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池喻森睡醒的时候，摸了下自己的脸颊，眼角处一片湿润。
他缓了一会，才慢吞吞地起床，洗漱换衣服，回消息。
先是习惯性地点开路政的消息，挨个回了过后，指尖停留在W上，半秒后才点开。
视线从下往上。
【晚安。】
【我爱你。】
对方没有再发来一条消息，不知道是不是没醒。
池喻森站在地板上，周围的冷空气仿佛涌进了他的身体，只觉得越来越冷，宛若极冰之中。
他呼出一口气，没有回复。
池喻森向来不喜欢面对这样过于浓烈的情感，尤其是当对面直接而热烈地向他表达出爱这个字眼的时候。
我爱你。
这样的话只有温文对他说过。
早饭他随便下了面吃，然后就窝在床上复习，准备接下来的期末考试。
隐隐约约的，池喻森现在不是很想和邬柏祎说话。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明明他什么错都没有。是自己冷落他，但他依旧没有说任何抱怨的话。
错的明明是他，是池喻森。
说不出来的感觉，池喻森盯着手中的试题发呆，看了半天也只写了一个名字，连第一个选择题都没做。
他干脆不做了，任性地把卷子扔下床，笔也甩下去，裹着被子陷进床里面。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睡好的原因，池喻森只是躺了一会，困意就席卷而来。
他再次沉进梦中，窗户大开，冷风呼啸而来，吹起凌乱的乌黑发丝。
“对不起，三木。”
又是这句话，池喻森看着面前狼狈的人，平静地想。
其实他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周慕羽要和他道歉，为什么周慕羽要一幅受了伤却藏起来的样子，为什么周慕羽呆在他身边后还能露出无所谓的笑容。
视线中，他脸上的脏水顺着面庞往下滑，然后滴落在地上。
而倒在地面上的人却朝他露出一个快要哭泣的笑，嘴唇一张一合，池喻森听见他说：“对不起，三木。”
他嘟囔着，全都说着一些池喻森无法理解的东西。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池喻森不解地皱眉，为什么要这么说？
“是我牵连了你，全都怪我……”
他的指尖微动，心脏仿佛被人揪起，握住，一滴冷汗从他额头上流下，缓缓落进他的眼中。
池喻森疑惑地望向他，僵硬地张了张嘴。
“因为我他们才会伤害你……都是因为我…只要，只要我……”
池喻森想从喉咙里发出声音，想要握住他的手，想要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然后……然后要做什么？
池喻森呆愣地站在原地，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声音被困在嘴中，徒劳无力地反复徘徊，最终被打碎咽回去。
周慕羽还在继续说着，早以不复往日干净的衣服满是痕迹，手腕上青青点点，他喃喃自语般重复着那几句话：“都怪我，都怪我……”
“是我牵连了你，三木。是我把你带进来的，是我的错……”
“只要，只要我离开你，就好了……”
“只要我……从来没有，”周慕羽终于缓慢地抬起头，柔软的面庞僵硬地露出一个可笑的弧度，他轻声说道：“遇见你就好了。”
在这一刻，池喻森仿佛听见了自己脑中那一根弦崩坏的声音。
“轰！”
拳头猛地往门板上打去，与此同时，黑暗被光亮盖去，几道笑嘻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唉，你们说那谁怎么样了？”
“那个同啊？不会是哭了吧哈哈哈哈。”
“真恶心，说着什么想和你做朋友实际是看上池喻森了吧！”
“他眼光还挺好，池喻森呢？”
“谁知道呢？他俩不是好朋友？说不定现在正依偎在一起相互哭呢！”
话音戛然而止，池喻森推开门，黑色的双眼压下去，宛如死水般看过去。
半响，在沉默中，池喻森淡淡道：“就是你们吧？”
他握紧拳头，走下去，将口中终于能说出去的话一字一顿道：“就是你们，对吧？”
下一瞬，狠戾的拳头落在他们脸上。
回头，池喻森扯了扯沾着血的嘴角，沉默地看向他。
周慕羽也盯着他，从下往上仰望着他，几秒后，才恍然反应过来般又哭了起来。
池喻森静静地看着他，在他不断道歉中，终于开口道：“是我的错。”
“别哭了。”
他伸手，为周慕羽拭去眼泪。
最后，两人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翌日，池喻森没有在路上遇到周慕羽。等他到了班级后，也没有再发现周慕羽的身影。
然后他也随之转学，离开了这总是阴沉下着雨的学校，遇见了第二个会叫他三木的人。
路政，再是季子源，最后是邬柏祎。
池喻森睁开沉重的双眼，头昏得厉害，四肢无力。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是窗户没有关后撑着身体走下床，用力把窗户关上。
随后再次躺进床上，任凭温暖的被子慢慢把自己圈起来。
好累，池喻森想。
要做什么？
思绪从马上到来的考试转到往年会落下纷纷扬扬的大雪，再从蝉声鸣叫的夏天滑到窗外阴沉沉的天气。
“叮咚！”
他慢吞吞拿起手机，随意瞥了一眼。
【W：醒了吗？】
【W：我好想你，我想见你。】
【W：乖宝QAQ。】
池喻森目光一滞，嘴角微抿。
他不知道自己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但他就不是不想面对邬柏祎。
邬柏祎会知道他的过去吗？如果邬柏祎知道了，他会远离自己吗？他会和周慕羽一样对待自己吗？
池喻森不知道，凭着直觉，他认为不会。一如既往当时他相信周慕羽那般。
但邬柏祎又和周慕羽不同。
池喻森翻身，乌黑发丝盖住些许视野，眼睛无神地望着地板，雨滴坠落，仿佛窗外那场淅淅沥沥的雨也一同落进他的心里，溅起涟漪，一圈又一圈，无法制止。
像是有蚂蚁在爬一般，密密麻麻的，却又格外酸涩。
滴拉着的雨水也一同落在眼中，池喻森沉默地望着前面，五指并拢盖住眼睛。
半响，他才终于从床上起来，拖着身体去抹了把脸，然后点开聊天。
【池：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
【池：有空吗？】
对面秒回。
池喻森嘴角忍不住上扬一丝弧度，好闲啊，一直都在看手机吗？
【W：OK。】
一个视频电话打来，池喻森稍楞一秒，然后点击接通。
屏幕内，邬柏祎穿着白色毛衣，秋千正坐在他的怀里，暖色的灯光照在他的面庞上，映得那双微微含笑的眼眸格外温柔。
邬柏祎轻声问他：“什么事情？”
池喻森缩了缩脖子，迟疑道：“……那个，我……”
邬柏祎手撑着下巴，目光专注，看见他卡顿后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那几个字就在他的嘴边徘徊，但却犹如老旧的机器一般，怎么也说不出来。
“……”
池喻森凝视着他，准备吐出的话到底还是被他吞了回去：“…你为什么要和我谈恋爱？”
邬柏祎一愣，“嗯？”
池喻森垂下眼睛，眼睫微颤：“我说，你为什么要和我谈恋爱。”
“……”
半响，邬柏祎突然问道：“你确定要听吗？”
难道还有很多理由吗？或者是什么不好的理由？
听见这句话后，池喻森迷茫地抬起眼，眼神中带着疑惑。
“好吧，”邬柏祎摆手，勾唇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要听的。”
池喻森抬眉，犹豫道：“……嗯。”
“该从什么时候说呢，就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说吧，好吗？”
邬柏祎语气渐渐温柔下来。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是你在我家门口吗？我当时就想着，是哪个小孩怎么哭的这么凶，还站在我家门口。”
邬柏祎轻笑，觑他一眼：“然后我觉得这小孩好看，你说，我们池喻森怎么这么好看呢？长达八年我都忘不了。”
池喻森没说话，但邬柏祎却见到他猛地变红的耳尖。
他继续说：“后来又见到你的时候，其实我很不爽。我想，怎么就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呢，所以我就把你收为小弟，准备想怎么使唤你就使唤你，想怎么欺负你就欺负你，明白吗？”
池喻森煞有介事点点头，表示自己很是上道，俨然一幅你是大哥的样子。
“但是，我觉得只要能够遇见你就好。我发现好像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总是不自觉地看着你，后来，我才发现……”
邬柏祎眸光中含着笑意，轻声道：“原来我是喜欢你。”
“结果第一次表白还被拒绝了呢。”他幽怨道。
“哦。”
池喻森不搭腔，他早就免疫了来自邬柏祎的攻击。
“你明天有空吗？”
池喻森问他，手指攥紧。
“怎么了？”
“明天要一起去约会吗？”
两道声音同时想起，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池喻森看见邬柏祎嘴角扬起，仿佛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好啊，在哪里？去干什么？你想去哪，乖宝？”
池喻森思考了一下，最后敲定：“看电影吧。城南电影院，明天上午十点，我们在那里见面。”
邬柏祎一口答应：“ok。”
“嗯。”
电话挂断，邬柏祎气沉丹田，踩着拖鞋哐当哐当就往楼梯上大喊一声：“——妈！”
单悦不耐烦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干什么？我敷面膜呢！”
邬柏祎：“我明天要约会了！”
优雅的女声稍顿，随后继续不耐烦道：“关我什么事？是我约会吗？”
她翻了个白眼：“你还不如去找两件衣服看明天穿什么！有这功夫，跟我说干嘛？记住好好对人家，听见没！”
砰！
门被用力带上。
单悦：“……啧，狗崽子。”
另一边，池喻森坐在窗边，安静地望着窗外。
华灯初上，夜色渐深，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随着星星垂落至心中，又随着黎明再次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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