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元年正月十二。
辰时未到,日讲堂外已有细雪无声。张廷玉披着狐裘立于阶前,望着渐亮的天光,眉宇间隐隐浮现一丝不安。
第三炷香燃尽,殿中传来太监的低声禀报:“请张阁老入殿。”
养心殿内火盆烧得极旺,香气沉稳如旧。雍正坐于案后,神色冷静,指间翻着一卷浅绢。
张廷玉行礼方毕,雍正却已开口:“廷玉,外朝的风你听见了吗?”
语气不重,却沉如冰水。
张廷玉顿首:“臣闻。昨日田尚书入户部,有幕僚请假,称‘天家未解孝,便削宗亲旧赐,有失宽厚’。”
“嗯。”雍正低低应了一声,缓缓将手中折子合上。
“他们说,朕是苛刻,是小气,是不仁。”
他语气不疾不徐,字字清晰,“他们记得旧例,记得祖训,记得礼仪,却不记得银从何来,百姓如今几人有米下锅。”
张廷玉俯身:“臣惶恐。”
雍正淡淡一笑:“你不惶恐。你是张英的儿子,你怕的,是说错话,不是怕朕。”
他将折子压在案角,目光投向窗外的雪光,语气忽而低沉:“这世上最难驯的,是‘仁义’这两个字。”
申时初刻,太监低声通传:“十三爷胤祥,候于殿外。”
“宣。”
胤祥进殿,雍正未起身,目光落在案前未批的奏折上,语气平淡道:“坐。”
“臣弟不敢。”胤祥俯身行礼。
“你我为兄弟,坐又何妨。”
雍正翻开一封宗人府来折,言王府众议忧心旧制动摇,心怀不安。
“你也听说了吧?”
胤祥低声道:“臣弟知情。近几日确有议语,言及俸禄将减,众心惶然。”
“可有人来见?”
“……无人。”
“那便罢。”雍正低低一笑,“若真有人敢来,朕倒要问他一句:这银子,是他家谁给的?”
胤祥犹豫片刻,叩首道:“臣弟斗胆一言。若欲动章例,或可先抚人心,再定新制。”
雍正沉默了片刻,忽而缓声道:“若宗人误国,朕当自断骨否?”
“臣弟不敢!”
“你不敢,朕敢。”雍正望向远处未燃的宫灯,语气淡淡:“骨断了,疼;拖着烂掉,更疼。”
他忽而轻笑:“你是朕的兄弟,不是他们的。”
胤祥低头,不敢言语。
夜色渐浓,养心殿中火盆换了两回,雍正仍坐着未起。殿外有雪未化,风声掠过窗棂时,只听得檐下铜铃一声低响,像是谁在耳边说了什么,又被压了回去。
这时候胤祥忽然看到一封奇异的信,像沸水蒸腾的气又凝成水一样,出现在了养心殿的桌案上。本来雍正在看着他的十三弟,察觉胤祥的眼神,他也发现了信的出现。不过他并未惊慌,也并未解释,而是直接当着胤祥的面拆开来信。
胤祥心中虽疑,却不敢多问,毕竟那封从案上“凭空出现”的信,皇兄看得太认真了——认真得让人不敢打扰。
雍正没有解释,也没有回避,只将那信纸压在案下,像藏一块刀锋。他只是看着胤祥,声音低而稳:
“若有一策,利国利民,却伤宗法、逆人心,当行否?”
胤祥一怔,应声道:“自当行之。”
雍正点头:“若朝堂非议、孤立加身,你是否仍愿随朕同行?”
胤祥再无迟疑:“臣弟,愿共赴。”
听完十三弟的答案后,雍正脸上笑意加深。
他挥了挥手,让胤祥退下。殿门合拢的一刻,屋内骤然安静。火盆中木炭炸响,烬灰飞起又落下,像无数纷语终归沉寂。
雍正低头,将信放回案上,手指在纸上轻叩,像是敲响了某种看不见的节奏。他仿佛低语,又仿佛自问:
“是啊……若真如他说——历史终会为我们作证。”
他站起身来,披上狐裘,目光远远望向殿外。
“但在那之前,朕得先一步一步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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