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在第二日晨光初露时即了位,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皇陵。
叶寻溪睡在了那里,他一个人,在漫天朝阳暖沐下,静静躺着。
先皇后林徽徽的棺木,不知为何是空的,按理说是要查,该查的,可卷耳巴不得空掉,这样,再过些年,自己就可以躺进去。
躺在他身边,和叶寻溪在一起。
她知道叶寻溪不想在这里,想回属于他的地方,可她无法带他走,她办不到,她能做到的,就是不让他孤零零,一个人,永远躺在这。
棺木里的叶寻溪,并没有着尊贵服袍,卷耳替他穿上一件有些陈旧的青色衣裳,是很多年前,卷耳第一次见他,那晚雨夜,叶寻溪就是穿着这身青裳。
再见复归见。
他掌心依然拿着青鱼佩,却再也无法再紧握。
最后,小宇子还在里面放了一顶湖蓝色的棉绒帽。
小宇子说叶寻溪说过,他以后下葬,要带着这帽子一同。
再没有多的了,这许多年,他能留下的,能带走的。
臣官祭拜后,便匆匆赶回皇城,参加登基大典,成景安更是不得不离开,卷耳不放心成景安的衣食起居,便让脉脉随他一同离开。
现下这里只有卷耳和小宇子,还有黑影卫护卫着皇陵里跪着的,哭着的那些宫妃。
孟芯儿哭的很厉害,也哭的很恼怒,她甚至大骂卷耳,是她害了皇上,目的就是为了让成景安继位,她说她早想害死皇上了。
卷耳作未闻状,她如今又何必把孟芯儿的话放心里。
这一殿的女子,哪个又比哪个好过。
等众宫妃哭停后,没一会儿,有人走了过来,脚步轻微到不可查,若不是在这寂静荒凉的皇陵。
卷耳诧然侧头,来者是影。
也只能是影了,影的武功向来高强,可卷耳总觉得这脚步声......有些陌生,以前在冷宫,那么深,那么静的夜,她听到的脚步,亦没有如此轻盈。
思虑片刻,她停下了念想,她朝影微微仰首,低声道:“你替本宫去办一件事。”
影低头应道:“是。”
卷耳道:“你带上几个人,送翠姑娘回家。”
小翠到皇城,已快年余,若不是叶寻溪病情一直拖着,加上她自己也舍不得走......
如今新帝登基,虽说顺理成章。但卷耳总害怕会出什么意外,为防夜长梦多,小翠得赶紧离开。
她虽无法带叶寻溪离开,但是至少,她要护住小翠。
影这次犹豫了半晌,抬起了头。
卷耳也看着他:“不必担心本宫,皇城有烨儿在。”
如今成景安已是皇帝,谁又能伤她分毫。
影道:“属下奉皇上之命,保护娘娘。”
卷耳只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影口中的皇上......已经离开了。
她道:“这件事交给其他人本宫不放心,既然皇上让你保护本宫......”她顿了一顿,“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闻言,影这才默了默,点头。
他只带走了十名黑影卫,剩下的几十名黑影卫都留给了卷耳。
很久以前,卷耳就已经彻底掌握这支队伍了,叶寻溪让为首的影,一直护卫着她,而掌握了影,相当于拥有了这支队伍。
待影一行人离开,卷耳也要离开了。
不知不觉,已经快到宫门下钥,宫里派人来寻的时段了。
小宇子缓缓托起了棺木,而卷耳也拿起黑影卫的剑,她绞断了自己一截发丝,当着小宇子的面,把青鱼佩从叶寻溪手中拿走,她把那缕发丝放在了叶寻溪手间。
小宇子并未阻拦她。
卷耳又问他:“你要回宫吗,我可以安排。”
小宇子道:“劳娘娘费心,奴才就在这里守着他。”
他声音没什么起伏,听的卷耳心里却很沉闷。
她点头:“好。”
棺木缓缓合上,卷耳和小宇子看着光亮在他脸上慢慢消失。
最终湮灭。
-
卷耳当晚回了邵阳殿,由于太后的宫宇已经被烧毁了,底下工匠都赶忙着准备修建一处新居所,给新太后住。
卷耳不想大动干戈,她选了都云殿改迁,她想在那里面住。
成景安自然是都依她。
搬进都云殿的那一日,脉脉失踪了,连同失踪的,还有脉脉一直珍藏的那只风筝。
她还没来得及询问,当日成景安便给她安排了别的宫女服侍,还有,安排了许多禁卫军,守在都云殿门口。
成景安说:“母后,最近宫中不太平,莫要乱走动。”
是不太平,卷耳手下的黑影卫,也是在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
于是她在这都云殿,一开始还能出宫门,去个花坊,或去看看那些决意离开皇城的先帝妃子,只不过,到哪总有禁卫军跟着,到如今,已然是出不去,每到宫门,便就是等禁卫军去请示皇上。
有时候请示很快,两三天,有时候直接便没有了下文。
是谁搞的鬼,自然是这如今皇城,唯一的主人——成景安。
而自皇陵一别,她等到的差不离便只是成景安的圣意,批示,没有成景安的人。她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了,慢慢的,也见不到任何他人。
成景安在担心她篡权,这是卷耳能想到的,这些时日为何如此,唯一的答案。
她很想笑,她把他当自己的孩子啊,她这些年守的是他的江山啊。
原来,这世上,她能信的......真正能信的,早已经回不来了。
-
秋日的时候,成景安彻底软禁了她,除了这座都云殿,卷耳哪里都不得自由了。
脉脉离开后,殿里的新宫人,像是都有默契一般,都不同她讲话,卷耳只好每天依然搭在都云殿那架旧秋千上,在还有些暑气的傍晚里,晃啊晃。
她仿佛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空城。
有些时候,她边晃边想,脉脉是离开了皇城,还是被成景安软禁起来了,但脉脉能带走那只风筝,想来性命无虞。
她有时候会想,影和小翠应该在路上了,幸好他们二人走得早。
而更多时候,她会想......她梦到过,这段日子,常常梦到。
她梦到在遥远的极南边的小渔村,她和叶寻溪有一所小房子,房子前的院子有一方小木桌,三张小木椅,院子周围的木栅栏缠满了野花。
她会见到叶寻溪在晨曦初起时练剑,会见到夕阳下,那盛大海霞边,朝她而来的叶寻溪,他们那未出世的孩子也在,沙滩上有他和邻村孩子奔跑的脚印。
他会笑着叫着:“爹!娘!”
叶寻溪也会笑着唤她:“卷耳!”
他们都是笑着的。
卷耳也是笑着的。
她常常梦见,她常常笑着去见他们。
只是秋千有时候会停,会断了她的梦,断了她的想。
因着有时晃得狠了,还会有人拨停秋千架,那人有时是宫女,有时是内侍,有时是一阵风。却......永远不会再是她心中所想,梦中所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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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要废除妖后的消息,是都云殿的小丫头带回来的,这座宫殿,并没有禁止她们。
卷耳这才知道,成景安立了他生母,先皇后林徽徽为太后,而卷耳......则是由各名大臣弹劾,说她早前乱政,败坏江山,甚至......谋害先帝。
孟芯儿自然是第一个响应,而与此同时,孟左常也上书说,只要处死妖后,便唯新帝马首是瞻。
只有孙家人上了多封求情的折子,剩下其余,全是附和的口诛笔伐,要她性命。
而新帝对一道道废后请求下的“处死”旨意,并没做驳斥。
至于“谋害先帝”流言的起源——源于弹劾她的这批大臣,是与早前在青鱼殿内,要叶寻溪命的乃同一批人,一瞬间她有些恍然,更觉得心寒。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原来一切,都是......
都会是成景安......安排好的。
是他要......叶寻溪......死。
他要这个位置,他要......做这个皇帝。
整件事,只有他摘的干干净净,也只有他,才有立场促成这件事。
也只有他,是真的名正言顺,稳稳......当当。
这个一直唤她母后......曾几何时,总是奶声奶气依偎在她怀里,说过她是他的母后,说过她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说日后,必不会让她伤心的,她的孩子......
从什么时候起,拐着弯的,想要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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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杀”的旨意一拖再拖,最终满朝叩首,终在一个晌午,定了十日后,月盈之夜,成氏先皇后,赐自尽。
消息传回的时候,除了禁卫军,宫人们都遣散了。
这偌大的都云殿,便真的只有她一人。
这......便是她苦心孤诣下来的结局,这便是她步步为营的算计。
这是她“求来”的来日......
可......还有十日呢,总要把这十日过完,她还是想起从小到大她相信的一句话。
日子,总会,越来......越来越好的——
越来越......
卷耳每天都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像个野鬼一般,便如如今这个傍晚,既无风,也无人,秋千就这样荡下去,永远不会停了。
她轻轻闭上眼,一身欢快的,竟然有些想落泪,而此时,她听见两声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然后......秋千停了。
这......脚步声,有脚步声!
“叶寻溪!!!”
她高声大叫,猛然睁开眼。
她怔怔看着来人。
是林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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