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来到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璀璨的灯光下，顾砚章和庄玦似乎在和谐地交谈着。但是谢珩对这两人都有所了解，瞬间便察觉到了空气里却弥漫着的无形暗流。
“看来顾老师现在真是今非昔比了，连……”庄玦晃着酒杯，笑容依旧完美，眼底却没什么温度，正要说什么，视线却越过顾砚章，看到了不远处的谢珩，“珩哥！”
顾砚章心头一跳，立刻转过身。
谢珩不知何时已穿过人群，走到了他们近前。他今天穿了一套剪裁极佳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没有多余的配饰，只在领口别了一枚简洁的铂金领针，身姿挺拔如松，气场沉稳内敛，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目光。
“谢、谢董！”顾砚章眼睛一亮，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砚章。”谢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庄玦，“庄先生。”
庄玦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重新挂上更灿烂的弧度，声音带着刻意的亲昵：“珩哥！你也来了？刚才我还和砚章聊起你呢！”
“是吗，这应该是你们的主场，聊我做什么？”
“聊不久前《陶片》的演出啊，珩哥你还亲自去看了呢，我还以为你在忙工作。”庄玦顿了一下，笑得有些奇怪，“怪不得我当时邀请你去我的演唱会，你都不去呢，我……”
“庄玦，”谢珩的声音微微沉下来，“晚宴上媒体众多，注意言行分寸。星曜的艺人，无论何时都要维护公司形象。”
“哥，我……”
“以及，我的行程由我安排，不需要他人置喙。”
庄玦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难堪，勉强扯出一个笑：“珩哥说得是，我明白。”
谢珩不再多言，只是对顾砚章微微颔首：“走吧，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
“嗯。”顾砚章立刻跟上谢珩的脚步，两人并肩离开了庄玦的视线范围。
顾砚章甚至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如同实质般，带着不甘和怨愤的目光，这种过于强烈的敌意比从前庄玦对他的厌恶更甚，让他有些疑惑。
但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舒了口气，跟在谢珩身边，心里莫名安定下来。
谢珩带着顾砚章，沉稳地穿过衣香鬓影的人群，走向宴会厅另一侧相对安静的区域，那里聚集着几位气质独特的身影。
“Pierre，好久不见。”谢珩率先向一位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蓝色丝绒吸烟装、留着精心打理灰白短发的男士伸出手。对方有着典型的法国人轮廓，眼神锐利却带着艺术家的不羁。
“Xie！我的老朋友！”Pierre热情地与谢珩握手。
“Pierre Dubois，LVMH集团文化艺术项目总监，也是我当年在巴黎高商时的同学。”谢珩向顾砚章介绍，语气带着朋友间的熟稔。
“Pierre先生您好，我是顾砚章。很荣幸认识您。”顾砚章立刻礼貌地伸出手，笑容得体，眼神清澈。
Pierre握住他的手，上下打量着，目光带着专业审视，随即露出赞赏的笑容：“我看过你的表演，Xie给我推荐的！你的气质，脆弱与力量交织，很独特！Etro这套衣服选得也好，很适合你！”他转头对谢珩眨眨眼，“Xie，你的眼光还是那么毒辣。”
谢珩唇角微勾，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顾砚章的后背，示意他放松。
几人交谈起来，话题自然轻松。顾砚章应对得体，谈吐大方，展现出与表演中截然不同的沉稳一面。
谢珩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他本就话不多，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关键处补充一两句，目光常常落在顾砚章身上。
他觉得顾砚章现在这样很好，褪去了初见的青涩和卑微，在专业领域里自信发光，应对社交场合也游刃有余。这种成长，是他乐于见到的。
接着，谢珩又为顾砚章引荐了另外几位重量级人物，帮他拓展人脉，也适时地为他挡掉了一些不必要的应酬。
Elena Rossi是一位气质优雅、眼神充满活力的意大利女士，意大利版《VOGUE》前创意总监，如今是独立策展人。她热情地拥抱了谢珩，然后对顾砚章露出灿烂的笑容：“亲爱的，你的眼神太有故事感了，像文艺复兴时期的画！有没有兴趣拍一组肖像？我有个关于‘新古典主义与现代灵魂’的摄影展在策划……”
另一位叫做山本裕介的日本新锐时装设计师，则是带着些玩笑开口：“谢珩，这是你新挖到的璞玉？”
顾砚章被这些在时尚艺术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如此夸奖，有些不好意思。他认真倾听他们的谈话，适时回应，态度谦逊而不失自信。
这时，一位侍者端着托盘走过来，上面放着几杯色彩缤纷的鸡尾酒。
Pierre顺手拿起两杯，将其中一杯递给顾砚章：“来，Gu，尝尝这个‘仲夏夜之梦’，清爽开胃。”
顾砚章看着那杯泛着浅绿色光泽，点缀着薄荷叶的鸡尾酒，犹豫了一下。就在他思考如何反应时，谢珩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直接从Pierre手中接过了那杯酒。
“那我尝尝。”谢珩晃了晃酒杯，语气带着朋友间特有的随意和揶揄，他一边说，一边将自己手里那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递给了侍者，然后很自然地抿了抿那杯‘仲夏夜之梦’，对Pierre挑眉，“味道不错。”
顾砚章睁大眼睛看向谢珩，Pierre也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指着谢珩：“Xie！你还是这么护短！”他丝毫没有不快，反而觉得有趣，转头对顾砚章说，“Gu，看来你被保护得很好！”他促狭地眨眨眼，“下次我得找个他不在的时候，把你偷出来！”
顾砚章松了口气，连忙笑着点头：“我很期待？”
谢珩笑了笑，侧头对顾砚章低声道：“不想喝就不用喝，不用觉得不好意思。Pierre他们是我多年的朋友，都很随性。”
顾砚章看着谢珩平静的侧脸，小声问：“这样会不会显得没礼貌？毕竟是你的朋友……”
“没事，他们不讲究这些。”谢珩看了他一眼，语气温和，“而且以后也可能是你的朋友。就像沈哲他们差不多，随意一点就好。记住，你的意愿最重要。”
“嗯！”顾砚章用力点头，感觉心里最后一点拘谨也消散了。谢珩的维护如此自然又强势，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被尊重。
晚宴正式开始前，有一个小型的冷餐和鸡尾酒会时段，长桌上摆放着精致的开胃小点和造型别致的甜点塔。
谢珩带着顾砚章走到甜品区，Elena正饶有兴致地研究着一款做成迷你钢琴形状的黑巧克力慕斯。
“Elena，试试这个提拉米苏？”谢珩用银质小勺指了指旁边一款装在玻璃杯里层次分明的意式甜点，“甜点师是米兰来的。”
“哦？那我可要尝尝！”Elena立刻被吸引了注意。
顾砚章也好奇地看着那些精致的甜点，目光被一款做成玫瑰花造型的覆盆子荔枝慕斯吸引，粉嫩的颜色，造型栩栩如生。
谢珩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拿起旁边干净的甜品叉和小碟子，夹了一块放到碟子里，递给顾砚章：“尝尝。”
顾砚章有些惊喜，接过碟子：“谢谢谢董！”
他小心翼翼地用叉子切下一小块，送入口中。酸甜的覆盆子果茸混合着清甜的荔枝慕斯在舌尖化开，口感轻盈细腻，甜度恰到好处，带着淡淡的花香。他眼睛瞬间亮了，满足地眯了起来：“好吃。”
Elena看着他享受美食时那毫不掩饰的愉悦表情，像发现了新大陆：“天哪！Gu，你品尝甜点的样子，简直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这种纯粹享受的幸福感，太有感染力了！下次拍美食主题大片，我一定要请你！”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顾砚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脸颊微红。
谢珩站在一旁，看着顾砚章满足的侧脸和Elena兴奋的表情，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他顺手又夹了一块柠檬挞放到顾砚章的碟子里：“这个也不错。”
轻松愉快的交谈在美食与美酒中进行。
此时，宴会厅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悠扬的弦乐四重奏响起。
“Ladies and Gentlemen……”司仪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晚宴即将正式开始了，宾客们开始向各自的席位移动。
谢珩对Pierre等人微微颔首：“我们先入席了。”
“去吧去吧！Gu，保持联系！”Pierre热情地挥手，Elena则给了顾砚章一个飞吻。
顾砚章笑着点头应下。
谢珩自然地抬手，虚虚地护在顾砚章的后腰，隔开拥挤的人流，带着他走向主宾席的方向。
顾砚章感受到身后那温热而坚定的守护力量，侧头看向谢珩沉静的侧脸。璀璨的灯光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投下细碎的光影，仿佛盛满了整个星河的温柔。
冗长的致辞和乏味的表演相继进行，水晶吊灯的光芒在觥筹交错间流淌。
顾砚章坐在谢珩身侧稍后的位置，目光偶尔掠过台上正在展示的某位国际超模。对方佩戴着顶级珠宝品牌的最新系列，举手投足间是浑然天成的气场，那是经过无数顶级秀场淬炼出的与高奢品牌深度绑定的标志性光芒。
他端起面前的苏打水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最近团队确实在接触几个高端品牌的代言或推广，其中一个品牌甚至进入了深度洽谈阶段，杨哥说对方很欣赏他在《陶片》中展现的艺术气质和潜力。但顾砚章心里清楚，顶奢品牌的考察期漫长而严苛，需要作品、口碑、商业价值的多重沉淀。
他总觉得自己还差那么一点火候，至少，得有一部真正扛鼎的能奠定地位的代表作。
“羡慕？”谢珩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很轻，几乎被背景音乐淹没。
顾砚章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压低声音：“有一点。感觉……那是一种完全不同的高度。”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不急，我确实还得再磨炼磨炼。”
谢珩侧头看了他一眼，光影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流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高度是积累出来的。你现在走的每一步，都在为那个高度打地基。”他端起自己的酒杯，轻轻晃了晃里面琥珀色的液体，“而且，气质比标签更重要。你身上的东西，他们复制不了。”
顾砚章心头微暖，被谢珩这种笃定的语气安抚了。
谢珩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靠近了些：“脚踝怎么样了？还疼吗？”
“早没事了！”顾砚章连忙摇头，下意识动了动脚腕，“就扭了一下，休息几天就好了。倒是你，”他想起谢珩匆匆离开云栖镇，“那天欧洲那边的事，都顺利解决了吗？”
“嗯，一点小波折，处理完了。”谢珩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呢？接下来有什么安排？看新本子了？”
“在看！”顾砚章眼睛亮了一下，“收到一个古装权谋的本子，大男主戏，讲一个寒门士子如何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中步步为营，最终权倾天下的故事。剧本挺扎实的，人物弧光也很完整，我正在琢磨。”
“《定风波》？”谢珩想了想，“有点印象，制作团队和导演班底都不错，剧本打磨了挺久。确实很适合你。”
“你知道？”顾砚章有些惊喜，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剧本我只大概看了看，还没深入琢磨。我回去继续好好看，如果真的不错，我就争取拿下。”
谢珩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他带着点兴奋和忐忑的脸上。
就在这时，台上司仪宣布进入慈善拍卖环节，气氛再次热烈起来。谢珩示意顾砚章一起起身，两人借着去洗手间的由头，短暂地离开了喧嚣的主厅。
通往露台的走廊相对安静，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浦江两岸璀璨的夜景，流光溢彩，倒映在深沉的江面上，如同洒落的星河。
晚风带着初夏的微凉拂面而来，吹散了厅内的闷热和嘈杂。两人并肩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墙前，谁也没说话，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顾砚章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侧头看向谢珩。男人侧脸的线条在夜色和城市灯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冷峻，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感。他忽然觉得，有谢珩在身边，似乎再大的场面，再高的目标，也没那么让人心慌了。
“走吧，”谢珩率先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该回去了。”
慈善拍卖环节接近尾声，气氛被推向了**。最后一件拍品落槌后，主持人邀请所有嘉宾上台合影留念，为今晚的慈善之夜定格。
人群涌向舞台，闪光灯亮成一片。
谢珩和顾砚章随着人流走上台。位置有些拥挤，顾砚章正想找个靠边的位置站定，谢珩却不着痕迹地伸手，在他后腰处虚虚地护了一下，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站这儿。”谢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顾砚章愣了一下，随即顺从地站到了谢珩身侧稍前一点的位置。这个角度，刚好能避开旁边一位身材高大的外籍嘉宾，视野也开阔。
摄影师在前面指挥着大家调整位置：“各位老师，看这边！笑一笑！”
顾砚章下意识扬起一个面对镜头时的微笑。就在这时，他感觉身侧的谢珩似乎微微侧了侧身，肩膀几乎与他相贴，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将他半护在身后的站位。谢珩的手臂自然垂在身侧，指尖离顾砚章的手背只有毫厘之遥，仿佛一个无形的屏障。
顾砚章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的笑容却更加自然灿烂。
快门声密集响起，定格下这星光熠熠的一刻。
晚宴在热烈的气氛中落下帷幕。
谢珩和顾砚章一同走出艺术中心，夜风习习，吹散了身上沾染的香槟和脂粉气息。
司机早已将车停在门口等候。谢珩拉开车门，却没有立刻坐进去，而是回头看向顾砚章。
“剧本好好看。”他目光沉静，“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
“嗯！我知道，谢谢！”顾砚章用力点头，眼睛在夜色里亮晶晶的，“你也早点休息。”
谢珩微微颔首，弯腰坐进车内。
黑色的宾利缓缓驶离，汇入浦江沿岸的车流。
顾砚章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消失在璀璨的灯河尽头，才转身走向自己的保姆车。他拉开车门坐进去，靠进柔软的座椅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车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霓虹闪烁。
他抬起手，看着腕表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温润光泽的表盘，又想起谢珩那句“气质比标签更重要”，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温柔地填满了。
拿出手机，点开和谢珩的微信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只是轻轻敲下两个字：
砚：晚安
发送。
他抬起头，望向车窗外。夜空中，半轮弦月悄然升起，清辉如水，温柔地洒落在这座不夜城之上，也落在他微微扬起的嘴角。
今夜月色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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