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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 87 章

三日后,在尼能村内西北方,大木合围之地,新起了一座坟茔。一片茫茫白雪大地上,新坟如同大地的一个新疮疤。

巫在前,领着系的棺木绕村落一周,尼能人跟在棺木后面,送他们族长最后一程。在已经挖好的墓穴里,棺木头朝东南,遥望着伏牛山故地的方向。

大风一层又一层刮过,将人心口那一点热意一批批带离。人还在地面上,可他们的魂魄早已被风吹向了远方。

族人们逐渐离开了,北风呼啸呜咽,在高高的树梢枝丫间缠绕,吹干了厚和子女们脸上的泪水。季跪在父亲的坟前,无法起身。自父亲那日断气,他脑中便一片空白,浑身麻木。他甚至已经忘记父亲吐血倒下那一日的情形。

他如常说话,如常行动;他跟在巫身后,将葬礼的一切流程都走完了,他把父亲的棺柩抬入墓坑,埋上了土。可是此刻跪在这里,他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另一个他,那个神智清醒的他,高高的飘在半空中,不肯参与这尘世间的一切。

他胸口冰凉,和躺在坟墓里的父亲一样冰凉。

历和序代表丧家送走了所有的族人,返回来见季面无人色,历亲去拉他起来。可如何拉得起来?历叔不得不蹲下来,摇着季的肩膀,道:“季儿,季儿!你父亲过世了,可你还有你母亲,弟弟妹妹。好好活着,季儿!好好活着,替你父亲照顾好他们,不然你父亲在地底下都无法安心。”

季面色麻木,慢慢地他眼睛里滚出豆大的泪珠。一声悲鸣从北风深处迸发出来,那是季的哭声,那是失去了父亲的季的哭声……

自父亲下葬后,家中便阴冷异常。火塘里火是时时燃着的,可再也烘不暖这逼仄的房子。尚又变成了一个小小婴儿,她时时需要母亲。

象自那日受惊,回家后便不言不语。他日日缩成一团,呆呆看着火塘里的火苗。

这一日晚上,母亲煮好了米粥。一家人围着一起吃晚饭。母亲给尚盛了一碗,又拖着身子给象喂食。可是象双唇紧闭,神色木然,怎么也不肯张口。

父亲过世后,母亲的头发一夜之间半白。然而就像历劝说季一样,孩子们已经没有了父亲,她不能再倒下。她面容疲惫,却仍耐心温声哄着象。可象没有半点反应。他没有反应,仿佛这怎么也烘不暖的寒冷。

一直没有说话的类喝完了最后一口米粥,接过母亲手中的碗。他举着勺子伸到他二哥的嘴边,道:“张口。”

象不为所动。类手中的勺子一直稳稳举着,他一双眼睛直直看着象。忽然,他站起身,将手中的碗往旁边一掼,一把揪住象的衣领,将他拖了出来,一直拖到门口。

象尖叫起来。母亲厉声让类住手。类回头向母亲道:“阿姆,你别管。”

说罢他转过头,猛地将象往地上一推,膝盖压在象的胸膛之上,两手用力按住他的肩膀,俯身直视着象,平静道:“二哥,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明白。你恼怒父亲当初把你交给了姜寨人,是以一直装疯卖傻,惩罚父亲。如今,父亲死了,你满意了吗?”

象因为被压制一直尖叫挣扎。类的言语一出,他蓦地闭上了嘴,将头扭向一边,闭上了双眼。

类不放过他,一声冷笑,道:“你可以继续装傻。你可以眼睁睁地看着母亲一日日疲累衰老下去,直到有朝一日她也和父亲躺在一起。你是好样的,你不愧是个好儿子!你就继续装下去吧。你就带着你这副烂心肠,一日日的装下去吧!”

说到最后,类忍不住愤怒起来。他猛烈摇晃着象的肩膀,几乎就要伸手打下去,到底还是忍住了。他咬牙冷笑着,一点一点慢慢松开了象,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家门。

象躺下地上,好似无知无觉。母亲含着泪过去把他扶起,可是怎么也拉不起来他,母亲喊季过来帮忙,季走过来,刚碰到象,象就张着嘴,大声嚎叫起来。

他躺在地上,他没有眼泪,他不睁开双眼,他就这么张着嘴,一声接一声的,嚎叫起来。

第二日早上,母亲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过来看象的情况。房内,兄弟三人还在睡觉。母亲站着看了一会儿,转身要去做早饭。

就在她将要转身之时,象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母亲,清醒漠然。昏暗的室内,这样的目光如同冰雪,让厚如坠冰窟。

季,类,尚兄妹三人站在堂上。上首右边,坐着母亲。上首左边,是父亲的位置。下首跪着的,是象。

母亲看着象。象跪立于地,并没有抬头看母亲。母亲就这样看着他已经看了很长时间。家里很冷,地上更冷,象跪在地上,寒气直入肌体。可他没有抬头,他不肯抬头看母亲一眼。

母亲等不到她要的回应,她看着这个已经成年的儿子,看着这个个头早已超过她的儿子,终于感到了满心的悲哀:她养大了这个孩子,却没有养大他的心胸。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清醒的?”母亲终于问道。

象没有说话。

“还是如你弟弟所说,你从一开始,就是装傻?”

象依旧没有回答。

“说话!”

“我是装的。”象终于开口。

他说得很平静,不要说愧疚,这句话说出来时甚至没有语气的起伏。他只是在陈述,仿佛在陈述今日的天气。

其实这个时候他应该抬头看一看。看一看他的母亲,看一看这个头上白发怎么也遮掩不住,脸颊消瘦,面无血色的悲哀的母亲。可是他的目光冰冷坚硬,一直盯在地上。

“为什么?”母亲问。失望太重,反而让她平静下来。

她没有等到象的回答,她也不需要象的回答,她替象来回答:

“因为你恨你父亲把你交给姜寨人。你恨你父亲把你交了出去,所以他卧病那么长时间,他突然过世,你都不肯变好,你都不肯告诉你父亲,你是好的。你让你父亲,到死都放不下你!你好,你很好,我生了一个好儿子,一个冷心肠的连父母亲缘都不认的好儿子!”

母亲平静的声讨刺痛了象。他梗起脖子,终于抬起头看着母亲,面容几乎扭曲:“母亲,你说我不认父母亲缘,那你们认我这个儿子吗?!”

他紧贴在身侧的双手成拳,抑制不住的发抖:“从小到大,大哥比我大,我要尊重他不能和他争。弟弟妹妹比我小,我要让着他们。我从小让到大,谁来让过我?!你们让我让,我也就让了。可是我得到了什么?!我得到的不过是父亲随手把我交出去,像扔根草一样把我扔了出去!他管过我死活吗?他想过我害怕吗?族老劝他把我藏到婼支去,他不同意。他非要把我交出去。如果是大哥,如果是弟弟妹妹,他会舍得吗?他就舍得我,他就只舍得我,你们就只舍得我……”他声嘶力竭,泪流满面。

尚惊慌而又不明所以地看着二哥和母亲,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争吵。季和类沉默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象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有果就有因。母亲,你怪不到我!”

他鼓着双眼,他咬着牙说不能怪他,在父亲已经死了之后,他还认为他没有错……

母亲的心肠一点点硬了起来。

她站了起来,站在象的面前:“你知道自你被姜寨人带走,你父亲就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吗?你知道,为了想办法救你,你大哥不远千里跑去羌地找人想办法,差一点困在羌地大山中永远回不来吗?你知道,不,你看着,你看见你父亲见你发了疯,几乎一夜白头吗?

你看见姜寨人驱赶我们,把我们从伏牛山赶到此地,你父亲一路艰辛,还紧着吃食给你吗?你看见你父亲领着族人,开垦荒地,播种耕种,修葺房屋,日以继夜通宵达旦不眠不休直到倒下吗?

你看见,你的弟弟,他比你小,他日日天不亮下地,天黑透才回,汗流浃背,身上的皮脱了一层又一层吗?!你都看不见,这些你都看不见。你就看见你自己的委屈,你就只看见你自己那点委屈!”

那一巴掌终于打了下去。

“从小我和你父亲没有打过你。今天,我替你父亲打这一巴掌。滚出去!你要是还有心,你就去你父亲坟前跪着。若是你想明白了,想明白之前是你瞎了眼盲了心,你就回来。你若还认为你父亲亏待你,你就滚吧,滚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

象抚着脸,慢慢起身。他的身高早已高过母亲一头,他咬着牙,冷冷一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季到底不能放心他,跟在象身后匆匆出了门。

看着季决绝而去的背影,厚的喉头一阵发甜,她忍不住咳了起来。

尚被母亲的咳嗽声惊住了,她连跑带爬的来到母亲身边,抱住母亲的腿,哭道:“阿姆阿姆,你别咳,你不要死!”

父亲当时不断咳嗽继而倒下的那一幕深深刺激了尚,她抱着母亲大哭起来。

类扶母亲坐下,又把妹妹抱在母亲身边。“阿姆不会死。”他对妹妹说。“我去请巫来。”他向母亲道。母亲摇摇头,道:“你也去找找你二哥。若他犯浑,我怕你大哥一个人拉不回来他。”类应了一声,出门寻二哥而去。

尚抱着母亲大哭,嘴里不断喊着“阿姆,阿姆”。母亲强压住咳嗽,想安慰小女儿,却也忍不住泪流。

直到天黑类才回来。“二哥一直在父亲坟前,不肯回来。大哥守着他。”他道。

厚让他带着妹妹吃饭,她去瞧一瞧。类拦住了她:“阿姆,你先别去。二哥现在气不平,您若去了,他反而要犯犟,不好收场。”

白日一天,象在父亲坟前时跪时坐。跪不住了就坐一坐,坐一会儿再接着跪。寒风呼啸,地面冷硬冰凉,季几次要拉他回来,他都不肯,一直犟在父亲坟前。

见母亲无法放心,类道:“您放心,大哥一直守着他,等会儿我也过去。吃过饭您带着妹妹先睡,我和大哥保管把他带回来。”

这一晚,直到深夜,兄弟三人才返回家里来。听到动静,一直合衣假寐的母亲起身走出来,看到了躲闪她目光的象。

“陶鬲里还有粥,我去热一热,再烧点热水,你们洗一洗,烫烫脚好睡。”她平静道。仿佛象不过出了一趟远门回来。

季拦住了她,道:“阿姆,这么晚了,这点事情我们自己来做,您去睡。”厚于是回到房内躺了下来,她听着堂屋里的动静,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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