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三日后,寒山寺。
寒山寺依山而建,黄墙黛瓦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香火鼎盛,前来朝拜的人数不胜数。此次诗会便设在寺后的禅院,院中摆着数十张案几,文人们三五成群,或吟诗作对,或品茗闲谈,一派风雅。
沈惊澜扮作富家公子的模样,跟着陆文渊的幕僚来到禅院,秦绝则在不远处随时保护沈惊澜的安全,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人群。陆文渊说得没错,这里鱼龙混杂,既有穿着锦袍的富商,也有身着官服的官员,甚至还有几个打扮艳丽的女子,应该是当地的名妓。
“公子,可看到那位身穿月白长衫、手摇折扇的男子了吗?”幕僚低声提醒,“他就是玉面狐,本名胡千面,此人精于算计,善于攻心,城府极深,公子千万小心。”
沈惊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人约莫三十岁,生得面如冠玉,笑容温和,正与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儒雅,像是个读书人,谁又会想到这竟是影阁的头目。
“他身边那个穿绿袍的,是苏州知府的小舅子,替他打理着好几家当铺,实则是洗钱的幌子。”幕僚继续低声介绍。
沈惊澜默默记在心里,正想再仔细观察,却忽然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心头一凛,不动声色地转头,只见不远处的回廊下,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正看着他,眼神冰冷,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女子约莫二十岁,容貌极美,却带着一股邪气,腰间佩着一把细长的弯刀,刀鞘上镶嵌着红宝石,在阳光下闪着一股令人不适的光。
沈惊澜的心跳骤然加速——那把刀,他认得!凌云阁之上,也有此人的一份,他不会认错,凌云阁中的那一幕,他一丝一毫都不会忘!
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影阁已经查到他在苏州府?
那女子见他看来,非但没有躲闪,反而朝他举了举杯,动作妩媚,眼神却如毒蝎般阴冷,沈惊澜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低下头,假装整理衣袖。不能慌,绝不能暴露!
就在这时,胡千面忽然朝着回廊走去,显然是要去和那女子说话。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那女子的目光再次扫过沈惊澜的方向,带着一丝玩味。
沈惊澜的手心已全是冷汗。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那女子的出现,绝非偶然,说不定谢烬归就在附近!
“我们走。”沈惊澜低声对幕僚道,“此地不宜久留。”
幕僚也察觉到气氛不对,点点头:“我去跟陆大人说一声,咱们从后门走。”
两人正准备离开,胡千面却忽然提高了声音,朗声道:“今日天气正好,不如让在下献丑,为大家弹一曲?”
众人纷纷附和。胡千面走到院中的古琴旁坐下,手指轻拨,悠扬的琴声便流淌而出。
沈惊澜趁机不动声色,只悄悄地跟着幕僚往后门移动,眼看就要走出禅院,琴声却突然一变,变得急促而尖锐,像是某种信号!
几乎在琴声变调的同时,那女子动了!她身形如鬼魅般窜出,弯刀带起一道红光,直扑沈惊澜后心!
“公子小心!”幕僚惊呼一声,猛地将沈惊澜推开。
“噗嗤——”
弯刀没入了那幕僚的胸口。
沈惊澜眼睁睁看着幕僚倒在血泊中,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还想说什么。
“抓住他!”那女子厉声喝道,声音尖锐刺耳。
周围的宾客早已吓得四散奔逃,几个隐藏在人群中的影阁杀手立刻围了上来,刀光剑影瞬间笼罩了禅院。
胡千面站在古琴旁,脸上的儒雅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狠:“沈少主,没想到你藏得这么深。谢大人说了,要活的,您看,您是自己跟我们走,还是我们使点儿法子送您一程?”
沈惊澜看着倒在地上的幕僚,又看了看步步紧逼的杀手,心中的恨意与怒火交织,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知道,今日想善了是不可能了。
他猛地扯掉身上的外衣,露出里面便于行动的短打,右手一翻,流霜剑已握在手中,剑身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想抓我?凭你们?”沈惊澜的声音冰冷,眼神却燃着熊熊烈火,“不如我怕送你们一程,送你们,去见阎王!”
流霜剑出鞘的瞬间,沈惊澜的气势陡然一变。若说方才还是隐忍蛰伏的幼兽,此刻便成了獠牙初露的孤狼,眼底翻涌的不仅是杀意,更有绝境中迸发出的狠劲,这一路上,他一直在躲,一直在逃,可如今,他不想逃了。
“小郎君怎得敬酒不吃吃罚酒,倒不如和我们回去,说不定还能留下一具全尸。”那女子舔了舔唇角,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猎物,“拿下他,活的!”
四名影阁杀手呈合围之势扑来,刀光交错,封死了所有退路。沈惊澜不退反进,流霜剑如灵蛇出洞,手腕翻转间,先取左侧那人握刀的手腕。那杀手没想到他剑招如此刁钻,慌忙回刀格挡,却被软剑缠住刀身——这正是凌云剑法中的“缠”字诀,以柔克刚。
“铛!”
金铁交鸣的脆响中,沈惊澜借力旋身,避开右侧劈来的刀,同时一脚踹在正面杀手的膝弯。那杀手吃痛跪地,还没抬头,就被软剑点中咽喉,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电光火石间毙敌一人,柳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冷笑:“有点意思,难怪谢大人对你另眼相看,就连小女子我,也对小郎君青睐有加,对了,小郎君可要记得,小女子我名为柳媚。”她身形一晃,弯刀带着刺鼻的腥气袭来——刀上竟淬了毒!
沈惊澜早有防备,踏雪步施展到极致,身形贴着地面滑行,险之又险地避开刀锋。鼻尖萦绕的腥气让他心头一凛:这毒怕是沾之即死。
“你也有脸喊自己小女子,你都多大了?也不害臊?找块镜子找找吧,自己丢人就算了,别连带着你们影阁一起丢人。“沈惊澜自是也没在嘴巴上输过,那可是凌云阁中公认的毒舌。
“小子,你找死!”柳媚攻势更猛,弯刀的招式阴狠诡谲,时而直取要害,时而撩向四肢,显然是想活捉,却又没打算让他毫发无伤,毕竟大人说了,要活的,又没说要几成活,留口气儿也算完成大人的命令。
沈惊澜且战且退,目光扫过慌乱奔逃的宾客,忽然瞥见胡千面正缩在廊柱后,手里捏着一枚信号弹,似乎想召更多人手。
不能让他得逞!
“秦绝!动手!”
“公子放心!” 远处的人听到的一瞬间便向着那胡千面刺去。
沈惊澜猛地变招,软剑虚晃一招,引开柳媚的注意力,同时左手一扬,将案几上的砚台掷向胡千面。砚台带着破空之声,胡千面慌忙躲闪,信号弹“啪”地掉在地上,滚到了香炉旁。
来之前他便知道今日绝不会顺利,事先便告知了秦绝,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只要他不喊秦绝,即便他今日身死,他也不要出现。
“找死!”柳媚见状大怒,弯刀横扫,直取沈惊澜腰侧。这一刀又快又急,沈惊澜避无可避,只能拧身转体,硬生生挨了一刀!
“嗤啦——”
衣帛破裂的声音伴随着剧痛传来,腰侧顿时鲜血淋漓,一股麻意顺着伤口蔓延开来。是毒药!
沈惊澜心头一沉,强忍着眩晕,软剑反撩,逼退柳媚,趁机冲向禅院后门。他知道,再拖下去,毒发之后只能任人宰割。
“公子,走!“秦绝已然破坏了胡千面的计划,现在最重要便是带公子出去。
“想跑?”柳媚岂会放他离开,紧追不舍,“你以为你今天能出的了这扇门吗?”
沈惊澜充耳不闻,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脚步也有些虚浮。就在他和秦绝即将冲出后门时,一道身影突然从门后闪出,手中长棍横扫,逼退了紧随其后的柳媚。
“陆大人?”沈惊澜又惊又喜。
陆文渊一身青衫染了尘土,显然是听到动静赶过来的,他手持长棍,沉声道:“少主,走!我断后!”
“大人!”
“别废话!”陆文渊长棍点地,身形沉稳如松,“凌云阁和潜龙还需要你!走!”
柳媚被陆文渊缠住,又惊又怒:“陆文渊,你竟敢包庇影阁要犯,就不怕魏大人摘了你的乌纱帽?”
“魏忠贤的狗,也配和本官谈王法?”陆文渊长棍挥舞得虎虎生风,竟是一身扎实的外家功夫,“少主,快走!”
沈惊澜咬了咬牙,知道此刻不是矫情的时候。他深深看了陆文渊一眼,转身冲入寺外的密林。身后传来金铁交鸣之声和柳媚的怒骂,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他心上。
跑出没多远,腰间的毒性彻底发作,头晕目眩,四肢百骸都像被蚂蚁啃噬一般,软剑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踉跄着扑倒在一棵大树后,意识渐渐模糊。
难道要死在这里?
“容之,坚持住!“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青衫折扇,笑容温和。
“祈安?”沈惊澜喃喃道,以为是幻觉。
苏让蹲下身,探了探他的脉搏,眉头微皱:“柳媚的毒,还真是名不虚传,来得真快。”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塞进沈惊澜嘴里,“容之,咽下去。”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之意顺着喉咙流遍全身,暂时压制住了毒性。沈惊澜缓过一口气,看着苏让:“祈安,你怎么会在这里?”
“容之,我再不来,凌云阁的独苗就要成毒尸了,想来容之就算成为毒尸也是最帅的那具。”苏让扶起他,语气带着调侃,眼神却带着一丝凝重,“陆文渊被缠住了,我们得先离开。”
“秦绝,背着他,我们快走。“苏让说道。
“是,二公子。”
秦绝背起沈惊澜,跟着苏让,身形如电,在密林中穿梭。沈惊澜伏在他背上,意识却有些不清醒,好似又回到了凌云阁那日。
“谢烬归……为什么不杀了我?”沈惊澜声音虚弱。
“因为你爹把东西藏在你身上了,你死了,东西怎么办。”苏让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山河社稷图,我听我大哥说的,具体什么情况,容之,等你的毒解了再说,你少说点话吧。”
沈惊澜猛地一震:“我爹没给我任何东西!”
“他给了,只是你不知道。”苏让穿过一片灌木丛,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前,“当年沈沧海与我大哥约定,若他遭遇不测,便将这东西交给你,由我大哥护送你南下。只是没想到,影阁的鼻子这么灵,偏偏此时我大哥身处盛京,无法前来,便由我来了。”至于为何无法前来,这世上能困住这位苏大将军的又有几人,君命,不可违。
山洞里干燥整洁,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苏让将他放下,点燃火堆:“那药丸只能暂时压制毒性,想解这柳媚的毒,容之,你也算是幸运,这柳媚给你下的毒可是好毒,一般人,她可不会拿出来用,这毒啊,只一种解放,得用‘冰莲草’,苏州府只有一处有——寒山寺的藏经阁地下室。”
沈惊澜愣住了:“你是说……我们还要回去?”
“不然你想毒发身亡?”苏让挑眉,“放心,影阁的人现在忙着搜山,藏经阁反而是最安全的。”他从包袱里拿出伤药,“先处理伤口。”
沈惊澜解开衣衫,腰侧的伤口狰狞可怖,皮肉都呈黑紫色。苏让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敷上草药,动作轻柔,与他平时随性的模样截然不同。
“陆大人会不会有事?”沈惊澜忧心忡忡。
“他老奸巨猾得很,死不了。”苏让包扎好伤口,递给他一块干粮,“影阁暂时不会动他,毕竟他是朝廷命官,明目张胆地杀御史,魏忠贤还没那么大胆子。”
“那便好。“沈惊澜这才稍稍安心,啃了口干粮
“二公子,”冰莲草“我去取,您和沈公子都不可冒险,只有我去才是最好的方法。”秦绝看着苏让说道,他受恩于苏家才有课今天的秦绝,绝不可让二公子冒险。
“轮不到你,你先把自己身上的伤处理好吧,我可没空治两个病人。”苏让瞥了他一眼“添乱,我苏让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替我了。”
“二公子,我。”秦绝还想说些什么
“既然叫我一声二公子,那边听从我的安排。”苏让笑着说,眼神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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