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二，郑直，你二人上前，谁杀了这山匪就减去一数。”李叔的语气平静而冰冷。
孙二立刻上前，似乎早有预料。郑直待在原地怔愣。
山匪惊恐：“等等，我如此配合降于你们，为何杀我，不是不杀降吗？”
他一边说一边往林子退，明显要逃跑。
“快。”李叔不答，仅吐出冷漠的一个字。
于是孙二一步跃前，手中的矛往前一送，直接把山匪扎了个透。山匪惨叫了一声，恨恨地栽倒在地，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孙二收回矛，居然笑了出来，一股混杂血腥味的无形戾气轰然散发，骇得众新兵变了脸色。
李叔面对着众人，独目被冷酷覆盖。他开口，下达临战前第二道命令。
“每伍按序上前，杀山匪之尸，祭血！”
祭血，林骁听阿爹说过，新兵如同刚锻造好的刀剑，须得以血来浇灌才能锋利，才能不惧怕见血，而老兵这些用了一时的兵刃同样需要用血来浇灌，激发老兵斗志，让老兵迅速进入杀伐状态。
是以战前若抓住敌军一二，那敌军不管降不降皆会被用来祭血，若抓不住敌军，则用囚犯或者触犯军规当斩的兵，左右战前必祭血，祭血时胆怯者触犯军规，许会成为被祭的一员。
老兵早已习惯，当下有序上前一个接一个用手中武器刺入那山匪尸体，沾了血，仿佛被赋予无穷力气，人人面上带笑。
他们心中深埋的忧惧仿佛在祭血完成的瞬间被杀意与戾气吞噬，犹如利刃出鞘，令见者胆寒。
很快，老兵尽皆祭血完毕，该轮到新兵。
林骁不自觉地吞咽口水，率先迈开步子，带领同伍走上前，他们是第一个祭血的新兵伍。
“噗嗤”，将刀插.进山匪之尸，那份杀人的空茫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腻，腻得恶心。明明此人已死，她却仿佛能看到他在动，身体抽搐，四肢挣扎，血水从口鼻漫出，眼珠子正凝视着她，似是要把他的怨与恨全部灌进她的双眼。
林骁一下子惊醒，赶紧将刀拔.出，大口大口喘气，汗水正顺着她的下颌滴落，额角的烧疤隐隐作痛。
“下一个。”
李叔的声音催使林骁后退，郑直从她身边走过，看了她一眼，在那一瞬，林骁仿佛又见到山匪怨恨的双眼。她闭目晃晃头，再睁开双目时，郑直回到她跟前，牙齿打颤，眼中满是惊恐。
他说：“林骁，俺手抖了。”
林骁这才看向他拿着柴刀的手，的确抖得很厉害，连那把沾血的柴刀都好似生了胆怯。她猛地看向自己的手，紧攥着将英，在极力抑制那份颤抖，原来她也会手抖……
她又看向王踵武三人，他们脸色很差，最高大的孟乘龙没拿住斧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林骁走过去，帮他捡起来，对上他的眼，不再是山匪的那双眼，她明白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份腻，她的手不再抖，她的刀更加锋利。
“这斧子利着呢。”她对孟乘龙说，将染血的斧子递给他。
孟乘龙接过，紧紧握在手心，扯着嘴角，咧出难看的笑，应了一句：“嗯，很锋利。”
林骁拍拍他的手臂，转身看了三人一圈，平静道：“列阵，归队。”
归队不怯乱。
一直旁观的李叔满意地微微颔首，转头催促其他新兵伍。
新兵们挨个上前祭血，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落在山匪死尸上，轮到最后一个伍，山匪已经成了一摊烂肉，只剩脑袋尚且完好，血水已然戳不出多少。
等最后一个新兵伍红着眼颤巍巍地祭完血，李叔一刀把山匪脑袋割了，揪着山匪枯糟的头发，举起，对众人道：“都看清楚了，这就是敌军的下场！他们在我军的利刃下不是被戳成一摊烂泥，就是被割下头颅做你我的军功。尔等手上沾了敌军的血，便是握住了敌军的命门，敌军面目越狰狞，其心越胆怯。敌军弱小至此，我军有何可惧！吾问尔等，惧否？”
“不惧！”老兵齐喊，新兵则只有林骁的伍在喊。
李叔两眉倒竖，抓着山匪头颅行至一个瑟瑟发抖的新兵伍前，将那头颅凑近他们，厉喝：“惧否？”
五个新兵被吓得腿肚子打软，对上山匪浑浊的眼睛，竟直接大哭，甚至尿裤子。
李叔将头颅塞给最惊恐的新兵，把他提溜到最前，让他面对众同袍，高举头颅。
新兵骇于李叔气势，不敢不照做，哪怕他的手一直在哆嗦，快要拿不稳山匪头颅，也还是尽力拿着，脸上写满害怕——怕成为下一个被用来祭血的山匪。
李叔再问：“惧否？”
这次齐声呐喊：“不惧！！！”
震天雷响，尤以拿着头颅的新兵喊得最响。
紧接着，李叔举起手中刀，高呼：“神勇无敌，虎锋无惧！”
众人跟随，举起手中武器，呐喊这八个字，一声又一声，直至从散乱到整齐，直至每个人都热血沸腾，把初次见血的惧厌全部冲垮。
李叔环视众人，众人的目光已如手中利刃般锋利，再无半点逃避之意。
目光落在高举头颅的新兵身上，李叔伸手帮他把血淋淋的头颅系在腰侧。
“你须得记住，敌人的头颅是你的军功，你可凭借军功换粮饷、换田地、换都邑居符、换免罪令，你拿的军功越多，你和你的家人过得就越好。这样，你还怕它，还抗拒敌人首级吗？”
那新兵吞咽一口口水，抹去眼泪，坚定道：“不怕，我要军功，我得给我娘治病。”
见状，原本庆幸没被拉去前面举着头颅的新兵面上浮现羡慕，斗志更加昂扬几分。
林骁今日可谓是大开眼界，比起她之前激励众人，一遇祭血就卸了气的漂亮话，李叔这番恩威并施显然更高明，更直接。
眼下他们这支新老交杂的军队已从松散的各自为营拧成了一股麻绳，如阿爹所言——士气高昂，目尽向前，可战；兵卒团结，无人惧怯，可胜。
我军已成夺胜之军。
故不再耽搁，李叔领军向敌人进发，一边行军一边呼“虎锋”二字，合众人步伐，让军队整齐划一，如同巨人行走于山林间，每一步都让土地震颤，气势随之愈加磅礴。
出林，扑面一股热浪袭卷而来，伴随寒光无数。
“锵！”由老兵伍和林骁伍组成的前军险险挡住了山匪的照面攻势。
“滋——锵！”划出火花，以力打退一道寒光，又有一道黏上，碰碰锵锵不断绝。
这些山匪个个似青面獠牙的鬼，不成阵，却自有一套进攻配合的方式，一人向前，一人滞后，一人攻罢即退，一人进前再攻，且左右随时有人用长兵器钻缝隙偷袭。
老兵游刃有余地应对，前二短兵者扛住敌方短兵，后二长兵者对付敌方长兵，中间伍长眼观八方，把握伍的攻守轮换，同时寻找机会收割敌方人头。
就算地方狭小也无碍，他们可以给后面的同伍留出进攻空隙，甚至能给在前领兵的李叔留出空当。伍长手中的长兵器能打乱敌方攻序。山匪并没有这群上过战场的老兵配合老道，一度被老兵压制。
与老兵相比，林骁这边已经手忙脚乱。
他们刚成伍不久，彼此间尚不会配合，山匪的力气也不是少年人能比的。
尽管林骁的气力比山匪大，但他们被堵在出口，地方狭小不好施展，她手中将英不比矛戟长，亦算短兵，在中间这个位置很难支援前方的郑直、孟乘龙二人。
想要支援只得上前，这样便会挡住后面何起的锄头与王踵武的长叉，同时左右两侧的郑直和孟乘龙也会更没有施展空隙。
可不上前，他二人恐怕……
来不及多想，林骁猛地向前一跃而起，双手握刀柄，灌注全身力气下劈。
“嗤——”刀刃嵌入山匪头顶，彼时他正要拿剑刺郑直的胸膛。
山匪来不及反应，脑袋如同豆腐被劈成两半。
血喷了林骁一身，淋了郑直一头，令他有点呆傻。
“别愣神！”林骁怒吼，同时落地，位置比郑直二人还前，她赶紧拔刀，却是被敌人的骨头阻碍，迟了一步。
两道急促寒光飞速向她扎来，山匪根本不在乎同伴死活，因此毫无停滞。
而郑直与孟乘龙被刚才那一瞬所惊，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帮林骁对敌，后面王踵武与何起想帮却碍于前方二人作挡，只得心急如焚。
等林骁拔.出将英，郑直二人向前欲帮，那两道寒光已然与林骁相差三四寸。
生死一瞬间，她没有惊慌，反而极其冷静，眼中光华一闪，似乎窥见战场全貌。她不自觉撤步侧身，躲过一道寒光，却与另一道寒光相距毫厘。她视而不见，再度举起刀，以迅雷之势旋身挥臂，劈向那因扎空之力向前两步，没来得及收回兵器的山匪。
“刷”的一声，眼前血花炸裂，身上布甲有损，同时侧面飞过一物什，滚烫的血水甩在林骁脸上。
余光瞄见面目凶狠的李叔，以及一具手持长矛的无头死尸。
“冲杀——！”李叔转身挥刀，嘶吼声回荡山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微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