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慕林！徐慕林！八号考场在这里，你别找了。”
人群中，郑强的声音被压下去，根本传不到徐慕林耳朵里。徐慕林听不到，但他也不打算去把人拉过来。
徐慕林看了对面教学楼平面图没有八号考场，重新折返回来。
“是不是走错了，怎么没有啊？”
“诺，三楼最后角落里。”
徐慕林眯着眼睛试图看清人群聚集中心的考场地图，可又不是千里眼，当然看不清楚。
“六号呢？”
“六号啊，三楼中间那个。”郑强说，“让你来看考场你不来看，给家偷学呢？”
人在想要躲避的视线时候就会特别明显，自以为的细小动作其实被放大一百倍。
唐梨和郑强中间隔了一米多的距离，只是人挨着人，所以他才没有看到她。但这只是暂时，谁知道还有多久才能上楼。
唐梨胳膊伸到后面，够到书包侧面小袋子里装的手掌书，拿出来随意翻看，主要是为了挡脸。
她的脸几乎要贴在书面上，字看清看不清不知道，反正他们两个注意到了。
“哎，你高度近视啊。”
“啊？你说什么？”唐梨装作听力也不太好的样子，双手捧着书，笑得刻意。
徐慕林挪动半步，露出半个身子，心情看起来不错。他对此次考试应该是胸有成竹，一直笑着。
郑强：“没说什么。”
“你成绩这么好都还在看，我也要看。”郑强火急火燎地拿出书，好像谁跟他争抢似的。
唐梨动作顿了顿，谦虚地说：“没有。”
郑强大概是没听到，他抱着书包蹲在地上念念有词，嘴里在背古诗词。
唐梨和徐慕林中间没了那堵‘墙’。
教学楼前到处都是人，几乎没有宽敞的地方，两个不认识的同学并肩站在一起也不意外。
黄白色的警戒线晃动，楼上考场前已经站着监考官。
太阳温度持续升高，早晨的凉气逐渐消失。幸好教学楼前有大树，为他们提供庇荫。
唐梨尽量表现得寻常，看几眼书，然后把书盖在胸前背诵，背着背着眼睛不自觉斜到一旁。
骨节分明的手，胳膊自然下垂，锋利流畅的下额前......。
“高考加油。”
嗯？
徐慕林突然说话，也不看唐梨，让她有些不知所以，犹豫要不要回复一句。
上次好像就没和他说。
唐梨视线透过徐慕林再看其它地方，说一句高考加油也没什么，不说才显得小气。
与此同时，徐慕林目视前方的眼睛移到了唐梨身上：“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说什么？”唐梨慌张又惊讶。
她没想到徐慕林会在意自己的一句话，更没想到徐慕林会亲自问为什么不回答。
“……说。”
“高考加油。”唐梨连忙补上。
“谢谢。”
“不用谢。”最后一个字，唐梨声音低到只有自己能听到。你向我要求的，说谢谢好客气哦。
好在很快就通知可以进去教学楼，唐梨不用在提心吊胆。
连着几声口哨声响起，学生拥挤着向里面进。楼梯上密密麻麻全是向上走的人。
唐梨不想挤就跟在人群后面。
“唐梨等等我，我们两个一个考场。”身后郑强的话飘到唐梨耳朵，她是真不想回头看他，更可况还跟着徐慕林。
心里想着，她就是这么做的。
直到上了三楼，郑强和唐梨朝左边走，徐慕林朝右边走。
-
两天的高考结束很快，快到唐梨走出校门还在恍惚。她十几年的人生里唯一做的事就是念书，突然不念了好像有些不可置信。
校园广播放了《剩下的盛夏》，人群拥挤，大家说着笑着、手舞足蹈地走出校门，完全没有任何留恋的言语。
汽车的喇叭声，交警的吆喝声，以及不知是哪位同学的歌声全部涌入唐梨的耳朵。
她还不知道怎么表现自己的心情。
没有他们那么喜悦，也没有伤感，更没有哭泣，更多的是平静，就连想到高考成绩很差也是平静。
唐梨努力回想那首背过的诗，和现在情景特别契合，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从走出考场那一刻，她把所有的知识忘光了。
“大梨，大梨，我们毕业了，我好开心啊，我再也不要上晚自习和早自习了，我自由了！！”唐梨还没缓过来，孟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抱着她的肩膀开心摇晃。
唐梨觉得脑袋都要被晃掉了，她伸出手阻止孟冉：“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有多讨厌上学。”
“也没有很讨厌啦。”这个时候，孟冉反而想起了曾经枯燥学习中有趣的事情。
要不都说人很贱，总是无理由怀念过去。
“总而言之，现在结束了。”拥挤的人群，孟冉想做一个大动作，胳膊都伸展不开。
“还没结束呢，晚上八点聚会。”
“对哦，我要回去换衣服，你也快回家换衣服。”
“不想换。”
“为什么不换？”孟冉不理解，这可是最后的印象。她可不想同学回忆起自己，只能想到一身宽松校服。
唐梨没想那么多，她单纯认为没必要。
她本来存在感都不强，不用几年，也就几个月的时间，同学们兴许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
既然不记得，那也没机会给他们留下好印象。
“不太想。”为了避免和孟冉争执，唐梨直接转移话题，“你快回家换，我在外边等你，我们一起进去。”
孟冉仍然不放弃，她希望唐梨穿得漂亮，和自己一起庆祝人生最重要的时刻。
“你也要记得换。”
“知道了。”唐梨随便应付道。
人群迟迟没有散去，还有两个小时，唐梨在外边不好消磨，她决定还是回家待会儿好了。
沿着路边一直走，到处都是家长和学生，街边的小卖部门前堵得水泄不通。。
走过很多次的路，唐梨第一次有不一样的情绪。
“妈妈，我感觉我没考好。”
“没关系啊，考不好也是妈妈最爱的女儿。”
“真的啊？”
“真的，我最爱的你，无论优秀与否。”
“妈妈，我也最最爱你。”
“……。”
唐梨从一对母女身边经过，听到她们温馨谈话，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她想自己妈妈肯定也会这样说。
不管成绩多少，她永远是最好的女儿。
经过一下午的英语考试，唐梨好像忘记了妈妈爸爸和弟弟说要来接她回家，她一直往前走。
本来人就多，学生又都穿校服，这下更找不到她。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唐梨马上到小区门口。隔着一些距离，她看到弟弟唐旭穿着校服才模糊想起来好像有什么事没做。
“唐旭！”唐梨大声喊道。
唐旭听到唐梨喊自己的名字，笑眯眯地边跑边问：“姐姐，你放学了啊，累不累？”
“不是放学了，是毕业。”唐梨解释说。
“毕业？”
“就是你再也见不到你最喜欢的小美。”唐梨换了个唐旭能听懂的说法，反正对于唐旭来说上学等同于和好朋友玩耍。
唐旭垂头丧气，撅着嘴巴：“啊，我不想毕业。”
唐梨问：“你怎么站在门口？”
“妈妈爸爸说让我等你。”
“糟了。”唐梨倏然想起来，“我忘记她们要来接我，现在她们不会还在校门口吧。”
“我给她们打电话，让他们回来。”唐旭抬起胳膊，肉嘟嘟的手指不停点电话手表的屏幕。
“好，谢谢你。”
电话很快被接通，唐旭把手表放在嘴边：“妈妈，姐姐回来了。”
唐梨弯着腰，身子前倾，凑到唐旭胳膊前，说道：“我忘了你们在校门口接我，自己走回来了。”
“你等会儿不是还要同学聚会？”
“嗯，八点。”
“我给你买了紫色裙子，你回去换上啊。就在你床上放着，还有新买的手机。”
“知道了。”唐梨嘴角上扬。
高考还真不错，免费得到一部最新款的手机和裙子。现在回忆起来也不太苦，全是甜。
“要是我和爸爸赶不回去，你自己打车去，到了把定位发过来，晚上去接你。”
“好。”
“你回家换衣服吧。”
“嗯。”唐梨脸上笑意藏不住，春日里灿烂的花朵。她抬眼看了看唐旭，唐旭对着手表说，“妈妈，拜拜，我挂了。”
电话挂断，唐旭手臂还不放下，倒腾他的手表。
“要不要回家啊，还玩呢？”
“就好了。”
“我看看。”唐梨想伸手抓着唐旭的胳膊，看看他搞什么名堂，怎奈一年级小朋友也是有秘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尤其是那种特别八卦的姐姐。
“没有。”唐旭另一只肉嘟嘟的手掌盖着电话手表屏幕。
没有就没有，我还不想知道呢？
小屁孩最幼稚了。
唐梨：“走啦，回家。”
“好。”
一大一小，身高相差甚多，唯一相似的是两人都背着书包，挂着同一个茄子玩偶。
应该是唐旭放学后还没回过家，按照妈妈爸爸的吩咐在小区门口等唐梨回来。
“你们班有喜欢的女生吗？”
小小年纪情绪挺多变化，唐旭像是失恋，语气十分低落：“没有，她们都挺好。”
唐梨嗤笑一声，都挺好的，都挺不喜欢你的，所以是这个意思？
“小美呢？小美喜欢你吗？”她更直观地问。
“小美他喜欢图图。”
“图图？”
好幽默的名字。
要不是唐旭不会说谎，她要怀疑是编的。
唐梨大笑起来，这不是《大耳朵图图》里的剧情，小美好像就是喜欢图图，可她们小区不是翻斗花园。
等等，是不是还有个叫刷子的女生。
“有叫刷子的吗？”
“没有。”唐旭说，“刷子不好听。”
“哦。”唐旭这样说完，唐梨也不在这个名字上纠结，她问：“图图喜欢谁啊？”
“小美。”
好了，完美闭环。
弟弟彻底没机会了。
人家图图和小美两情相悦，情比金坚。
“三个人的友情太拥挤，你稍微退退。”唐梨说了一句唐旭这个年纪听不懂的话。
“我也挺喜欢图图。”
“哈？喜欢图图？”唐梨笑容僵在脸上，现在的小朋友都这样的吗。
“嗯，图图她总是戴着好看的发卡来上学。”
“图图是个女生？”
“很漂亮。”
“好吧。”两个小女生的友谊，你插不进去也是合情合理，还是多找小男生玩一玩。
唐梨和唐旭说着笑着马上走到楼下，忽然路的转角处露出一个小狗的脑袋，接着狗主人走出来。
原来是那天的阿姨带着麦芽出来溜达。
“姐姐，姐姐，小狗狗。”唐旭比唐梨的兴奋来得快，他已经跑到了麦芽身旁，望眼欲穿，双手蠢蠢欲动。
“狗狗就狗狗，还小狗狗。”唐梨小声嘀咕唐旭哪里学来的恶心人的叠词。
“想摸摸它吗？”姥姥柔声问。
“想。”唐旭已经蹲下来，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很像麦芽的兄弟。
“摸吧。”
得到姥姥的同意，唐旭谨慎小心地伸出手，害怕吓到麦芽，手掌心慢慢地覆盖在它背上。
“好听话啊。”他眼睛笑得弯成月牙。
画面怎么看怎么美好，唐梨定住了几秒，迈步走过去。
“高考完啦？”姥姥抬起眼睛，语气轻缓。
“嗯，刚考完。”
唐梨乖巧地站着，低头看唐旭和麦芽玩耍。
“感觉怎么样？”
“还行。”
“还行就行。”
唐梨微微笑了笑，算是回应。
在不太熟悉的人面前，她总是不温不火，看起来特别好说话，怎么也不会生气。
没什么距离感，舒服、小巧，不带有攻击性的五官。与她相处能提供三百分的情绪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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