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一收到顾砚章发来的定位,几乎没有片刻犹豫,立刻订了最近一班从沪市飞往京城的机票。
深夜的航班,抵达京城机场时,已是凌晨三四点。
京城的深秋,寒意已深。谢珩裹紧风衣,打车直奔酒店。车窗外,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只剩下路灯和零星的车灯在寂静中流淌。
他拿出手机,点开置顶的聊天框。
X.H.:我到了。
信息刚发出去,又立刻点了撤回。算了,太晚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谢珩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头却像揣着一团火,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马上就要见到他了。
出租车抵达酒店门口,谢珩快步走进大堂,办理入住时特意要了和顾砚章同一楼层的房间。
电梯缓缓上升,数字跳动,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他心上。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谢珩迈步走出,目光下意识地扫向走廊深处——顾砚章的房间方向。
下一秒,他的脚步顿住了。
只见那扇房门口,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正探出来。顾砚章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睡裤,头发睡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俏皮地翘着。他似乎刚醒不久,脸颊还带着点被枕头压出的红印,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盛满了星辰,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谢珩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他快步走过去,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怎么醒了?”
顾砚章揉了揉眼睛:“你不也是……我半夜起来上厕所,摸了摸手机看时间,正好看到你撤回……就想着看看,没想到这么巧……你撤回了什么啊?”
“我到了。”谢珩在他面前站定,低头看着眼前的人,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清香,混合着一点被窝里的暖意。
顾砚章像是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又下意识地捋了捋自己翘起的头发,小声问:“你怎么这么急……有什么事吗?”
谢珩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更软:“不睡了吗?”
顾砚章摇摇头,眼神清澈又带着点固执的期待:“现在清醒了。想知道你要说什么。”
谢珩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房门:“我可以进去吗?”
顾砚章侧身让开:“嗯嗯。”
房间内只开了一盏柔和的床头灯,光线温暖而朦胧。顾砚章局促地站在床边,谢珩则站在门口不远处。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几秒,两人竟同时开口:
“你……”
“我……”
谢珩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唇,顾砚章看着他这幅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你先说吧。”
谢珩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平时的镇定,但目光触及顾砚章那双亮晶晶、带着笑意的眼睛,心跳又有些不稳。他定了定神,开口时声音还算平稳:“你这段时间……怎么样?”
顾砚章眨眨眼:“还好啊,努力工作什么的……行程表都是公开的,你没看吗?”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试探。
谢珩看着他,目光专注而直接:“看了,但还是想听你亲口说。”
顾砚章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微微发热,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谢珩看着他微红的耳尖,心头的紧张感奇异地消散了一些。忍不住向前走了半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低沉而认真:“上次我说的,需要时间思考……我现在有答案了。你还要听吗?”
顾砚章猛地抬起头,呼吸一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
谢珩迎着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话语还是有些凌乱:
“首先,要明确一点,顾砚章,我喜欢你。”
顾砚章的脸颊瞬间爆红,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胸膛。
谢珩没有移开目光,继续说着,像是在剖析自己,将最真实的一面袒露出来。
“但是……我们之间有很多东西横亘着,所以我才会犹豫,家世、背景、环境……但其实这些我从未在意过,”他顿了顿,眼神无比郑重,“我在乎的是它们可能带给你的伤害。所以过去的迟疑,不是对你的犹豫,而是想尽力为你清扫掉那些潜在的障碍。”
他坦诚地列举了一些近期的动作:缓和但明确地与父母沟通,不动声色地在公司内加固某些堤坝……他试图用轻松一点的词汇,但语气依旧认真:“我想为你,也为我们,扫清一些障碍。”
“我从没有很喜欢过一个什么人,更没有喜欢过同性,这份感情很陌生,”谢珩的声音带着一丝坦诚的困惑,却又无比坚定,“但是一想到是你,好像那些就都不重要了……我从未想过会对你有别样的感情,最开始或许是欣赏你的才华和坚韧,在我看来,你真的很优秀……”
“我之前只知道工作,习惯了用理性衡量一切,很少会想到这方面的事情。我曾经的想法是,日后找不到喜欢的人,就听从长辈们的建议,联姻以求利益最大化也是可以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那时候就是不自觉对你好,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满脑子都是你了。看到美食美景,会下意识想带你体验,看到你站在舞台上发光发亮会心跳失序、又担心你受伤……我试图理性地思考这些东西,但是从这个角度,我发现我找不到答案。
“我才明白,理智在这件事上,迟到了很久。我的内心已经比我的思维先一步知道我喜欢你,且不可控制……”谢珩的语气有些苦恼,但更多是温柔,“这不由我的理性控制。遇见了你,所有的预设都不重要了。”
顾砚章静静地听着,眼眶微微发热。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谢珩,褪去了所有冷静自持的外壳,如此真实、坦诚,甚至带着点笨拙地剖析着自己的内心。每一句话都比他演过的最动人的台词还要动人,还要直击心灵。
“我需要时间处理这些,也需要时间厘清这份突然占据我思绪的感情。抱歉,让你等了。”谢珩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头一紧,带着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所以,顾砚章,你……还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正式地、认真地追求你?”
顾砚章本来还沉浸在巨大的感动里,鼻尖发酸,听到最后这句“追你”,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抬起头,看着谢珩那张英俊又带着点紧张的脸,故意板起脸:“不给。”
谢珩的心一沉,眼神黯淡下去。
果然……还是生气了吗?也是,自己让他等了那么久……
就在谢珩准备接受这个结果、继续努力时,顾砚章却往前一步,微微仰起头,清澈的眼睛里带着明媚的笑意和狡黠,一字一句地说:“就不给你机会追,直接在一起不好吗?”
谢珩愣住了。
他直直地看着顾砚章,先是有些难以置信,随即被巨大的惊喜取代。那目光太过专注,太过直接,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和侵略性,仿佛要将眼前的人拆吃入腹。
顾砚章本来还觉得自己拿捏住了谢珩,被他这样盯着,顿时感觉自己像被剥开了所有防御,心跳又开始加速,脸颊更烫了。
他有些招架不住地低下头,小声嘟囔:“干嘛呀……这么看我……”
谢珩这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满溢的温柔:“……好。”
好什么呀?顾砚章有些疑惑地抬眼,就见谢珩又靠近一步,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声音低沉得能蛊惑人心:“那……可以抱一下吗?”
顾砚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紧紧拥住。
这个拥抱超越了以往任何一次,如此亲密与用力,仿佛要将彼此揉进骨血里,带着某种失而复得的颤栗和浓烈得化不开的归属感。
谢珩的下巴轻轻抵在顾砚章的发顶,手臂环着他的腰背,很紧,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物交换,驱散了周遭所有的寒意和喧嚣。
顾砚章也伸出手,环抱住了谢珩的腰背,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两人严丝合缝地贴合着,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彼此相拥的温度和气息,仿佛找到了最终的港湾。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缓缓松开。气氛有些微妙,弥漫着甜蜜又略带羞涩的气息,房间里好像连空气都带着甜味。
“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谢珩的指尖轻轻蹭了蹭顾砚章有些泛红的眼圈,轻声问。
顾砚章摇摇头,拉着谢珩在床边坐下,很自然地拿起他的一只手把玩着。谢珩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掌心的温度熨帖人心。
“没有啊,”他语调轻快,“我们白天演出过了,明天就晚上去学校参加一个《中国现当代戏剧经典品鉴》的选修课,交流一下就行,白天休息。”他捏了捏谢珩的指节,“你呢?累不累?这么急……”
“不累。”谢珩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指,也一下一下揉捏着,“等不及。怕再等下去,又是蹉跎。既然想清楚,就要立刻让你知道。”他看着顾砚章的眼睛,“像现在这样,很好。”
顾砚章嘿嘿一笑,心情好得不得了,继续把玩着谢珩的手:“你的手真好,是不是学过钢琴啊?”
“嗯,”谢珩点头,“小时候被父母压着学的。不过没什么天赋,最后也只会弹一些简单的曲子。”
“我之前拍戏需要,也学过一点!”顾砚章眼睛一亮,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凑近谢珩小声问,“对了,你以前是不是谈过一位钢琴家女朋友啊?”
谢珩有些惊讶地挑眉:“你怎么知道?”随即坦然解释,“几年前家里介绍过一位女士,她是钢琴演奏家。不过我那时太忙,只见过几次面,聊得不深,后来就自然而然分手了。”他揉了下顾砚章的头发,带着点调侃,“小顾老师情报工作很到位啊?”
顾砚章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知道的还多着呢~”
谢珩看着他这副得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眼神温柔:“嗯,那以后慢慢说给我听吧。”
“你不会觉得八卦啰嗦吗?”顾砚章眨眨眼。
谢珩摇头,握紧了他的手,语气无比认真:“不啰嗦,我喜欢听你说话。”
顾砚章心里甜滋滋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他是个演员,平时就喜欢观察形形色色的人,从观察中学习,然后应用到演戏中。
他开始絮絮叨叨地分享这几天的见闻:在高校讲演的趣事,学生们天马行空的提问,沈默导演在筹备爱丁堡项目时时而亢奋时而焦虑的状态……
他讲得很投入,神采飞扬,双手偶尔随着描述轻轻比划着,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谢珩安静地听着,看着顾砚章如此生动的模样,看着他神采飞扬地说着话,偶尔手舞足蹈地比划一下,感觉整颗心都被填满了。
一种奇异的,与他过往认知截然不同的感受在心底蔓延。
从前,他看到顾砚章,总会联想到一只湿漉漉的流浪小猫,眼神里藏着倔强,也藏着无助,让人忍不住想给他一块干燥温暖的地方,喂一口热的食物,护着他别被风雨淋湿。
可现在呢?眼前这个神采奕奕、侃侃而谈的顾砚章,哪里还有半点需要他小心翼翼“救助”的影子?
即使被犹豫的表态伤了心,他依然能妥善安放自己的情绪。在深夜里调整呼吸,在阳光下继续工作,在新的舞台前站定,不断学习、吸收、成长。
他的光芒不再来自于依附和仰望,而是源于自身的勤勉与天赋在磨砺中散发出的光晕,扎实而耀眼。那个在后台角落里紧张等待结果、像受惊小兽般的顾砚章,已经被时间淬炼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早已不是什么需要庇护的流浪猫了,他活得坚韧而精彩。
可也正是这个独立、强大、光芒渐盛的顾砚章,却让谢珩心里某个角落,某种想要把他带回家、护在羽翼下的冲动,反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更加……不讲道理。
“你观察过我吗?”谢珩突然轻声问。
顾砚章正说到兴头上,被他这么一问,顿住了。他老神在在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故意卖关子:“嗯……秘密。”
谢珩也不追问,只是看着他笑。
不知说了多久,谢珩回应着,就听见顾砚章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倦意。
一天的奔波和刚才情绪的起伏消耗了他太多精力。此时兴奋劲儿退潮,疲惫感袭来。他靠在谢珩肩头,眼皮开始打架,说话也变得含糊不清。
谢珩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能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肩上。没过多久,顾砚章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脑袋一点一点,最终彻底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谢珩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平,为他掖好被角,自己却毫无睡意。巨大的喜悦在胸中澎湃冲刷,如同平静海面下的汹涌洋流,外表不动声色,内心却早已喧嚣沸腾。
他侧躺着,看着身边熟睡的人。
暖黄的床头灯像一层柔和的金纱,笼罩着青年。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乖巧的阴影,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眼尾的线条柔和,鼻尖挺翘,唇珠饱满,在睡梦中微微嘟着,显得格外柔软,带着一点自然的润泽。
谢珩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描摹着这毫无防备的睡颜,像是要将这眉眼刻进心里,心尖像被羽毛反复扫过,痒得发颤。
视线不经意间定格在顾砚章靠近眼睑下方的位置,有一枚极淡极小的褐色小痣,平时不仔细看不易察觉,此刻在柔光下却显得格外清晰,像一颗不小心遗落的星辰,点缀在白皙的皮肤上,漂亮得不可思议。
谢珩的心跳莫名又加快了几分。
他从未如此渴求过碰触另一个人。
之前的恋爱关系也仅限于礼貌性的接触,保持着安全的距离,更遑论亲吻。他认为肌肤相亲是极为慎重之事,需要足够的水到渠成,否则便过于冒犯。
可是此刻,看着顾砚章近在咫尺的睡颜,看着他微微嘟起的唇瓣,温顺地微微启着缝隙,一个大胆又陌生的念头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亲上去,会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很软?
这个念头一起,谢珩自己都吓了一跳。他赶紧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像个趁人之危的变态。
忍不住闭了闭眼,在心底狠狠唾弃自己,你在想什么?未经对方清醒首肯……趁人之危吗?太下作了,简直像个窥伺珍宝的登徒子……
不遵礼节,实在冒犯,他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尤其是在对方毫无防备睡着的时候……
谢珩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用力压下心头的悸动和燥热。
可视线最终还是诚实地、如同被磁石吸引般,转回了那张睡颜上。
不能那般……那就,多看两眼吧。
谢珩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拂开顾砚章额前的一缕碎发,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光洁的额头,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感。
只是安静地看着,目光温柔而缱绻,仿佛要将这静谧的时光无限拉长,也算是一种无声的陪伴,一种灵魂层面的碰触。
就这样看着你吧。
谢珩在心里无声叹息,又充满满足。
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你睡在身旁,便是此刻最惊心动魄的幸福。
于是他最终只是礼貌而克制地收回手,用目光将那唇角、眉梢一遍一遍描摹,就当是吻过千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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