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和沈玉璟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每日回来的时间你已经摸索得差不多了,因为他的作息实在规律。
早上你还在睡梦中,就能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晚上你玩了一天电脑,准备睡觉时,他才姗姗归来。
每次回来,他的身上都有淡淡的酒味,他的身影也愈发瘦削了,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你问过他打什么工,他只是含糊地说“服务生”。
客厅和厨房弥漫着焦糊味,混合着你因饥饿和烦躁升腾起的火药味。
“咔哒。”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响起,沈玉璟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是一股近乎透明的苍白,眼底乌青浓郁,嘴唇干裂起皮。
沈玉璟或许也没想到这个时间你会在厨房,看着满墙的脏污,他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无奈。
他脚步虚浮地走向厨房,推开你的手都显得格外无力,你识趣地走出厨房,将洗好的抹布递给他,他接过去,挤了一泵洗洁精,语气冷淡,“果然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不会做饭麻烦别给我添乱行吗?”
“你还知道回来?”你本来就烦躁,此刻被沈玉璟呛得火气瞬间上来了,“我还以为你死外面了!”
沈玉璟冲洗抹布的动作顿住了,他偏过头,那双总是淡漠疏离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混杂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但他没有立刻回话,依旧用那种淡淡的眼神看着你,手上的动作不停。这种沉默更加激怒了你。
“我付钱不是让你玩失踪的,几天了你给我做过一顿饭吗?我今天饿了一天,你就是这么当‘保姆’的吗?”你刻意加重了“保姆”两个字,妄图让沈玉璟产生些许的愧疚。
他的睫毛颤了颤,脸上掠过一丝嘲讽。随后他丢了抹布,朝自己房间走去。
你被他这种无视的态度彻底惹恼,一把拽过他的手臂,他的身形一晃,险些站不稳,隔着薄薄的袖子,你感受到一股滚烫的灼热。你愣了一下,但燃起的怒火让你忽视了这一点。
“我在跟你说话,沈玉璟,你收我钱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德行。”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猛得抽回自己的手臂,看着你的眼神不再是那副淡漠的模样,带着几分支离破碎的愤怒。
他转过身面对着你,胸膛微微起伏,脸色有些涨红,“我凭什么照顾你,我当时就跟你说了我晚上经常回来得晚,你又不是没听到。你以为你有几个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买断别人的时间和自由吗?”
“自由?”你气笑了,“当时是你答应好的,钱你收了,现在你翻脸不认人了。你天天半夜回来得这么晚,还满身酒气,这就是你的自由,你的‘生活’?谁知道你一个学生,大半夜在外面干什么见不得的人的......”
“韩明轩,你够了!”沈玉璟厉声打断你,声音因激动有些破音,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我回来得晚关你什么事,我不是你的佣人,更不是你的所有物,我的行程用不着跟你交代,我更没义务二十四小时围着你这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少爷转。我很累,不想跟你吵,我要休息了。”
“生活不能自理”几个字被他以最冰冷的语气说出,让你愈发口不择言,“是,我是生活不能自理,那你呢?你这个‘称职’的保姆,当得可真好,收了钱不办事,做的可真好!你这不是骗钱是什么?”
你俩的争吵越来越激烈,沈玉璟脸上的血色彻底蜕尽,他死死地盯着你,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骗钱?对,我就是骗钱了,那你现在就去告我啊!或者,把你那肮脏的钱拿走,滚出我的房子。”
他踉跄着推开自己的房门,从抽屉里拿出之前你给的钱,甩在你身上。几张红票子在客厅的空中纷纷扬扬,你被气的说不出话。
“拿着你的钱滚。”他话音刚落,身体猛地晃了一下,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原本淡漠夹杂着愤怒的眼神也开始涣散。
你心上生出不好的预感,刚想问他怎么了,他却没给你这个机会。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通通化作一种全然失控的空白,身体直挺挺向后倒去。
“沈玉璟!”你下意识扑过去,将他揽在怀里。
他身上滚烫的温度隔着两层衣裳传到你的身上,你这才后知后觉他生病了。怀中的人重量比你想象中轻了许多,完全没有一个成年男人该有的重量,轻飘飘的,像一片轻柔的羽毛,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吹走。
你低下头,这才看清,他额前被刘海掩住的地方,是一块不小的青紫色的於痕。
他倒在你的怀中,尚有几分清明的意识让他不断想挣脱你的桎梏。挣扎中,他的袖子往上蹭了几分,露出一截清瘦的布满於痕的小臂。
恐慌似河水倾斜而下,浇灭了所有的怒火和烦恼。你还没来得及为刚才刺人的话懊恼,沈玉璟发出一声痛呼。
“沈玉璟。”你又叫了一声,声音带着几分颤意。
他没有回应,苍白干裂的唇微张着,昏沉的灯光笼下,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这个平时沉默寡言,有些冷漠的沈玉璟此刻窝在你的怀中,脆弱得不堪一击。
此刻的变故完全逃出了你这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少爷的掌控,许久,你才反应过来要送他去医院,正打算掏出手机打120,半昏半醒的沈玉璟许是看出了你的意图,“不去医院......”
即使在昏迷中,他也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你将他放到床上,有些焦急,“你这样不去医院怎么行啊,我不会处理啊。”
但沈玉璟此刻已没了意识,只是机械地重复着,“不去医院......”
你环顾着这个总是被你弄得乱糟糟的屋子,之前都是沈玉璟收拾得整整齐齐,连你吃剩的泡面盒都是他扔的。你心上生出几分悔意,你不该对沈玉璟这么凶的。
你来不及多想,床上发烧昏迷的沈玉璟强迫你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回忆着小时候母亲在你发烧时处理的动作,从卫生间打来一盆清水,打湿毛巾。
你小心翼翼撩开沈玉璟额前的碎发,这才注意到,那淤青远比你刚才看到的要严重,蔓延到他小半个额头,一片骇人的青紫色。
你的手僵在半空,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下,不知该如何下手。
刚才吵架的场景历历在目,沈玉璟那脆弱疏离的眼神让你难以释怀。他究竟过得怎样的生活,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学生,或者一个服务生该过的生活。
密密麻麻的伤痕、满身的烟酒气、掩不住的疲惫感......还有昏迷了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疑惑和心疼弥漫在你的心间,此刻那点少爷脾气全然消失不见,只剩控制不住的愧疚。
你用湿毛巾小心地擦拭着他滚烫的额头和脖颈,他在昏迷之中也不安稳,身体偶尔抽搐一下,干裂的唇含糊地吐出几个字,你俯下身,只隐约听到,“不要走......钱我会赚......”之类的词。
钱!
当初你随手付给的那些额外的钱,你把那当做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用金钱换取照顾,解决你那可怜的自理能力。但此刻,看着沈玉璟昏迷中沉静的容颜,你意识到,或许你那点钱,买的不是他的服务,而是他走投无路下的妥协。钱,或许不是万能的。
可是沈玉璟,这个比你大不了几岁的男生,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谜团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愈收愈紧,让你几乎喘不过气。
但你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额头和脖颈的温度虽然降下去了,但沈玉璟的身体依旧滚烫。
你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将他的衬衫轻轻剥下。
身上的伤痕比胳膊上只多不少,从锁骨一直到小腹,大小不一的十几块青紫色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极其显眼,想来后背也不会少。
十几年来从未经历过这些的你对沈玉璟愈发心疼,他的身体没有一丝赘肉,腹间的肋骨清晰可见,你甚至觉得能看到他的内脏了。
一遍遍擦拭,终于他的体温没有刚才那么烫了。
你突然想到,或许他的房间会有治伤的药。
你翻开一个个抽屉,终于在抽开最下面的抽屉时,发现了治疗淤青的药,还有一袋棉签,抽屉角落里反放着一张照片,你没多想,将药油拿了出来。
你打开瓶盖,笨拙地用棉签蘸取药油,一点点涂在沈玉璟全身上下的於痕上。
或许是药油起了效果,过了一会了,沈玉璟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脸色也红润了许些。
夕阳西沉,最后一抹余晖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在柔光的照映下,他往日冷漠的脸透出别样的沉静。
你第一次没有去想自己饿得发慌的肚子,没有抱怨这混乱复杂的局面,所有的情绪都被一种更复杂的,混杂着愧疚、担忧和巨大好奇的心思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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