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低调出了宫,以少爷家仆相称,西斜的余晖中,一辆马车缓缓驶向城郊。
马车在一处林间大路上停下,李祝酒率先掀开车帘往外看,就见周遭停着各式各样的马车,夫人小姐携手,青年才俊联袂,老妇幼子相搀,山门处竟是络绎不绝,香客盈门,真个热闹非凡。
那山门处,两根擎天石柱举起一个同纹石块制成的匾额,上书敬神山,匾额正下方,石阶绵延向远方。
四喜毕竟少年心性,许久没出过门,又在皇宫憋闷,当下就惊喜叫:“好多人啊!”
陆靖平兴致缺缺,把玩着手里的匕首,问:“少爷,那寺庙想来得爬一阵山,咱们上去吗?”
“当然!我就是来凑热闹的!”李祝酒哼着,跳下了马车,跑出两步又往回看:“快来快来!”
一行人沿着石阶往上走,路两旁是高耸参天的松林,周遭来往人不少,多数低声细语说着话,却更显这方山林寂静,李祝酒觉得难得清净,和贺今宵并肩走在前面。
两人也不说话,就那么慢慢踱步,倒不像来凑热闹的,像是来散心的。
往山上下来的行人偶有在手腕佩戴红绸的,看得李祝酒颇为好奇,拉着个妇人问:“姐姐好,叨扰了,请问这红绸子是做什么的?”
那妇人见是个漂亮公子,眉开眼笑:“这个是山上寺庙里的祈福绫,在那寺庙门口请了香烛拜了神佛,就能到僧人那里另一条免费的,说是戴在腕上就会心想事成嘞。”
“真的假的?”李祝酒瞬间感兴趣了,毕竟他这个年纪,还是会为了期末考多碰对几个选择题以期下次选座位能选个最隐蔽的角落,跑去给学校里孔子像上供的。
妇人看他这反应,又笑得合不拢嘴:“真不真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庙会嘛,不就是图个吉利嘛,要是什么都靠神仙,那大家也不必做事啦。”
“那倒是。”他说着,又问:“那寺庙还有多远?”
“哎哟,从这里上去还是有些脚程,公子若是感兴趣可要抓紧时间了,去得晚了,师傅们都要闭门了。”
一听这话,原本三分兴趣瞬间变成七分,有种不凑这个热闹就凑不上了的感觉,李祝酒一拉身后人:“走走走,我们也去求个吉利。”
他带着贺今宵就往上跑,跨过层层台阶,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山间松林奔跑,风扬起他的发带和青丝,时不时飘到贺今宵脸上,后者却只看得见那清瘦的背影。
贺今宵满心都在想,他还是太瘦了:“慢点跑,倒也没那么急,小心摔了。”
“再不去真不赶趟儿了!”
贺今宵于是不再说话,只看着被李祝酒牵着的那只手,跟紧他的脚步。
身后两个少年却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后一阵了,二人隔着一段人流,探头探脑地往上瞧。
跑了好一阵,二人终于在寺庙前停下,气喘吁吁休息片刻,李祝酒才发觉自己还牵着贺今宵,攥得死紧,他讪讪想松开,却被人反手握住,只听那人道:“过河拆桥啊,陪你跑完就打算撇下我了?”
李祝酒一噎:“咱俩又不是那个什么,牵着像什么话。”
似乎刚才主动牵别人手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为避免贺今宵继续纠缠,他泥鳅似的将手抽出来,义正言辞:“佛门禁地,别整这些有的没的,我要进去祈福了。”
殿内供奉着高大的金色佛像,惟妙惟肖,眉眼含笑,一副慈祥模样,香案前放着几个蒲团,有香客正跪伏请愿,神色虔诚。
两人傻站了一下,不知道要干嘛,就这时一小僧过来:“二位公子可是来请愿祈福的?”
“是。”贺今宵答完又问:“方才听别的香客说庙里可以请香烛,不知道在何处?”
“庙中拜佛请愿,出了门右边小窗,师兄那里可以请香烛。”
得了话,前方香客也已经起身,李祝酒赶紧拉着贺今宵扑通一下跪倒,贺今宵被这一拉,差点摔倒,却也不恼,一侧头,就见这人居然已经双手合十,虔诚地闭着眼睛拜佛,他看了一会儿,也转头冲佛祖许下心愿。
出了门,右边果然有个小窗,一小僧正在打盹儿。
贺今宵上了前:“小师傅,请问这香烛……”
话音没落,小僧猛一点头差点磕到桌上,被贺今宵伸手拖住脑袋,僧人瞌睡醒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客人要请香烛,三文一套,三炷香,一支蜡。”
李祝酒爽快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金子:“两套!”
那小僧瞬间呆了,有些为难:“公子,我们这都是些香火钱,找不开啊这……”
“剩下的就当我捐功德好了。”说罢,李祝酒拿起香烛就要走,却被小僧叫住:“哎,二位别走。”
“还有什么事?”贺今宵扭头看小僧,只见他从一侧掏出两根红绸来:“这是庙里的祈福红绸,二位将它绑在手腕上,可祝愿心想事成。这金子实在贵重,还请二位留下姓名,小僧好在殿中为二位供一盏长明灯。”
“哦?心想事成吗?”贺今宵瞬间看了李祝酒一眼,想到刚才对佛祖许下的愿,问:“果真?”
“心诚则灵。”
二人走出,将那香烛点好插进香炉中,和千千万人的愿望放在一起,青烟袅袅,也许带着所有人的愿望直上青天,飘到神佛耳朵里也说不一定。
贺今宵扬手晃了晃手中绸子:“快帮我系上,我的心愿很重要。”
李祝酒麻利接过那红绸,三两下拴在贺今宵手腕,状似不经意问:“你许了什么愿?”
“愿望可是说给天上的神仙听的,告诉你,不就不灵验了。”贺今宵笑着,握住李祝酒手腕,将他的那条也系上。
“天色晚了,我们下山吧。”李祝酒说着,先迈开步子,却被一股力道扯住手腕。
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两根红绸竟然被贺今宵那厮不知道什么时候拴在一起,像月老的红线,绑住两个有情人那般。
他一瞪眼:“你干什么?”
声音虽大,气势却虚,陡然间耳根红了一片,带着面颊都似火烧火燎,他又很没出息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月老不给我牵红线,我自己给我自己牵。”贺今宵的声音又低又哑,他特意附身到李祝酒耳边说话,气息扫过后者耳畔,撩起某人一片绯红。
就这时,贺今宵攥着李祝酒的手放到自己心口,让他感受自己的心跳,他近乎蛊惑地开口问:“你不是想知道我刚才许了什么愿吗?我现在说给你听,好不好?”
李祝酒控制不住地滚动着喉结,贺今宵一顿吃几个渣男?这么会撩,搞得他一个纯情小男孩真的很把持不住啊!差点就要道心不坚冲他吼一句那就在一起!
就这会儿,一声大吼从不远处传来。
“少爷!该下山了!”
视线转过去,四喜和陆靖平一高一矮,一前一后,匆匆跑来,四喜还小喘着气儿。
“啊,哦,哦下山。”李祝酒被这一叫扰乱阵脚,抬脚又要走,却被贺今宵一把拉住手,后者上前和他并肩,广袖下两只手十指相扣,贺今宵道:“红线。”
这这这,这要是给四喜他俩看见,李祝酒能羞愤得当场去世,当即放缓脚步任由贺今宵牵着,两人这样还能被那广袖遮掩得严严实实,把那红线也埋进衣袖里不被发现。
陆靖平领着四喜在前面走,却发现后面两人时时刻刻都挨得极近,他不解地问:“二位少爷怎的如此亲近?”
亲近得两条胳膊都要黏在一处去了!
这时候四喜就有话说了:“虞公子和少爷感情好嘛,你别问了。”
他刚才就一眼看见了那红绸,只好笨拙地转移陆靖平这个呆瓜的注意力。
陆靖平这才恍然大悟,他经常因为虞逍是男子就忘了他是皇帝的妃子,这样看来,人家小两口贴贴简直理所当然,他竟然如此没有眼力见还有问出口!简直失策。
夕阳落山又上山,日头从远山背后越出一角,阳光洒满远山和高楼,皇城的最高处,一行人静静伫立。
转眼已过数日,到了大军开拔的日子。
李祝酒站在人群最前端,视野最好的地方,往下看去,张寅虎和陆仰光已经整装待发,二人骑着红棕色皮毛的高大骏马,穿着铠甲,手持兵器遥遥立于人前,孜须军士飒飒风姿,一排排站得整齐笔直,犹如标杆,银亮铠甲在初升的日光下熠熠生辉,个个男儿皆是一脸沉静。
高楼一角,长长的号角伸向远方,从中发出高亢嘹亮的声响。
紧接着,大军最前方,张寅虎扬起长枪,振臂一呼:“开拔!”
那声音响如擂鼓,透过层层叠叠的士兵队伍,传扬到远方,气势恢宏,调起了沉闷的士气。
在领头将领的带领下,军队开始移动,浩浩荡荡,训练有素,整齐划一。
“陛下不必忧心,二位将军此去,定当凯旋而归。”周孺彦见天子神色肃穆,出声劝慰。
李祝酒这才淡淡飘过去一个眼神,心说没你这句话我要安心很多,嘴里还是恭顺:“首辅大人说得是,二位将军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人了,朕当然放心。”
军队的身影渐行渐远,迎风飘扬的旗帜也越来越小,李祝酒还是不可控制地想到去年冰天雪地里,自己和贺今宵也是这样,不知前路,就那么懵懂莽撞地去了,最后……
一想到且兰那个阴沉沉的主帅,再想到自家老实巴交的陆将军,李祝酒一阵犯愁。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心里祈祷这二位将军平安归来。
日子一天一天过,李祝酒的日子更加枯燥无味,天不见亮起得比鸡早去上朝,上完去御书房听拾玉尖细的嗓子念奏折,然后写下丑不拉几的是或者否,坐到腰酸背痛屁股疼,吃两嘴贺今宵送来的小零嘴又耍赖让这人帮他批几份。
一连数日,日日如此。
这一日,李祝酒拿着毛笔在宣纸上画火柴人,听着拾玉念奏折,差点一头栽桌上。
听着听着,他忽然发现,登基以来什么乱七八糟的折子都见过,倒是没有一份说盛京城中贼人窜乱的事情,越是没人提,越是不简单啊。
先帝驾崩那日,他被周孺彦手下的人强行带进宫,明明在仓皇中亲眼看见有人引起动乱,天子脚下发生这等事,竟无人奏报?
不符合那群牙尖嘴利的文官啊!
这样一想,他问拾玉:“陆靖平哪儿去了?上次让他查的事有进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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