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渡穿过空旷的走廊,早晨的阳光被窗格切割成细长的菱形,落在他的校服上。一群男生嬉笑着与他擦肩而过,带起一阵微热的风。就在那一瞬间,他恍然看见一个高瘦的男孩站在人群里,棕黄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雾蓝色的眼睛像是冬日结霜的湖面,冷淡而疏离。
是谢澜斯。
又碰到他了啊。
宋知渡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身影。谢澜斯正侧头和身旁的同学说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雾蓝色的眼睛平静无波,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宋知渡注意到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插在兜里,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转身看了他一眼,然后拐进旁边的茶水间。手指按在饮水机的按钮上,冰凉的水流注入水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哎!你看到了吗?谢澜斯!好帅啊!”一个女孩子兴奋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
“是啊!听说他快要参加全国物理竞赛了吧?上次月考又是年级第一,学习也太强了吧!”另一个女生接完水,声音渐渐远去,“不过听说他特别冷,一班的女生都说他从来不跟人多说话。”
宋知渡垂下眼帘,看着水杯中的涟漪渐渐平息。
谢澜斯,真的这么厉害?
他不想多管什么。杯中的水已经接满,冰凉透过杯壁渗入指尖。
穿过光影斑驳的走廊,阳光透过老旧的窗玻璃,在水泥地上投下明明暗暗的斑块。宋知渡慢慢地走着,身影在光与影之间交替。回到五班时,班级里也在讨论谢澜斯——几个女生围在一起,兴奋地交换着关于那个优等生的消息。
“听说他初中就拿过好多竞赛奖了...”
“这次物理竞赛要是再拿奖,保送肯定没问题了。”
“不过他好像从来不理人,上次三班班花跟他表白,他看都没看一眼就走过去了...”
谢澜斯,谢澜斯,谢澜斯。
哪里都是谢澜斯。
临城五中改名叫谢澜斯高中算了。
宋知渡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把水杯轻轻放在课桌上。教室里的喧嚣与他无关,他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
但抽屉传来的一阵震动打破了他的平静,他皱着眉低头解锁手机屏幕。
宋广涛:这个月的钱呢?
宋广涛:别装死,你不理我,我就去找你妈。
宋广涛:别逼我去找你。
前两条是宋知渡刚到温州时宋广涛给他发的,最新一条就是“别逼我去找你。”
这样的恐吓维持了六年。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杨芙绣跟宋广涛离婚,那个闷热的夏天,宋知渡记得母亲红肿的双眼和收拾行李时颤抖的双手。杨芙绣把宋知渡与宋广涛的任何联系方式都删除了,但宋知渡还是被宋广涛阴魂不散的追着。就像一场永远不会醒的噩梦。
后来,上了初中。宋知渡换了一台新手机,原以为终能摆脱宋广涛,结果他发来的短信依旧是那些熟悉的恐吓。宋知渡不理他,打算就这么晾着。结果,宋广涛第二天就去学校门口堵他,粗壮的手臂拽得他生疼,在他耳边低语着威胁的话语。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宋知渡知道宋广涛的能耐,只要自己不给他钱,他就会找杨芙绣麻烦。
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杨芙绣心烦。
宋知渡:知道了,等几天。
他疲惫的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时间。还早,上午第二节课刚下课,大课间,因为天气原因没有出操。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乌云缓缓汇聚,仿佛他此刻的心情。
他双手插兜,下了楼梯。脚步有些沉重,每一步都踏在阴影里。
宋知渡漫无目的的在校园里乱逛,想要把这些烦心事统统发泄出来。他走过篮球场,几个男生正在打球,汗水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他走过教学楼后的小花园,那里的栀子花开得正盛,浓郁的花香在潮湿的空气里几乎让人窒息。
天空灰蒙蒙的,乌云从远山那边缓缓推移过来,吞没了原本湛蓝的天空。空气变得潮湿而沉闷,黏在皮肤上,让人透不过气。
一场雨似乎在所难免。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图书馆,那是一栋红砖老建筑,墙面上爬满了茂密的爬山虎。“滴”——第一滴雨水落了下来,恰好打在宋知渡的鼻尖上,冰凉的一小点。他快步躲到图书馆的屋檐下。
雨渐渐密集起来,打在图书馆老旧的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灰茫茫的天空洒下一点点的光亮,像是透过厚重的云层勉强挤出来的微光,照在宋知渡的脸上。他的睫毛很长,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乌云厚重地盖在远山上,连轮廓都模糊了。宋知渡皱着眉头,心事如同这天空一般阴沉。
他望着雨幕出神,没有注意到图书馆内,有一双雾蓝色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
谢澜斯就坐在图书馆内,靠窗的位置。他本来在翻阅一本物理竞赛题集,但窗外渐渐密集的雨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抬起头,然后看见了站在屋檐下的宋知渡。
灰蒙蒙的天空下,那个男孩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雨水顺着屋檐落下,形成一道透明的雨帘,将他与外界隔开。他的侧脸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又时不时被飘过的阴影遮盖。有什么故事好想了解,谢澜斯莫名地想。
宋知渡。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
开学不过一天,他已经无数次听到过、看到过这个男孩。总是在人群之外,总是独自一人,总是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忧郁。就像现在,他站在那里,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乌云遮住了宋知渡的脸,却遮不住那股忧郁的气质。谢澜斯望着他看了好久,直到手中的笔完全停下。他注意到宋知渡微微蹙起的眉头,注意到他无意识咬着下唇的小动作,注意到他望着雨幕时空洞的眼神——仿佛透过雨,在看很远很远的地方。
直到上课铃响起,尖锐的铃声划破了雨天的宁静。
谢澜斯合上书,收拾好书包,走到图书馆门口。他撑开一把深蓝色的雨伞,然后转向那个站在屋檐下的身影。
“走吗。”谢澜斯看着天,声音平静,没有任何起伏。
“嗯?”宋知渡望着雨,才意识到这是在跟自己说话。
他转过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清了谢澜斯的脸——精致的五官,那双雾蓝色的眼睛此刻正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情绪,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谢澜斯拿着伞又问了一遍:“一起走吧,雨有点大了。”
他的语气很淡,就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依旧是那样平静无波,像是结了薄冰的湖面,不会轻易为任何人泛起涟漪。
有一瞬间的犹豫,宋知渡点了点头:“谢谢。”
谢澜斯的眼睛,好像会笑。
是错觉吗?
那个恍惚的一瞬间,宋知渡仿佛看见那双眼睛掀起了一丝波澜,像是海的心跳。
两人并肩走入雨幕中。伞有些小,他们的肩膀不时轻轻碰在一起。宋知渡闻到了谢澜斯身上淡淡的香气,像是雨后青草的味道,清爽而干净,与他冷淡的外表形成了微妙的对比。
“你是五班的吧?”谢澜斯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却依然保持着距离感。
“嗯。”宋知渡有些惊讶他会知道,“你呢?是一班的谢澜斯。”
“你知道我?”谢澜斯微微挑眉,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
“全校都知道你。”宋知渡轻声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们走过湿漉漉的石板路,路过被雨水洗刷得格外翠绿的草坪。一阵风吹来,带着雨丝的凉意,宋知渡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
谢澜斯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不动声色地将伞往他那边偏了偏,但什么也没说。
沉默再次降临,但并不尴尬。他们就这样并肩走着,在雨**撑一把伞,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却又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见的界限。
走到教学楼,就在那个拐角处,雨势稍小了些。宋知渡转头对谢澜斯说:“谢谢你的伞。”
“不客气。”谢澜斯淡淡地回答,雾蓝色的眼睛依然平静如水。
两人各自朝自己的班级方向走去。宋知渡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谢澜斯也正好回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遇。那一刻,宋知渡仿佛看到谢澜斯眼中有什么闪烁了一下,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他转身继续往前走,耳边依然回响着雨声,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股淡淡的青草香气。外面的天空依然阴沉,但他的心情却莫名轻松了一些。
而谢澜斯站在走廊尽头,看着那个消失在转角处的背影,轻轻摩挲着伞柄,那里还残留着另一人的温度。他的表情依然冷淡,但那双雾蓝色的眼睛深处,似乎有什么正在悄然改变。
雨还在下,但有些东西,似乎已经开始在寂静中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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