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云栖镇在水汽中苏醒。
顾砚章出门要去餐厅吃早餐时,看见谢珩也才出门不久,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
长条餐桌上已摆满了精致的江南早点,小巧的蟹黄汤包,晶莹的虾饺,熬得稠糯的白粥,还有几屉冒着热气、碧绿可人的艾草青团。
顾砚章夹起一个青团,咬了一口,软糯的外皮包裹着清甜细腻的豆沙馅,满足地眯了眯眼:“唔,这个好吃!”
谢珩看他像个小动物一样埋头苦吃:“别急,慢点来。”
顾砚章看见谢珩一直看着自己,以为他也想吃,夹了一个青团,放在谢珩前面的小碟子里:“味道很不错!”
谢珩才将目光从顾砚章脸上飘到青团上,伸出筷子夹起来咬了一口:“嗯,确实不错。”
坐在对面的沈哲看得真切,推了推眼镜,带着点奇怪的笑意,也夹了一个青团,故意拉长了调子对一旁的季闻屿说:“闻屿,你来,很不错的青团。”
季闻屿正对付一只汤包,闻言抬眼,一脸奇怪:“滚。”
顾砚章连忙低头喝粥,假装没听见。
谢珩抬眼扫了沈哲一眼,沈哲若无其事收回筷子,自己消灭了那枚青团。
早餐在轻松的氛围中结束。一行人穿过几条宁静的巷弄,来到此行一个重要目的地,一座修缮一新的百年古戏台。
戏台坐落在镇中心一个小小的广场上,飞檐斗拱,雕梁画栋,虽经岁月洗礼,但朱漆斑驳间依旧可见昔日的辉煌与庄重。台前两根粗大的红漆木柱上,镌刻着古朴的对联。
沈哲作为设计师,兴致勃勃地向大家介绍着修复的理念和未来规划。
“……这里将来会是云栖古镇戏曲文化体验的核心。我们计划引入专业的昆曲、越剧或评弹表演,定期举办沉浸式体验活动,让游客不仅仅是看客,更能亲身感受水磨腔的婉转、水袖的飘逸……”沈哲一边说,一边引导大家看向后台方向,“正好,今天为了让大家更直观感受,我们准备了几套行头,有兴趣的可以换上,登台体验一把!”
后台化妆间里,挂着一排排精美繁复的传统戏服,绣着龙凤、花卉或祥云图案,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流光溢彩。还有头饰、髯口、水袖等各种配件,琳琅满目。
“哇!真漂亮!”林晚意作为苏绣传承人,对这些精美的刺绣格外着迷,忍不住上前细看。
谢珩没走两步,就被沈哲塞了一套沉稳厚重的深紫色蟒袍,绣着暗金色的团龙纹样,一看便是王侯将相的行头。
“老谢,这气派,非你莫属!”
谢珩看着那繁复的服饰,微微挑了下眉,但还是接了过来。
更衣室的门帘掀开。
深紫色的蟒袍穿在他身上,竟出奇地熨帖。繁复的刺绣非但没有压垮他的气势,反而更添了几分威严庄重,宽肩窄腰被完美勾勒出来。
谢珩微微仰着头,似乎在适应那顶嵌着珠玉的王帽,侧脸线条在后台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深邃,仿佛一位从历史尘埃中走出的年轻王爷,举手投足间带着无形的威仪。
边走出来边漫不经心整理衣袖,谢珩一抬头,隔着几步的距离,和另一件更衣室里走出来的顾砚章的目光相遇。
他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书生褶子,衣襟和袖口绣着疏朗的翠竹纹样,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系的丝绦,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清雅。头上没戴复杂的头套,只是简单束了个发髻,插了一支素雅的玉簪,干净清爽。脸上未施粉黛,但那身扮相,仿佛从水墨画中走出的翩翩书生,温润如玉,自带一股书卷气。
一个尊贵如松,一个清雅如竹。
谢珩的目光在顾砚章身上停留了几秒,那身素雅的书生装扮意外地贴合他的气质,褪去了明星的光环,倒显出几分未经雕琢的古典韵味。他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惊艳,随即归于平静,只微微颔首:“很适合你。”
顾砚章心底又泛起一丝隐秘的欢喜,他笑着回赞:“谢……咳,谢珩你这身才叫气派,像从戏文里走出来的。”
“是吗?”谢珩走近几步,伸手帮顾砚章正了正有些歪的发簪,指尖不经意拂过他的鬓角,“这气质,倒让我想起《牡丹亭》里的柳梦梅。日后若有机会,会考虑接这类古装戏曲改编的本子吗?感觉很有潜力。”
顾砚章认真想了想:“如果有好的剧本和团队,当然愿意尝试。不过传统戏曲的韵味太难把握了,我还差得远呢。”
谢珩收回手,语气笃定:“事在人为。”
在工作人员和沈哲的鼓励下,几个胆子大的都换上了行头,嘻嘻哈哈地准备上台体验一番。谢珩和顾砚章也被众人簇拥着推上了戏台。
站在空旷的古戏台上,俯瞰下方,感觉与现代化的舞台截然不同。
脚下是历经百年的木板,仿佛能感受到无数名伶曾在此留下的悲欢离合。午后的阳光穿过飞檐的间隙,洒下道道明亮的光柱,空气中仿佛浮动着时光的尘埃。
“来来来,大家随便摆个姿势,找找感觉!”沈哲在台下指挥。
季闻野穿着武将的行头,挥舞着道具刀,嘴里胡乱哼着不成调的声。林晚意则选了旦角的装扮,小心翼翼地甩着水袖,姿态倒是温婉。
一位穿着素雅旗袍、气质温婉的中年女子便笑盈盈地走上台来。她是古镇特意请来的专业昆曲老师,姓俞。
“欢迎各位体验我们江南的瑰宝,昆曲。”俞老师声音清亮柔和,“昆曲细腻婉转,人称水磨腔,讲究清、亮、雅。不过咱们体验嘛,就从最简单的来。”
“首先,是走路的姿态。昆曲讲究一个圆字,步伐要稳,落脚要轻。”俞老师边说边示范了一个小旦的圆场步,脚下如同捻着棉花,轻捷无声地绕了个小圈。
“哇哦!”季闻野惊叹一声,立刻有样学样地迈开步子,结果差点一头撞在台柱上,惹得一旁林晚意掩嘴直笑。
“小季弟弟,你快收了神通吧!”
谢珩松松散散站在一旁,主要起一个观摩的作用。
他看向顾砚章:“我记得你好像学过?”
“你怎么知道?”顾砚章有些惊讶,“之前客串一个角色的时候,稍微了解了一点。”
“秘密。”谢珩笑而不语,看着顾砚章继续,微微含着胸,脚下轻轻试探着滑动。他本就身形优越,虽也谈不上十分有韵味,但姿态舒展自然,谢珩瞧着就觉得极好。
他查过顾砚章,后来又翻阅了许多与对方有关的资料,比较齐全的还包括一些粉丝的剪辑。不得不说,粉丝在这方面很有实力,一个客串角色都能和演员的其他角色剪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前世今生的感觉,甚至比某些市面上流行的电视剧都要抓人。
步子练了两下,俞老师又带着大家练声音。
“教大家一句最经典的,《牡丹亭·游园》里杜丽娘唱的,‘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她先念了字正腔圆的官话,接着又用昆曲特有的韵味细细唱了一遍。声音清润婉转,如同春日融化的溪水流淌过鹅卵石,悠扬动听,带着吴侬软语的独特韵味。
“大家别怕,我们先念,再试着带点调。”俞老师很耐心,“来,跟我念: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众人像小学生一样,磕磕绊绊地跟着念起来。
轮到尝试带唱腔了。果然,这水磨腔的“水磨”二字不是白叫的,那千回百转的调子让初学者抓狂。季闻野一开口就跑调跑到河对岸去了,自己还陶醉地闭上眼睛。
俞老师笑得肩膀直抖,委婉地夸了句:“很有创造性。”
他就跑到自家哥哥面前炫耀,季闻屿眉头紧锁,白了一眼,声调倒是和季闻野一起跑到河对岸去了,一个上游一个下游。
顾砚章在旁边听着俞老师的示范,又回忆了下过去接触过的零星碎片,尝试着张口:“不到园林……”
他音色清亮,试着模仿那种绵长婉转的劲儿,虽然远比不上俞老师,但调子基本在线,字也念得清晰,竟意外地有那么一点点雏形。他唱完,自己似乎也觉得好玩,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老师。
“哎呀,很有感觉嘛!”俞老师拍手。
一旁本来神色淡然的谢珩,眼眸微动,目光更深地落在了顾砚章身上,那身月白长衫在戏台的光晕下,衬得他真如画中人。
“谢董要不要也试试?”俞老师看向气场最足的那位。
谢珩微微颔首,沉稳地开口:“……怎知春色如许?”
他没有刻意去模仿俞老师的柔婉,反而带着一种自己的内敛沉稳,把那句词几乎唱成了笃定的诉说,每一个字都像敲在鼓点上,平直却有力。
少了几分昆曲的旖旎,却多了几分金石之音,仿佛不是闺中女子感慨春色,而是位君临天下的主人确认疆土的明媚。配上他那身蟒袍和笔挺的站姿,竟有种独特的气场。
台下沈哲没忍住,“噗嗤”笑出声:“老谢,你这是‘王爷批阅春色折’呢?”
谢珩扫了他一眼:“我可不做摄政王。”
季闻野则夸张地捂住胸口:“珩哥这一嗓子,我这小心脏扑通扑通的!带劲!”
众人也是一阵善意的大笑。
最后,俞老师把大家都聚在一起,简单编排了一个亮相动作,配上那句“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让众人体验一下完整的片段感觉。
随着俞老师一声轻柔的“起——”,众人笨拙地摆好姿势。顾砚章学着俞老师的样子,眼神望向远方,带着几分探寻春色的好奇。
唯有谢珩,只是自然地负手而立,略一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却自有一股威仪,仿佛春色尽在他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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