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乾和落白惊呼着跑过去,慕容洵已经平躺在地上。一阵鹰啸声随之而来,葛大宝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重重摔向石壁上,粉身碎骨一命呜呼。来人正是江水寒。武云海也随之而来。
萧乾落下泪来:“师叔,你先坚持坚持,我们这就送您去京城解毒,京城有的是好太医!”江水寒慌忙给他翻身:“阿洵,你醒醒!我这就给你运功,把毒素都逼出来!”慕容洵靠在江水寒的身上,唇角留下一丝黑血,疲惫地举起手,笑道:“不必了!”说着把衣服前襟扒开,只见那青紫色的掌痕像是在发黄雪浪纸上洇开的墨迹,开始模糊了,这意味着剧毒已经逼入五脏百骸,纵有大罗神仙,也是无力回天。
慕容洵笑道:“你们都别费事了,这流毒掌我从前就听说过,萃取数百种毒虫的毒素,练功的过程中还要抓无辜之人试手,方能练成此功。一掌之威,无人生还。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它的厉害。大师兄此次也算是功德一件,以后再不会有无辜百姓死在这恶魔手里了。我是死在这杀人魔功下的最后一人,也算是死得其所。也许这就是我的报应。有的话,我若是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
“我们慕容家,自我祖父获罪以来,就开始衰落了。我们三代不能参加科举。但是我爹教我书画,我平日里靠卖字卖画,有时候去一些殷实家庭给孩子当教书先生,倒也能有吃有穿。有一家乡绅赖我的帐,我就和他起了争执,他就让豪奴们把我撵打出来,把我的书箱摔个粉碎。正在这时如玉出现了,扶起我来问我怎么样了,随后又把那群人三拳两脚打翻在地。如玉可怜我的身世,也被我的外表和才华吸引,多日相处下来她觉得我是个可靠的人。”慕容洵自嘲地笑了一声,接着说:“于是如玉就让岳丈准了我和她的婚事。婚后我们相敬如宾,生下一双儿女,倒也幸福。后来岳丈病故,我就成了新帮主,如玉就开始相夫教子。一切都相安无事。”
此时众人都含泪听着,慕容洵也就继续讲起来:“后来我去京城比武,正巧路过高记,见几个泼皮无赖欺负一个姑娘,我看不上眼,就把那起人打跑了。那姑娘就是高少鸾,为了谢我,就给我做了鸡汤馄饨和柳絮香糕来给我吃。我喜欢她家做的东西,时不时就会去她那儿吃饭。我们言谈甚少,但是两下有意。有一天晚上,我就悄悄来到她家的窗口。我规矩了半辈子,也不是没看见过美丽女人,也都矜持住了。可那段时间我像是魔怔了,夜夜去找少鸾偷情。”说的时候,那段不可言说的回忆再次闪现在慕容洵的脑海,当时两人见了面后他就授引少鸾**之事。
“现在想想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王八蛋,我让一个懵懂无知的姑娘陷落其中不能自拔,夺走了她的初夜,当时还想着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但是少鸾哭着来找我,她说做妾做丫鬟都行,就是不要扔下她。后来我才知道,那高家父母把少鸾当个边角料,生她都嫌她多余!他们早就知道我和少鸾的事,后来佯装什么都不知道,拿出绳子逼着少鸾寻死。少鸾走投无路才来找我。我去找她父母,她父母一副讨价还价的样子,我只得私拿了山庄的银子来换少鸾。我看她可怜,心想着就带着她回括州。以后从长计议。可万万没想到,少鸾居然怀孕了。如玉看我每天魂不守舍,有一日居然挺着肚子独自一人悄悄跟着我到了紫竹林,当时她伤心过度动了胎气。当我把她抱回偃龙山庄时,她裙子上都是血,产下一个没了气息的男婴也撒手人寰。众人对我的指责和鄙夷,让我不得不辞了帮主之位和少鸾母子一直住在紫竹林。”
“慢慢的我爱上了少鸾,但是我并不是眼里没有如玉和这一双儿女。自从如玉死后我很愧疚,日日抄经烧经。我本来就打算带着少鸾和安儿回到我家乡徐州的,但是云海和落白兄妹两个还小,云海作为少庄主我处处不放心。我只能和少鸾娘两个隐居在外人根本就找不到的紫竹林里。我不能光明正大地看望云海和落白,又实在是牵挂,只得每隔几天趁着夜色穿着黑衣像个鬼魅似的悄悄潜进山庄看着他们兄妹,见他们被钟师弟夫妇俩照顾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武云海和武落白惊道:“原来山庄里那个‘黑衣鬼魅’就是您?”说着又流下泪来。
慕容洵点了点头:“是。我实在是想念你们兄妹,但又不知道如何面对你们。成为一介布衣后,我陪伴安儿的时候很多,比曾经对你们的陪伴还多。而对于你们,我这个爹还不如死的。在我看来你们比安儿更可怜,安儿好歹是父母双全,而你们几乎就是孤儿。你们的娘因我的纵行不忠伤心离世。曾经我和如玉除恶半生,无愧天地,毕生无憾,唯一就是对不起如玉。至于少鸾,她跟了我一场,活着的时候跟着我过着清贫日子,上不上下不下,死得又这样凄惨可怜。我想着,你们原不原谅我不要紧。但是我死了之后,你们也好歹找人把她的坟好好修葺一番,等安儿长大了也不能忘了告诉他每年给他娘烧纸。这两个女人,若是没遇到我,这一生也能得个好结果。”两行泪像是流星划过脸颊。
落白哭道:“爹您是如何找到这来的?”
慕容洵道:“自打你和萧公子出去后,我就一直想着你,但是看你哥哥每次都能收到你的飞鹰传书,我就放心了。可这次不一样,我不止一夜梦见你和少鸾一样被。。。几天下来我觉得不祥,根据梦里的地址,我就找到了这里。我告诉完你哥哥以后,我很后悔。我不希望任何人特别是我的亲骨肉卷进麻烦里。能顺利找到这里,我猜到这是你娘冥冥之中在指引着我。这些天我也总梦见你娘,她说她原谅我了。”说着泪水再一次溢出。
此时慕容洵的呼吸开始急促了,他还是坚持着:“我死后就烧了吧,骨灰就洒在那片池塘里。听人说葬在土里的人和葬在水里的人在阴阳两界永不相见,但我相信我能见到如玉,当面对她道歉。安儿还小,少不得你们看顾着他些。也不知道我的安儿长大后能找个什么样的妻子。云海有他外祖的智慧和气魄,我一直都放心。落白的纯稚和善良太像她娘了,我生怕她吃了亏。”说着艰难地抬起手,萧乾知会其意,握住慕容洵的手。
慕容洵表情有些凝重:“看得出来你们二人已成眷侣,我只求你一件事:善待落白。她五岁没了娘,这么多年来我这个爹也和死的没有区别,你要好好待她,千万。。。千万别像我对待如玉那样。”
萧乾听了泪如雨下:“爹放心,以后我一定好好待落白,就是自己讨吃也不会亏了落白。从现在起我就是您的女婿,小婿这就给岳丈磕头!”
慕容洵笑着点了点头:“从刚才一幕我就知道,萧公子是个可靠的男人,看来落白是个有福的。我死也能瞑目了。”
慕容洵含笑看向洞口,仿佛看见如玉和少鸾穿着满是白色花朵的白衣白裙,头上戴着花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流毒掌的毒性彻底发作,那百虫之毒真如数百毒虫在骨肉脏腑内咬噬一般,疼得骨缝里都要冒出寒气来,豆大的汗珠从慕容洵的额头渗了出来。
落白跪下求江水寒,哭喊道:“师伯,您是武林第一高手,你一定有办法!您快想想办法!快想想办法呀!”
江水寒皱眉摇头道:“只怕是没有什么办法了!”
慕容洵表情挣扎了一会儿,露出一丝苦笑:“师兄,你不是一直都想杀我么?如今你是为了如玉报仇也好,为了给我个痛快也罢,我希望你能杀了我!”
江水寒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伸出手来,抚过慕容洵饱满的天庭,精致的额角,五指摁在慕容洵的头顶上轻轻颤动了两下。
慕容洵身体微微抽搐,口内流下汩汩的黑血,表情舒展开来,头轻轻一歪,便安详地闭上眼睛停止了呼吸。
几人凄然地呼喊着。外面也雷声大作,大雨滂沱。这雨由大转小直到天亮才停。
狂风暴雨后的天格外晴朗,太阳拨开层层乌云照耀着天地万物。众人下山后,萧乾掏出银票买了最好的棺材。又和云海去寻了可以放下棺材的马车来,几人将慕容洵的尸首装裹好了放进棺材内,赶了马车准备回括州妥善安葬。
几个人一连多天没有好好休息,天色又阴沉,很可能下雨雪。便进了一家小客栈。客栈当家的见他们拉着一具棺材,内心不悦,但看他们的行头知道他们是武艺高强之人,并不敢拒绝,只得让他们进去了。
萧乾看得出他的心思,多掏出五倍的房钱给他:“知道你们有忌讳,这钱你们收着,今日也别招待别人了,所幸现在店里没有别人,也不影响你日后的生意。”
那人兴奋得不行,本来这些天天色不好,这小店今天也不会有别的人来,岂不是赚了?便换了一副热情样子,谄媚笑道:“客官说得哪里话?小人这地方本来也没多少人来,怎的会影响生意?客官想点什么只管吩咐就是了。”
云海要出钱,被萧乾制止住了。
四人吃了干硬的馒头和稀汤汤的米粥,菜色也甚是粗陋。正吃着饭,江水寒拍了萧乾的头:“臭小子!老子教你武功的时候就和你说过,习武之人不能只靠武艺,也得动动脑筋!这次侄女若是受了伤害,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你!”
萧乾放下饭碗,跪在地上:“师父教训的是,徒儿是糊涂油蒙了心,一心只想着快点回家。作为一个男人,乾儿没能保护好落白,还请师父责罚。”
落白也跪下来:“师伯不要怪乾哥,侄女儿也有过错。要责罚师伯一并责罚就是了。”
江水寒长叹一声:“罢了,都过去了,如今师弟已经填进去一条命,我连他都原谅了,责怪你们作甚?起来吧。”
吃过饭后江水寒和武云海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出神,落白坐在外面一个简陋的石凳上,看着她爹的棺椁一声不吭。
萧乾拿出一件外衣披在她身上:“岳丈已登极乐,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别着凉了。”
落白伸手握住萧乾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将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经历了这么多事,我这身体又算得了什么?”
萧乾坐了下来,握住她的手:“你若是生了病着了寒,岂不是辜负了岳丈?明日还要赶路,咱们也要睡个好觉。”
落白眼里透出一丝心疼:“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疼的厉害吗?”
萧乾不以为意道:“你几乎天天都在问!你看我像是有伤的样子吗?从前练武跌打损伤是常事,这点子伤算什么?加上师父给我疗伤,我现在也不感觉得疼。倒是有些困了。”
落白看了看店主夫妇所住的房子窗口一片漆黑,就知道他们早就歇下了:“时辰不算晚,他们就睡了。果然经过的事少,殊不知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可怕。”
萧乾道:“你说的是杀人客栈和落孤山的事?倒也有理。不过他们也未必是害怕,这荒山野岭的什么都没有,天黑得早,不睡觉做什么?这些天我们赶路,腿都要走细了,今晚我们是应该好好睡一觉。”
此时天空下着细细的雪霰子,门口那两个黄灯笼被风吹得吱吱作响,在地上投照下两个模糊的黄色光圈,四周黑蒙蒙的,只有慕容洵的棺材尚有一丝油漆光泽。
落白几度回头看那棺材,仿佛期待爹爹还能活过来。萧乾猜得出她的心思,不好再提,只催她赶紧进屋安歇。
屋里点着一豆烛光,两人借着这点烛光从一个破木柜子里取出散发着霉味的被子。没处洗脸洗脚,两人脱去外衣外袍,就躺在了两层被子下面。寒气几乎无孔不入,两人只得搂在一起。
到了半夜,外面刮起北风,吹得窗子咯吱咯吱响,透过纸糊的窗子能看到外面透着暗淡的紫灰色。这一夜没人睡得安稳。店主老夫妇吓得不敢往窗外看,而乾白二人却因为慕容洵的死无心入睡,低声说了半宿。
大约快到五更时分,两人都困了。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穿衣出门发现外面一片缟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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