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日不要难过，不准胡思乱想，它会知道然后告诉我，千山万水，无阻无隔。”逢昭轻声说道，“我真的会知道。”
沉眠手中的剑渐渐拿不稳，摇摇欲坠起来。逢昭赶忙运起内力稳住剑，稍一松手，便稳稳地将剑接在另一只手中。
“昭昭。”沉眠闷声唤道，“我的手好烫。”此时，两人的发丝相互纠缠，仿佛要融为一体。在愈发炽热的日光下，沉眠的脸颊被晒得微微泛红发烫。
她不禁想起逢昭的体温，总是偏低，宛如一块凉润的美玉。于是，沉眠将脸贴向逢昭的锁骨处，却发觉那热度依旧居高不下。
“昭昭，你是不是也觉着热？”沉眠狡黠一笑，仰头望向逢昭的脸，她总是会被那双美丽的眼睛所吸引，那里面蕴含着比日光还要令她感到温暖的情愫。
“沉眠，你喜欢我可好？”逢昭的语气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但沉眠却清楚地看到他的目光闪烁不定，鸦羽般的睫毛也不安地颤动着。
“我……”沉眠刚要回答，却被阿肆的叫声打断。
“公子！”阿肆急匆匆地跑过来，扶住东方芝，他脸色难看，看向沉眠的目光中满是怨怼。
沉眠瞟了一眼，才发现东方芝的心口处渗出了血。想必是逢昭的剑太过锋利，沉眠刚刚又一直在颤抖，竟未察觉到剑已无声无息地刺进了东方芝的心口。
还好伤口不深，沉眠暗自松了口气，不然可免不了被一群人追杀。况且逢昭的伤还不知是否彻底痊愈，如今又添了这等麻烦事。
他们此刻形貌已露，沉眠不禁忧心起来。她自己尚可扮作男子，可逢昭这般风姿，要如何遮掩？
戴面具亦是无用——此前在客栈窗前她就试过，即便遮住面容，逢昭依然引人注目。好在皇城百姓素来排斥武盟，无人识得逢昭真容，今日算是侥幸。
“沉眠！”阿肆气得跳脚，“你怎能伤到少主？”
沉眠觉得阿肆简直不可理喻，东方芝那般对她，她不过是无心地刺了一下胸口而已，又不是故意的，明明是东方芝自己非要往前凑。
若是她有心，东方芝此刻恐怕早已性命不保，沉眠从未觉得自己的剑可以慢到那等地步。
“没关系，昭昭，不必杀他，莫要与这蠢人计较。”沉眠捻出腰间的毫芒，在逢昭面前晃了晃，“你看，我把毫芒分给昭昭你，别皱眉头了，开心些。”
其实沉眠早就想将毫芒丝分给逢昭一半，一是出于真心想给，二是因为逢昭天赋异禀，她也能借此机会观摩学习。
只是此前她心绪烦乱，便将此事暂时抛在了脑后。
“好。”逢昭应了一声，目光扫向阿肆时骤然转冷。那双本是清澈的眸子此刻寒冰凝结，毫不掩饰其中的厌恶。
如七月飘雪般，令人骇意顿生，惶恐异象。
阿肆见状，吓得连忙低下头，心中默默祈求起祖上十八代。
“阿肆，莫要再言。”东方芝捂着胸口，看着掌心黏腻的血迹，并未太过在意。
他自小就不是娇生惯养之人，自幼历经磨难、阴谋诡计，想要取他性命的人或猎杀手不计其数，其身价在赏金榜上亦是名列前茅。
对于这些小伤小痛，他向来不放在心上，只要能活着便好。
然而此刻，东方芝却不禁心生怔然，自己如今当真还活着吗？从沉眠离开正武门，从他们每一次的眼神交汇，再到如今她甚至不愿再看自己一眼，东方芝深知自己的心已如死灰。
可即便如此，那又如何？东方芝感受着胸口传来的钝痛，心中暗暗发誓，待他大事了结，定要想方设法将沉眠夺回来，将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最先遇到她的人本就是他。
“少主，我给你包扎吧。”阿肆仍是不放心，手忙脚乱地翻找着药瓶。
“不必，伤口自会愈合。”东方芝说罢，便无所谓地丢开阿肆手中的药瓶。
人有生老病死诸多疾苦，唯有相思之苦无药可医。他自幼便被教导要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需宠辱不惊、不露声色。
这对他而言本就不易，但在遇到沉眠之前，他确实做到了。
可自从遇见她，他的人生便染上了独一无二的色彩。只有在沉眠面前，他才是真实的东方芝。他记得她说过的每句喜欢，记得共饮的每个月夜，记得她为他绽放的每个笑容。
记得她的目光，映着他的倒影。
东方芝无法波澜不惊，与沉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那样鲜活灿烂，在她眼中，他可以是最好的东方芝，无人代替。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所以，东方芝决然不会放手，无论沉眠是否爱他，他都要让沉眠回到自己身边。
爱无关紧要，恨也是。他很早就勘破了这一点，爱一个人，无非是爱定她的那一副形骸与一点灵犀。只要这根本未变，任她此后如何相待，都无需挂怀——她是她，你是你。
沉眠无意间瞥见东方芝，却见他蓦然掀起眼皮，望向逢昭，刚刚那一瞬间的破碎感仿佛只是沉眠的错觉。
没错，这才是东方芝一贯的模样，高高在上，仿佛不会被任何事情所困扰，总能轻易地将一切事情翻篇。
沉眠心中诧异，不禁多看了他几眼，只听东方芝说道：“沉眠，我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沉眠不禁想仰天大笑，她都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何来的来日方长？更何况，她才不愿再与东方芝这等人物有任何瓜葛，光是想想便觉膈应，最好余生都不要再见到他。
“东方芝。”逢昭的声音响起，沉眠闻声望去，只见逢昭站在高处，目光落在她身上，四目相对间，他在这一刻势在必得。
他像是在炫耀：“我与她才是来日方长。”
语毕，他与东方芝的视线顿时相撞，两人的目光中皆带着不遑多让的锐利，毫不示弱。
沉眠激动地涨红了脸，她上前一步，带着渴望，对着逢昭粲然一笑。
在她心中，她与逢昭才是那紧紧相依的花朵，要在这世间的芳菲中一同绽放。
＊
“效率挺高啊！”曲高昂不禁感叹，刚刚还乌泱泱的人群已被疏散了不少，不过依旧吵闹不堪，吵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逢昭的剑如此厉害，我看沉眠都没怎么用力呢。”林鸾飞惊讶地说道，她可是亲眼见到东方芝胸口处那朵血花。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剑。”曲高昂缓了缓气，眼神敏锐地发现了地上倒着的一壶酒，酒塞塞得严实，并未洒出一滴。他弯腰捡起酒壶，拔开塞子，便迫不及待地往嘴里灌。
皇城的酒口感醇厚，用料精良，一口气喝了半壶，不仅不觉得辛辣，反而让他觉得全身舒畅。曲高昂猜想，这或许也与今日活动了筋骨有关，他已有许久未曾与人打斗，也很久没用过那把心爱的刀了。
“你上次说什么‘不见吴钩非刀客’，我看你自己都没见过吧？”林鸾飞了然地点点头，接着又说道。
“我知道前辈你爱说大话，不过没关系，晚辈我也就一笑了之，不会说你没见过世面的。”这话虽说得夹枪带棒，但却逗得曲高昂哈哈大笑。
他没想到林鸾飞会拿这话来打趣他，想之前还觉得这丫头不够机灵。
“好好好，咱们都见过世面。还有啊，林鸾飞，你别再叫我前辈了，我也就比你大几岁，被你叫得都老了。”说到这儿，曲高昂不禁有些苦闷，难道是这些年的郁郁寡欢，让自己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显沧桑？
林鸾飞见曲高昂面色低落，像是受了不小的打击，心中顿时有些过意不去，脸也红了起来，赶忙劝道：“你看上去年纪挺轻的，我……我刚刚是故意逗你的。”
曲高昂一听这话，顿时一扫阴霾，坚信自己依旧俊朗不凡。于是心情大好地将剩下的半壶酒举到林鸾飞面前，问道：“来一口？”
“不……”林鸾飞话音未落，眼前突然闪过一道身影，那人步履轻盈，身姿飘逸，轻功卓绝，林鸾飞不禁看得呆了。
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又有一批身影闪过，待她看清时，只能看到“影子队”后面跟着一个姑娘，那姑娘显然不太熟练，与队伍的距离越来越远。
好在带她的“影子”很快发现她掉队了，折返回来拉上她，稍一用力便又追上去。
“是谁气势如此之足？”曲高昂顺着声音望去，目光中透露出一丝警惕，似是准备随时出手。他心想，难道是来对付逢昭的人？若是如此，自己又可得活动活动筋骨了。
一秒后，下方传来一阵喧闹的叫喊声，曲高昂和林鸾飞这才知晓答案。
若不是有一群守卫挡在前面，那些人恐怕早就冲了过来。
若不是守卫竭力阻拦，那些激动的人群早已冲了过来。曲高昂与林鸾飞相视愕然——这些看客的热情实在超乎想象。
原本渐散的人群瞬间又聚拢起来，欢呼呐喊声震耳欲聋。其中一道声嘶力竭的呼喊格外刺耳：
“是燕荣郡主！郡主也来了！”
＊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殷浩 《世说新语·品藻》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范仲淹《岳阳楼记》
其实发这篇文的时候也有一点犹豫，因为前面几十章写的太腻歪了！我当时想要不要把前面几十章的叙事改一下，但后来想，我的宝贝们已经够辛苦了，那么稍微腻歪一点也没关系吧？谢谢大家挺过这个时期[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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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无阻无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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