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梁相国夫妇之后,众人皆放下心来,独碧莲在房内布置着新房,碧莲手里握着帕子,想起仕林与媚娘的点点滴滴,仍是释怀不下媚娘的去处。
碧莲坐到圆桌旁边,单手托腮,呢喃道:“仕林哥,我也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错还是对,如果你知道媚娘还在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如今这般了?”
碧莲说着便垂下泪来,似断了线的滚珠似的。素贞推开门,见碧莲两眼微红,忙坐了下来,一手搭上碧莲的肩膀:“这又是怎么说呢,大喜的日子,心里苦?”碧莲心里羞惭惭的,转而笑道:“舅娘错了,不曾哭,只是迷了眼。”
素贞掏出一方帕子,细细擦着碧莲的泪痕,笑问道:“你也别瞒我,你们的事情我是知道的,万般因缘天注定,人是难逃因果的。”碧莲回道:“舅娘说的,我都知道。左不过是挂念着先前那些事罢了。”
素贞点了点头,拉过碧莲的手,宽慰道:“凡事总有个缘故不是?仕林如今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但你和仕林这桩婚事是当今圣上赐的婚,再怎么样也越不过你们去的。你把心里闷的这些事说出来,人也不委屈,你也别恼仕林,他若有什么不是,我也可以给你们说道说道。”碧莲心中原还有些埋怨,听素贞如此说,便也依了。
素贞拉着碧莲起身,走到床榻前,掏出一方宝蓝色锦囊,碧莲见此物,半晌回不过神。素贞将锦囊挂在床头,堆着笑说道:“这里头有我和你舅舅的青丝,寓意着结发夫妻。现在我把这个锦囊挂在你们床头,也愿你和仕林能长长久久,白头偕老。”碧莲略有些不自在,闷闷的,但思及素贞苦心,还是将锦囊收了下来。
碧莲宽下心来,顾念着素贞在侧,总不好让自己舅娘为难。便吞声叫道:“舅娘,仕林和媚娘的事……”
素贞引着碧莲来到门前,望着天上明月:“碧莲,你看天上的月亮,就算明月也不会时常是圆满的状态,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起起伏伏才是一生的常态。”
碧莲低垂眼眸,心里想着:舅娘待我如亲女,我万不该让她再如此烦忧了。
“舅娘,碧莲明白了,我往后再也不会提这件事了,我会安心跟仕林哥过好日子的。”碧莲同素贞双手叠握在一起,轻声笑答道。
“你能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我大晚上的来着,也不为别的,就是怕你想不通而已。”素贞进了屋内,倒了热水,将帕子往里面浸湿,提起来拧干,递给碧莲。“擦擦脸上的泪痕,明儿可是你的大喜之日。估摸着仕林明天一大早也会到了。”
碧莲接过帕子,往脸上擦了擦,点了点头。送走素贞之后,碧莲独坐床头,握着锦囊,紧贴胸前:“舅娘,你这是让碧莲为难啊。”
素贞回到房间,见许仙还在案前念经,走上前去,一手搭着许仙的肩膀:“官人,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许仙茫然无措地抬起头,眼神略有些闪躲,只楞楞地吐出一个字“好”。
“官人,你还记得二十年前,我们是何等恩爱夫妻吗?”素贞说的愈发哽咽,十分不明白许仙如今心思。
许仙并不作答,只点了点头。
“官人,我方才去看了看碧莲,仕林这孩子,和媚娘也是孽缘。官人你说,我和你这一场,是不是也是一场孽缘呢?”素贞想起方才,略有些感伤的说道。
许仙忙站起身来反驳:“不,你不是,你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才娶得的贤妻。”
“可是官人,你如今为什么,要躲着我呢?你知道为妻心里有多苦吗?”
许仙听着素贞的声声哭诉,不忍细听,手里捻着念珠,用力得将手指捻得发白。
“我们已经分开二十年了,你是注定要成仙的,我不过是个凡人,怎堪相配天上仙子?”许仙思虑良久才说出这番话。
素贞上前,紧紧抱住许仙:“官人,你知道王母娘娘已经降下法旨,恩准你一同飞升了吗?”
许仙摇了摇头道:“不知。”又接着说道:“即便飞升,神仙是要断情绝爱的,我们怎么可能再续前缘呢?娘子,你还记得你当年说青儿的那一番话吗?”
素贞想起当年她问许仙的那一番话,然后自己答的那些话:情纵痴也终有完,不如清修把皮毛换……
素贞眼里蕴着泪水,食指抵唇,当年的话回响在她耳畔。
素贞转过身去,抬手抹着泪,许仙起身上前帮素贞擦着眼泪:“娘子,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里也苦啊。”
“官人,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我们夫妻一场,如今只剩下三日的情缘,我心里面真的很难过。”素贞哽咽着说完这段话,便闭上眼睛,不愿让泪水再流下来。
“想是你我缘分已尽,你要成仙,终归是要经历那么一遭的。”许仙见越说越伤心,便说到仕林,“明天圣上打发仕林回来成亲,碧莲那边?”
“你放心。”素贞顿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把事情告诉了许仙,“碧莲那头,我今晚上已经去看过了,她是个好孩子。”
翌日清晨
众人皆更衣盥洗过,素贞和娇容去了碧莲的房间,而许仙则在仕林的房间,许仙将银翅彤帽戴在仕林头上,替仕林整了整衣领,嘱咐道:“为父也没有什么别的期望了,只望你与新妇和和美美的。”
仕林听着许仙这话,愣了一下,问道:“爹,是不是碧莲跟你说什么了?”
许仙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念珠在房内踱步说道:“她没有与我说什么,你与碧莲之间的感情,我看得出来。”
仕林闻此话哑口无言,忽听得门外一阵急促敲门声,就见公甫毛毛躁躁的进得房内。
“哎呀呀,我说你们父子俩在这房里孵小鸡崽呢?还没好呢,可别误了吉时。”公甫赶到房内催促着父子俩。
“姑爹,急什么啊?我和碧莲妹妹,我在这头,碧莲就在那头,怎么会误了吉时呢,姑爹你真是想太多。”仕林无奈地说道。
“是啊,姐夫,实在不行的话,你就帮仕林写几首催妆诗吧。”许仙打趣道。
“汉文,这催妆诗哪能让我作,你就少打趣我了。前几日你们合了八字,下了聘礼,三书六礼基本也都走过了,说的也是,今儿确实也不需要那么着急。”公甫不好意思地说道,挠了挠头,便出去了。
许仙和仕林看着公甫落荒而逃的背影,对视了一眼,皆无奈地笑了笑。
“爹,您坐着,我给您倒茶去。”只见仕林出了房间,不知从哪儿端来两碗茶汤,递给许仙说道:“爹,喝吧,这可是姑妈好不容易得来的。”
许仙搅了搅茶汤,放在鼻尖细细嗅闻,放了下来:“茶,绿豆,山药?”
仕林笑了笑,夸道:“爹不愧是姑苏名医,一闻就闻出来了,这是姑妈用了百钱的刚出的茶叶嫩芽,混了一升的去壳绿豆,外加磨碎了的山药粉,才煎成今日的茶汤。”
“姐姐手艺不错,你也尝尝。”许仙呷了一口,对仕林说道。
父子俩在房内寒暄了小半个时辰,仕林方出门。
仕林来到碧莲房前,只见站立在一旁的两位年纪稍大的妇人手里皆捧着些彩色绸缎,娇容打了门帘,见仕林呆站门外,说道:“仕林,接彩缎啊。”
宝山看着热闹的场景,也加入进去,笑道:“仕林,我帮你奏乐催妆!”
站门口的人听完仕林这边的话,唬道:“咱们可是听闻新郎官是状元郎,不做个十首八首催妆诗,就想娶新娘子了?”
仕林站在门口,笑道:“好,今日就图个高兴,不过即兴做的诗,恐是上不得台面,还望诸位不要取笑。”
“新郎官说笑,状元郎的文采,怎么是我们这些人能取笑的,还请新郎官作催妆诗,接彩缎。”
仕林在门口徘徊踱步,释然一笑道:“请各位乡亲指教了。”
“织女牵牛渡,仙人跨鹤归。家家添岁酒,蟋蟀响圜扉。”
众人议论了一番,又说道:“不成,新郎官你这是糊弄人呢,必得再来一首。”
“白头新妇不胜悲,况复今朝哭子规。旧业已随荒垄断,遗编重向碧山窥。”仕林提高了声音,故意想让房内的碧莲听到。
碧莲听完,心中酸涩,趴在妆台上啜泣起来,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娇容见状:“诶!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啊!妆都哭花了!”碧莲转身对娇容说道:“娘,你让仕林哥进来吧。”
娇容去喊了仕林进得碧莲闺房,仕林见着碧莲略有些拘谨,碧莲说道:“仕林哥,我都明白。”
仕林搀着碧莲走出房间,两人着婚鞋一步一步踏在红艳艳的绸缎上。
宝山将笛子一横,便吹了起来。仕林扶着将碧莲送进了轿子,众人哄将起来,缠着仕林要喜钱:“新郎官,起檐子咯!”仕林从袖子里掏了些银钱散给在场的各位:“还请各位婶娘,叔伯到场,仕林可恭候着各位。”
“一定一定,我们可都还等着吃好酒好菜呢!”
轿子抬到门口,仕林开口道:“烦请各位大哥绕钱塘县一圈,再回到此处,我去请道长来此处。”
素贞看着轿子远去,对着仕林欲言又止。仕林看了看身旁的素贞,又看了看娇容说道:“娘,我先去请张道长了。”
素贞点了点头,和娇容相互扶着便进了房间。
素贞与娇容相对而坐,娇容将手搭在素贞的手上,担忧地说道:“弟妹啊,仕林如今这态度,我倒怕碧莲受委屈。”
随即素贞摆了摆手,解释道:“姐姐,你多虑了,仕林的品性,你应该比我清楚的。”
娇容思虑良久松了口气,看了看素贞又说道:“对啊,弟妹,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看我。不过弟妹你和汉文?”
素贞听得姐姐问起她与自己官人之间的事情,不知该如何作答,抿唇勉强答道:“姐姐,观音大士说,我与他,只有三日的情缘。”
娇容沉默不语,也不知该作何答。
……
“请道长撒谷豆!”
张道人手里拿着斗,斗里盛着谷豆,钱果,草节等物,口里念念有词:“敕封天仙玉女碧霞护世弘济真人为证……”张道人撒着谷豆,引着盖了盖头的碧莲往堂上走,边走边祷告祝愿。
上前两人手上捏了毡席,铺在地上,前面李婆子拿了铜镜照着碧莲,唱道:“请新人跨马鞍!”
碧莲一步一步随着搀扶她的人走到卧房,听得身后又一声唤:“请新郎官高坐!”众人将堂中摆了榻,又将椅子置于榻上,仕林提衣上前高坐,随即,青儿上前为仕林斟了一杯酒。
“仕林,看到你如今功成名就,也成家了,我也心满意足了,没有什么别的话要对你说,只望你日后平安顺遂,同碧莲好好过日子。”青儿将酒递给仕林。
仕林含笑一杯饮干,将空杯给众人示意:“还请青姨放心,仕林定不会让青姨失望。”话毕,娇容又上前为仕林斟了杯酒,眼眶里含着热泪,一言不发,只是将酒递给仕林。
仕林如同刚刚那般,对着娇容点了点头:“娘,我会好好对碧莲的。”娇容闻言,愣了半晌,反应过来之后才激动地“哎”了一声。
喝完两杯酒,仕林才从椅子上下来,对着众人招呼道:“大家可以去喝点茶水,稍后可还等着大家捧场观礼。”
仕林从素贞手里取了彩缎,同素贞一起踏进新房,里头的娇容也给了碧莲彩缎,娇容与素贞将两人手里的彩缎系在一起,绾成同心结,仕林这才牵着被娇容扶着的碧莲往外走。
走到堂前,见梁相国夫妇也早已来此,仕林牵着碧莲走上前来,只听唱礼官喝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素贞见两人终于修成正果,同许仙相视一笑,甚是欣慰。
“夫妻对拜!”
仕林碧莲两人礼毕后,便去了房间。留着一众人在外面吃酒。
“许夫人,仕林,可真是栋梁之才啊。”梁相国见状忍不住感慨道。
“哪里哪里,小儿生性顽劣,担不得这般夸赞的。”素贞摆手笑着否认道。
转眼间,昨日宾客尽散,仕林和碧莲一同起了床,仕林坐在铜镜前,碧莲替仕林束好发之后,仕林握住碧莲的手说:“劳你费心了。”
“官人,这是我应该做的。”碧莲将木梳上缠着的头发绞了下来,笑着答道,“待会儿早些出去,娘和舅娘早就在外头等着了。”
“昨日成亲仓促,是我对你不住……”
碧莲上前,用手抵住仕林的唇说:“官人,我都明白,现下是舅舅和舅娘的事情要紧。”
“好,那我们出去吧。”仕林上前握住碧莲的手,便往外走。
素贞和娇容看见这般场景,互相对视一眼,打趣玩笑。
“你俩要是再不出来,早饭可就没你俩的份了。”娇容笑说道。
“娘。”碧莲有些羞怯,便娇怯怯地喊了一声。
众人落座,许仙习惯性的给素贞夹了菜,素贞看着许仙欲言又止,外头来人禀报说:“白娘娘,法海来了!”
许白二人对视一眼,心下明了,青儿挽着素贞,三人一起走出门,许仙向法海执礼,法海还礼后一道金光照入凡间,四人被金光笼罩,许仙与白素贞的手交缠握着,满眼都是爱惜之情。
四人随金光升入仙庭,因法海是佛家弟子,故前往西方灵山受封,三人随着祥云步入天门前,只见四根盘龙柱上雕龙画凤,四条蟠龙朝来者口吐仙雾,漫向三人周身,远处又见宏伟石桥龙凤缠,声声鹤唳,三人抬头一看,只见鎏金蓝匾上上书“南天门”三个大字。
三人讶异于天宫此情此景,再回神时见一身着象牙白色的暗金如意云纹的玉绸袍子,头带绾发莲瓣玉冠,脚踩笏头方舃,手执龙骨拂尘,须下薄唇若桃李,难掩一番风流姿态。
他上前向三人行礼道:“三位,有礼了,我是奉法旨来接引三位的。”
素贞上前与接引仙官交谈道:“仙官有礼,我们三人今日方才飞升仙界,若有什么做得不恰当的地方,还望仙官多多谅解。”
接引仙官听着素贞的话,捋须点头肯定了素贞的说法,对素贞十分欣赏:“白素贞,你可愿做我的徒弟?”
素贞讶异于面前的接引仙官有此一问,但转念一想,尚未受封,便拜师,怕惹了圣母娘娘不快,因此作罢:“多谢仙官好意了,只是我尚未受封,人微言轻,恐担不得仙官好意。”
接引仙官听了这话也不恼,捋须笑道:“无妨,若你日后有事要来求我,我会尽我所能帮你的,吾名浮黎。”
“多谢浮黎仙长好意,素贞愧受了。”素贞向浮黎表示歉意之后,浮黎便引着三人到了各自之地。
青儿看着浮黎远去的背影,猛地想起什么似的,对着素贞说:“姐姐,浮黎,这名字好生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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