亚茨拉斐尔低声道歉,从随身携带的小型应急包中翻出酒精,擦拭双手防止感染,而后再次覆盖变形的胸膛。士兵感受到体内断裂的骨骼正伴随着刺痛重新愈合、归位至大概。腹部升腾起暖意,四肢似乎不再乏力,模糊的视线终于复得明亮。
“你、怎么做到的?”他惊奇地问道,扭头看向救命恩人,却发现对方此刻正面色苍白地倚靠着摇摇欲坠的石墙,冷汗浸湿他单薄的军服,好似他同样身负重伤,“你怎——”
“我没事、”亚茨拉斐尔尽力挤出笑容试图安抚他慌乱的情绪,但他最终放弃了——自己现在的摸样想必不堪入目。他竭力抬起手,小幅挥动,“现在,拜托你忘记刚才所发生的——你只是腿骨受伤,正要回到后方寻求治疗。”
话音落下,原本惊慌失措的战士瞳孔失焦,如同提线人偶顺从地起身,离开掩体,双脚拖动着晃悠的身躯向阵地迈步前进。而德军抓住难得的活靶子不断射击,但似乎有奇迹发生,子弹无不与他失之交臂。
强撑精神确保伤员终于安全离场,亚茨拉斐尔才想起喘息。胸膛的起伏使他深切感受到肺腑受损的折磨,他难耐地倒下,咬牙硬挺身体被折断、蹂躏的伤痛。
好痛,他想着,眼中的湖泊终究决堤,晶莹涌出,视线蒙上薄雾。他攥紧身旁的杂草,将苦痛寄托于脆弱的根脉,以求获得短暂的依靠。
“亚茨拉斐尔!你被炮弹轰傻了吗!”指甲挠破掌心渗出血丝的手被用力握住,赤色遮挡刺眼的光照,疗愈他人的代价让他迟钝,亚茨拉斐尔困惑地转动失焦的瞳孔,半晌才察觉克劳利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我已经下令撤退到后方,你怎么不服从命令!”
“克劳利长官——?呃、别碰我、”身体的移动和内脏的破损出血使得身体不自主开始痉挛,亚茨拉斐尔抬手想要推开将自己硬生拽起的男人,下意识却揪紧对方的衣摆不肯送开,希冀从沉溺的冷汗之中挣脱而出,“抱歉长官、我没有注意到讯息——”
“起来!借口等回去再说,德国佬马上就要炸了这里,我们必须赶紧离开!”克劳利不容抗拒,粗暴地拽起瘫倒在地的救护兵,强迫他站立起身——但他失败了,亚茨拉斐尔很快便重心不稳向后仰去,克劳利眼疾手快稳当地接住不让其摔倒。当他触碰按压到胸腔时,亚茨拉斐尔难以自抑地闷哼出声。
“怎么回事?”察觉到表面的不平整还有几乎沉溺在冷汗中亚茨拉斐尔涣散的瞳仁,克劳利终于了然内心隐约的不安究竟源于何处——解开上排衣扣,这才发现原本光洁的皮肉之下排列混乱的骨架将表皮顶起至夸张的弧度,甚至即将刺破,而伤者似乎无法再强撑意识快要昏死过去。“伤哪来的?你被炸伤了?”
他搀扶亚茨拉斐尔避免再次歪倒,但无意间的轻触都会让怀中的羔羊痉挛颤抖着身体,克劳利终于没忍住开始低声骂娘,“我有没有说过不要勉强自己,你只要尽力去做就够了,没必要为了伤员把自己搭进去。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犯如此愚蠢的低级错误?”
“我们得赶紧走了。”天际传来引擎运作的轰隆声响,克劳利意识不能再耽误时间,他将身上的累赘脱去,捞起此刻犹如易碎物品的亚茨拉斐尔,成为他的依靠,艰难地向前挪动着。
“疼也给我忍着,这就是你犯蠢不听从指令的后果。”路途的颠簸使得内部的错位愈加严重,亚茨拉斐尔疼痛难忍,五官皱起,眼中的泪珠倾泻而出,意图蜷缩身体寻求慰藉。克劳利为亚茨拉斐尔的伤情感到无措,他担忧怀中的羔羊会昏死且不再苏醒,只得不断挑起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回去之后养好伤我再来找你算账。”
轰炸机接连不断投下炸弹,二人身后尘土漫天。亚茨拉斐尔重心不稳,彻底将自己寄托在克劳利的背后,喘息着缓解伤口带来的刺激。克劳利停下本就急切的步伐,他站立在原处,耐心等待亚茨拉斐尔恢复体力。
“还能坚持吗?”见对方顶着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倔强地点头,他挑眉,拆穿对方的故作坚强,“别骗人了。”
“是你说要忍着点的,长官。”眨眼尝试挤出刺痛双眼的汗珠的同时,亚茨拉斐尔将脑袋枕在克劳利的肩上,不忘回敬拌嘴。意料之外的接触使得克劳利本能偏头看向依靠自己的亚茨拉斐尔,想要抬手理顺那头本就耀眼如今却被泥尘污浊的白发,最终还是放下。
“……不用太勉强自己,疼就说出来。”得到许可,亚茨拉斐尔放松原本咬紧的牙关,使伤痛得以宣泄。或许我还能再提点建议,脑袋已经化作混沌,亚茨拉斐尔迷糊地想着,轻声开口:“可以走慢点吗?我跟不上。”
思忱斟酌伤员微小的提议,克劳利最后背对亚茨拉斐尔单膝跪下,对自己攀上绯红的耳根毫不知情。他别扭地闷声道:“上来。”
亚茨拉斐尔面对克劳利的退步感到惊奇,但很快转为暖心的笑意。他任由自己的体重压倒在上级的身躯,抬手环住肩膀,埋入对方的颈窝,“我准备好了。”
比想象中的要轻。克劳利掂量背部的重量,暗忱道。他尽量平衡自己,好让亚茨拉斐尔更少经受些痛苦,躲避土地坑洼的同时又平稳地向安全营地撤退。亚茨拉斐尔感受着与克劳利相贴处传来的生机与温暖,安心睡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