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语气啊，难道我没回你吗？”
闻言，江别川扯了一截被子，歪头皱眉，压根不想让陈我愿沾到自己边儿。
“呵呵，你每次回复都是睡的表情，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无语，还是真的要睡，难道我给你发的消息是言之无物的敷衍吗，你既然没空回，那我还怎么给你发下去？”陈我愿反问。
“那也不是你之后就一个字不发，然后一味去等我找你的理由吧？”江别川牵强地扯嘴角，“你发消息，我知道你在想着我，我就觉得足够了啊，回不回是我的事，发不发就是你的问题了。”
陈我愿：“但给你发消息你总不回，我只是怕发多了你烦而已，才想着等你给我发啊。那之后学校竞赛训练很多，只有周日五个小时放假，还要被占掉三个小时。我去找你，你又说我刚来了就要走，可我的确没有时间两个区来回跑。”
江别川：“那谁让你一开始一声不吭去维江中学的呢？你至今都没跟我解释过吧，我想你好，想你去更好的学校，怕你误会才一直没问，但你居然毫无主动提及的想法。”
“还有你说上次清明节见面是吧，哦我想起来了，你一见我一句话还没说呢就把我拉到房间里，所以我想问你什么就都可以一笔带过了是吗，如果不是你自己心虚，你为什么总像哄我一样？”
陈我愿扶额：“那是一码事么？”
江别川：“不是一码事，但少不了因果关系。后来你不给我发消息了，我越想越觉得可疑，我就是不想理你，你来见我我就是不想见！要不然呢，你见我干什么，我们见面干什么，我们到底在干什么，等会儿韩俊洗澡出来了你是不是还要告诉他你是我哥？”
陈我愿轻轻抚上他的手：“小川，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如果是学习的压力你可以直接说学习，我们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要转移到这个话题？”
江别川喉咙里发出一声笑，仰脸颤着睫毛，一把将他甩开了：
“只是你以为的而已吧。还有一年都要考大学了，我只是在为我们的未来考虑……我很难想象假如我考不上恒京大学我们该怎么在一起，如果没有问题，那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你究竟在想什么，你未来要去哪里？”
"其实我从那天你在陈中树底下亲我的时候就很不安，只是我从前都不去想，可是现在要高考了，我不能不想，我一想我就觉得举步维艰，那种让我觉得难受的感觉促使我越来越不想见到你了，可是你至今都云淡风轻，无论是考试分数还是被你故意遮起来的、我们之间悬而未决的关系。就像你其实到现在都没亲口承诺过喜欢我一样。”
“我觉得……你现在就是根本没有在意我的感受，只是走一步看一步，好像随时都能听天由命然后把我丢了。你说会一直陪着我是假的吧，当时我怎么就相信了，如果你真能一直陪着我，也不会一声不吭没有任何理由地转去维中。”
“哦对，你可能不知道我为什么非逼自己考恒京大学吧，你想不通吧，假如你高考完回恒京了，其实只要我考上恒京的大学就可以了是吧……”
“可事实不是的啊，你爸二十年前从陈江中学凭自己努力考上恒京大学。我只是不想让他瞧不起我，我至少也要在他那个年纪做到他做到的事情，这样我才更有底气说我要跟你在一起。可是恒京大学是全国最好的大学，你知道这一步有多难吗，可是这居然只是我的第一步。”
“我每天都不敢松懈地一直学一直学，我发现真是越学就会发现不会的越多，好像每天时间都不够用，觉也不睡饭也不吃了，到最后你也要丢了是吗，哥，是吗，你别哄我了，我们真的还有未来吗？”
“……做你想做的就可以了。”
毕竟江别川这么一番话落，是个人都听出来他压力真的很大了，上高三容易情绪崩溃，如果一直憋在心里徘徊，连哭都不肯哭出来，那就是反复自愈的反复内耗了。
但是陈我愿得承认，江别川说的是事实。
这些事实随着他们即将面临的人生转折点而被推上浪尖，压力便会如潮水一般一遍遍裹挟着泥砂浑浊地袭来，直击那片无忧无虑的年少心灵净土。
而陈我愿的确不知道怎么办。
他说会一直陪着江别川，必然理想成分更多，也就必然带着对江别川的安慰之意。
只是他们现在正毫无依托地站在直面理想与现实的大路上，又在现实的冲击之下产生了理想的幻灭感，因此才导致了这一系列龃龉的发生。
“你终于意识到了吗，你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我的理想改变了……”
江别川抱着被子缓缓坐起来，因为感冒发烧所以眼睛湿润，喉咙也干涩：
“我原先说我只有蹩脚的理想，因为我的理想很渺小，就是想要像这世界大部分人一样知足常乐，安身立命，对生活保持兴趣地活着。可是自从我遇见你，我发现我的理想对有些人来说连个小目标都算不上。”
“因为理想太渺小了，渺小到我把能选个自己喜欢的高考科目都列入理想，可是理想破灭了，我妈坚持让我学医，那就学医吧，我好不容易接受学医了，想着以后有时间都可以自学的，工作也只是工作而已吗……”
“但是又变了，我怎么就喜欢上你了呢？我把喜欢你也列入理想，可是这个理想好像也要破灭了，是我求得太多了吗，怎么理想一个个都越来越难实现了，我明明就只是还是想像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一样，知足常乐，安身立命，对生活保持兴趣地活着啊。”
“所以说是理想的呢，原来理想就是被别人抓在手里但是我得不到的东西啊，我的理想从来都只是对别人来说很渺小而已。是吧……哥，你说我到底要多努力才能抓住它呢？”
直至此刻，陈我愿才真的理解江别川上次清明节说谈一辈子恋爱是什么意思。
因为陈我愿知道在现实的逼迫之下他们的关系走不长久，然而从一开始就只有那份不安感是属江别川的，陈我愿更多的都是在想能谈多久谈多久，他产生的负面情绪都只建立在默认关系不久的基础上，而非建立在不安感的基础上。
这是不公平的，这是双方自身条件导致的，怎么可能交换。
但是对此他没法作任何回答，不谈一些约定俗成的本质，目前一切压力的根源都可以说是自己。他从来没有什么时刻觉得为人这么无力过，因为江别川已经看清楚前路了——
那条能和自己一起走的路。
假如不想要江别川因为他而痛苦，办法就是自己主动退出。
那假如陈我愿不再是江别川的理想，他又怎么会出现在江别川的未来里呢？
退出就退出吗，那至少属于他们的未来，没有了。
……
卫生间洗澡水的声音早就停了，陈我愿不知道这隔音怎么样，也不清楚韩俊会不会听见，但是他此时很难去在意了。
如果江别川还是因为他状态极差，日益因理想情绪崩溃而导致正常生活难以为继，那他或许真的会考虑远离。
其实总会发生的。
这种情况迟早会出现的。因为他们都不成熟，因为他们还不是完美的独当一面的可以自私自利的大人。在没能力负责的年纪想对彼此负责，怎么能怨你我年少？
陈我愿一直在宿舍里待到韩俊睡觉，江别川说关灯就可以，韩俊看着他们两个，目光有些犹疑，但是还是没问什么，索性关灯自己睡觉了。
陈我愿不会在这个时候送那串玛瑙手链，不仅江别川状态不好可能会拒，而且手链是跟韩俊赵寅尧他们一起去求开光的，当时那些人都说他要送给女朋友，陈我愿没吭声，要是他给江别川戴上这东西，韩俊再迟钝也能彻底看破。
虽然他知道他这趟来找江别川估计要被他爹知道了，但他还是不愿意这么明目张胆地摆出来……至少能延缓一下现实的节奏吧。
陈我愿果然还是没办法违抗他爹，爹这个东西，你小时候依赖越多，长大了都是要还的。要不然怎么是爹呢。对于他们这一群生来靠爹的富二代来说，就更是紧箍咒了。
除非自己有能耐超过爹，但是能超过爹的能有几个，就是皇帝也不行。最后还不是得靠祖祖辈辈留下的基业，直到最后一个坐吃山空的人出现。
当陈我愿意识到自己其实很少忧虑未来，只是个人压抑情绪常常占主导的时候，他就发现，他当初非要喜欢江别川的想法是多么自私了。
而江别川提到的那一点，说自己从来没有亲口许诺过喜欢或爱，陈我愿不得不承认。因为他从前不直白地说就是因为知道没法承诺也没法负责，后来是江别川主动负起了责任他们对彼此的感情才“名正言顺”。
先开口承诺喜欢还要喜欢一辈子的是江别川，这段关系的负责人自然而然就是江别川。
于是陈我愿就彻底明白了，不管江别川怎么样，只要他还没打算跟自己分开，自己就没有资格怪对方。除非自己主动提出不要了。
“你好好睡一觉吧，我明天中午十一点再来，到时候给你带吃的，如果你早上醒了，记得吃饭喝药。”
说完后陈我愿还是没走，只是半跪在了床边守着，江别川闭上湿漉漉的眼睛，侧过身去没搭理，期间陈我愿隔二十分钟都会探一下他额头，江别川逐渐有些困了，可还是能感觉到旁边有个人。
直到陈我愿离开时，钟表上的数字呼吸闪烁。
原来……是夜里十二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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