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蜷缩着，什么都不做，做不了，只能虚弱地重复‘救命，帮帮我吧’，即使周围空旷无人，这就是此（人）的全部了，那么可以说，此人处于完全的贫困中，或者说已经成了贫困的象征。这种情况下，此（人）不具备自救的能力，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贫困处境。可是喊声意味着什么呢？至少此人曾经意识到自己可救，不过需要一些帮助！那么现在如何呢？仍可救吗，这事归我们管吗？怎么帮助此（人）呢？我们来做一些假设：
如果这（人）蹲在地上，我们不能像拔萝卜一样猛地拉直这人的身体，否则僵化的身体可能会碎掉。如果呼救声不能自己停止，我们也不能强制堵住它，毕竟和发烧一样，这是一种症状，告诉我们……”
学生讲得兴起，任深坐在角落里，肖江坐在正对他的另一个角落，偶尔插话，把停滞的话题顺下去，听讲的时候就换花样支着脸，坐姿随便，或者环顾教室，帮忙组织发言秩序。
“首先提出的问题是：需要哪方面的帮助，期望谁来，为了达到什么。问题通常得不到回答，那（人）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将脸转向一旁，继续虚弱地重复‘救命，帮帮我吧’……”
任深的视线停留在肖江浅灰色的衬衫上，桌面下是深灰色牛仔裤和青绿色运动鞋，偶尔他伸出脚时，视线就被那抹绿色吸过去了，正与窗外的爬藤映衬。教室越来越安静，终于在又一个问题抛出后彻底没声了。任深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想发言参与，手刚抬到下巴高度，肖江冷冷的目光就扫过来了。他缓缓放下手，缩到桌面以下，那目光似乎突然卸力，轻飘飘地游到另一边，有人开口发言了。
午饭时，任深拿肖江可怕的严肃表情打趣，遭到了反驳。
“你害我紧张还差不多。”肖江一边剥虾，一边语气平平地埋冤，“如果被发现，后果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
“你之前表现的太淡定了，让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很轻松愉快的……”
“演技得到职业演员的肯定，我是不是该高兴？”
任深被噎回去，不好意思地笑了。
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肖江带他参观了办公室和宿舍。肖江的生活空间意外普通，观察不出什么个人特色和趣味。室内无多装点陈列，在潮湿阴暗的天气里格外陈旧索然。
“你不养点植物什么的？”任深探出宿舍窗外，透过树能隐约窥见篮球场的活动，“我以为你们高校教师挺体面的，怎么住宿条件这么差。”
“想省点钱罢了，这个地段的租金可不便宜。过几年我也该搬出去，后面年轻教师还在排队呢。”
“你已经不年轻了吗？”
肖江倚着墙不说话，只是笑。
任深见书桌盒子里有个滑亮的玻璃瓶，提出来发现不是墨水瓶，而是香水。他对这款香水不陌生，是款颇受欢迎的烟草皮革调香水，之前出席宣传活动时造型师也给他用过。那是个狂野硬朗的角色，也符合任深对这款香水的粗略印象。不过，不是他的菜，难道肖江喜欢这种风格？
肖江从卫生间出来，他瞥见洗净的烟灰缸仍在洗手台上晾着，赶紧进去收藏起来，刚松一口气，鼻腔里却窜入丝丝烟味。任深坐在椅子上，变换种种姿态，神态莫测高深。
桌上立着香水瓶，那是肖江的戒烟助手。陆可桢收到这瓶昂贵的结婚周年纪念礼物，用不惯又舍不得摆着浪费，得知肖江进入新一轮戒烟期，就悄悄转赠给他。
“你在做什么？”
任深似乎在肖江眼中捕捉到一丝慌张，以为自己演得太像，吓到他了。肖江才知道任深在模仿他上课时的样子。
“我喷了一点你的香水，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觉得它营造的氛围有助于我进入人物的……状态。”他说话小心翼翼，观察肖江的表情，后者的脸完全松弛，方才一瞬间的紧张像错觉。
天色已经昏暗，肖江抬起手腕看时间：“已经晚了，我们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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