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杉在床上躺了许多天,心里仍是空落落的。
这期间他的爹娘和沈余来了很多次,皆是红着眼眶劝他振作点。
这一天,程万里来到程远杉的房间来询问他伤势。
程远杉静静地看着窗台上的花盆,然后看向自己的父亲,“父亲,为何偏偏是我们家?我们保卫家国,何错之有?映灼净化怨灵,救了无数的人和妖,为何她不能有一个好结果?”
他好几日未曾进食,嗓子都已经哑了。
程万里喉咙干涩至极,他低下头愧疚道:“是我一直以来都疏忽了你的兄长,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远杉,对不起……”
程远杉眼眶湿润,没有再说话。
纠结是谁的过错已经无关紧要了,他只知道,映灼再也回不来了。
等程万里离开后,沈余端着一碗汤进了房间。
他这几日也几乎没有再笑过,时不时地便会落泪。
沈余将鸡汤放在桌子上,瓮声瓮气道:“程小弟,这是鸡汤,你起来喝点补补身体吧。”
程远杉的目光移到他身上,“洛含荷已经投胎去了吗?”
沈余点了点头,沉默半晌,才又开了口:“原来阿荷的执念早已变了。她不再执着于看到她的父母是何模样,而是希望映灼能够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如今映灼离开了,她的执念也散了。师傅在昨日便将她送往轮回了。”
说罢他抬眼看向程远杉,“阿荷离开前也很愧疚。你别对她心怀芥蒂。”
程远杉摇了摇头,“这与她无关。”
沈余见程远杉又开始如同死人一般不说话,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只桃花。
“程小弟,这是映灼房中的桃花。欢惜说,映灼对这桃花宝贝得紧,日日都要拿出来观赏一番。这桃花放在你身上,你记得好好照顾它。”
沈余将桃枝放到了桌上,然后抬脚离开了房间。
程远杉呆呆地望向桌子上的桃枝,火急火燎地翻身下床来到桌子旁。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支桃花。然后小声问道:“映灼,映灼你在这吗?”
桃枝自然没有对程远杉做出回应。但程远杉依旧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般安定。
“我知道,一定是你。你是桃花仙子,怎么会这么容易消逝。”
他拿起桃枝,想要栽种到花盆里,刚站起身便摔倒在地,桃枝也掉落到地上。
上面有一朵花掉了下来。
程远杉几乎是立刻哭了出来,“映灼,对不起映灼,是我太过没用,连桃枝都护不好……”
守在外面的欢惜听到哭声跑了进来,看着程远杉消瘦得不成人形的模样,她心疼落泪,“少爷,少爷你还是吃些饭吧。这些天不吃不喝,老爷夫人都担心死了!”
程远杉并不觉得饥饿。他似做错了事情的孩童一般,无措地看向欢惜,“桃枝坏了,映灼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欢惜闻言忙看向那支桃花,然后安慰他道:“桃枝还没坏呢。少爷你看,这桃枝依旧生机勃勃,瞧着似有什么生灵呢!”
程远杉愣愣地看向手中的桃枝,“是啊,没坏……”
他艰难起身,将桌子上的鸡汤一饮而尽。
“我要将桃枝种下去,等到来年,映灼便会回来了。”
欢惜不敢说出否认的话,只是连连点头道:“是啊,少爷你得赶快养好身子,将映灼姑娘种回来才是。”
她跑出屋子寻找花盆,并将程远杉愿意进食的消息告诉了其他人。
其余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等沈余再次来看望程远杉时,看到的便是程远杉对着桃枝喃喃自语的场景。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对程远杉道:“程远杉,你去看看你兄长吧。”
程远杉头也不抬道:“他已经不是我兄长了,看他作甚。”
沈余:“他,他用匕首将自己全身都割破了,大夫也无能为力,他恐怕,马上就要血流而亡了。若你现在去了,恐怕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程远杉顿住一瞬,然后禁不住笑了出来。
“程序岐这个畜生,为什么总是这么碍事呢?”
这是沈余第一次见到程远杉如此阴鸷的表情,他甚至觉得对方不是他所认识的程远杉。
但对方双目含泪,分明带着悲伤。
……
程远杉和沈余来到程序岐的院子里时,李雾无正躲在外面哭泣。
大儿子被迷惑心智,如今就要死了,二儿子悲痛欲绝,对生又没有多少**。这些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两个儿子,也不知该如何承受这些令人难以忍受的后果。
程远杉看着泪如雨下的母亲,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
“母亲,让你担心了。”
李雾无悲伤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昧的摇头。
程远杉深吸一口气,从腰间的香囊中拿出了一块石头。
“母亲,将这护心石拿给他,他就不会死。您再帮我带句话,就说我要他永远活在愧疚之中。”
等李雾无怔愣地接过那块石头后,程远杉转身便离开了。
果不其然,那石头一靠近程序岐,他的脸色便好上一分,身上的血也不再流。
李雾无哭着对程序岐道:“岐儿,娘知道,这么多年来,娘一直都忽视了你。可是自你出生以来,便不能下地行走,必须得好好静养才能活下来,因此我们才将你留在京城。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但娘想让你知道,我和你父亲,包括你的弟弟,都是很爱你的。”
程序岐抿着嘴紧紧握住那块石头,终于忍不住崩溃落泪。
李雾无拍了拍他的肩道:“石峤今早也已经醒了,刚睁眼便问你身子如何了。你好好休息,让他不要担心,可好?”
程序岐依旧抽泣,但还是点了点头。
新年将至,街道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但程府全府上下都没有过节的氛围。
不仅是因为程家兄弟二人疏离地似陌生人一般,还因为程万里马上就要带兵出征打仗了。
除夕夜,厨子们想方设法的做了许多佳肴,想让程府的主子们能吃得开心些,但饭桌上依旧少言寡语。
程远杉勉强吃完一碗饭就要离开,沈余见状也迅速扒着碗里的饭。
程万里叫住了他,“杉儿,趁着今日人都在,我要说一件事。”
程远杉转身坐了回去,静静地听着程万里的话。
李雾无见到他这模样心里又是一疼。
程远杉如今不悲不喜,好似木偶人般,瞧着让人心里难受。
程万里开口道:“皇上已经下令,封我为将军,带领士兵去往乌沙城。”
程远杉愣了一瞬,“是要开始打仗了吗?”
程万里颔首,“这次方冶道长和沈余道长也会一同前去,此去战场,生死未卜,趁着除夕夜,我想与大家多说说话。”
程远杉转头看向沈余。他听对方说过,死兵是由那些死去的士兵们幻化而成。怨气冲天,实力强悍。
最可怖的一点是,死兵若被制作出来,便会不死不灭,直至战事结束。
此番前去,必是九死一生。于是他开口道:“我同你们一起去。”
程万里不赞同的摇头,“你的伤还未好全,且你既不知道家之术,也没有练武,去了很危险。”
程远杉:“我与沈余同行这么久,对于妖鬼之事已经很了解了,且我虽没在战场上打过,但这些日子以来,我挥刀的次数也数不胜数,为何不能去战场?”
一桌子的人都沉默下来。
程远杉低声开口询问他们:“你们是怕我因为映灼,才去战场求一死吗?”
沈余站起身道:“程小弟,我相信你。”他看向其他人,更加坚定道:“一路上程远杉救了我们许多次,他不但大刀耍的好,还会听‘气’呢。
方冶闻言有些惊讶,“哦,小公子竟然还会听气?”
程远杉点了点头。
李雾无疑惑道:“道长,这‘听气’,究竟是何意啊?”
方冶心下大定,对着其他人娓娓道来“听气”的含义,最后他说:
“……我一直都在担心,在战场上,那些士兵们如何能分清死兵与普通士兵的区别,但若程小公子能分辨的出来,我就不用思虑这些了。”
程万里仍有顾虑,“可是单凭杉儿一人,如何将死兵与其他普通士兵分散开来呢?”
方冶:“将军放心,我手中有符,届时我会带着他们二人在战场上寻找混在其中的死兵,只要贴上符咒,那些死兵自然会聚到一起。”
程万里松了一口气,最后还是答应程远杉跟着他们一起。
这件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但还需要另一人在京城稳住情况。
程万里对着程序岐道:“序岐,你身为程家长子,切记要在我们离京时,保护好程府和你的母亲。此次皇上封我为将军,朝廷中必有人不满,你记得盯好了那些人,在军粮一事上,不可有半分闪失。”
程远杉此时也望向了程序岐。
程序岐对上他的眼睛,郑重点头,“好,我这次一定会保护好程家。”
程远杉面上毫无波动,手指却在桌下不自然的蜷了蜷。
……
晚上,程远杉回到屋子里,将放于窗台上的花盆搬了下来。
他对着花盆自言自语道:“映灼,我要跟着父亲去打仗了。没想到,我竟然真的实现了儿时的梦想。只是我现在有些难过,经此一战,不知又有多少人死去……”
他难过的抱住花盆,静静倾听着自己的气声。
如今他的气声不再似从前那般大气辽阔,只剩下了沉闷的“轰隆”声,似大雨前的闷雷,让人喘不过气。
他趴在桌前抱着那个花盆,不知怎么得就睡着了。
在他睡着后,一个模糊的身影从花枝中走了出来,从后背轻轻抱住了他。
她轻声说道:“一切都会好的,程远杉。”
等程远杉再次醒来时,发现盆栽里的桃枝不知为何枯萎了。他恐慌地搬着花盆来到方冶屋子里。
“方冶道长,这桃花明明昨日还好好的,做们会突然枯萎了?”
方冶皱眉盯着那个桃枝,手指头点了又点,却还是参不透天机。
他无奈摇头,“程小公子,这桃枝的生气已被抽取干净,所以枯萎了。只于其中缘由,老道也并不知晓。”
程远杉也如同枯败的桃枝一样垂下头颅,“好的,叨扰道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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