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礼没敢回头，还在想该找个什么借口，便听见方淮一股脑说道：“我是搞物理研究的，她是个医生，我们来这里，只是想调查一下从火葬处运到地表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沈文礼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关键时刻，竟如此掉链子。
她转过头，以为会看见一个身形高大魁梧的大汉，却只见一人身材矮小，佝偻着身子，和他的声音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你好，不好意思，我俩来火葬处是想了解一些事情。”沈文礼恭恭敬敬，生怕惹得面前这人不高兴，叫上一帮人围堵上来，那可就惨了。
那人抬头再看了看沈文礼，想了想，问道：“你就是那个新人类来的沈医生？”
沈文礼还没说话，方淮在旁边连忙点头：“是是是，就是那个沈医生，她可是我们陈楼长特意交代过要好好招待的沈医生！”
沈文礼瞪了一眼方淮，方淮根本就没有看她，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人的手臂上，手臂上绑着一条黑色的带子。
沈文礼第一反应是，这人家里有人去世了？
那人开口说话：“沈医生来这里，是楼长批准了的吗？”
沈文礼看着那人鹰眼一般的眼神，愣了两秒，点了点头：“楼长知道。您是？”
那人眼神微变，似乎像是浅浅笑了笑：“他们都叫我万师傅，沈医生，怕是楼长不知道此事吧，火葬处是什么地方？正常人都避之不及，更不会让沈医生如此尊贵的客人到这种地方来。”
沈文礼倒是觉得奇怪：“就是个火葬处，有啥不能来的啊。”
万师傅没回答，只是摆手：“快走吧，这里没有你们想要找的东西。”
“可是我还没说我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万师傅指了指方淮：“这说什么物理啥的人，一来不就全说了吗？”
沈文礼：“那万师傅真的不知道这事情吗？那么多的尸体，从火葬处被运到了地表。”
万师傅有点不耐烦：“谁告诉你那些尸体是从我们火葬处运出去的？”
沈文礼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看了看方淮，方淮也是不明白。
“可是万师傅，地下层的尸体不都是会被运送到火葬处的吗？”
万师傅：“是这样的，所有进入火葬处的尸体都会被打上标记，然后统一焚烧，一旦进来的尸体，是没有再运出去的可能，这不是人为能控制的。”
“不能运出去？人为不能控制？是什么意思？”沈文礼问道。
“就是字面意思。所以你们觉得那尸体是从火葬处运出去的，那根本就是不可能。”万师傅说完，直接就让沈文礼和方淮赶紧走。
站在火葬处门外，方淮问了句：“你觉得这万师傅有没有问题？”
沈文礼：“什么问题？”
方淮：“说不上来，就感觉有点奇奇怪怪的。”
沈文礼：“奇怪？对了，你看到他手臂上绑着的那条黑色带子没？”
方淮：“看见了啊，这是我们地下层犯了过错的人，都会统一佩戴的黑带，在火葬处工作的人，都是因为犯错才被送到这里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沈文礼：“那这里，也相当于算是个监狱，他们每个人都出不去的？”
方淮：“是啊，所以这里是个晦气的地方。”
沈文礼一脸挫败：“那看来尸体真不是从这里运出去的呢？那还有什么地方会存放尸体啊？”
方淮摇了摇头。
俩人一路离开了火葬处，各有所思。
沈文礼最后开口道：“要不我再去问问楼长，这件事情毕竟是他做出来的。”
方淮面露难色：“楼长其实没有那么好说话的……我们还不如去蹲守看一下。”
沈文礼点点头：“可以，只不过我突然想到两个人，他们说不定会知道。”
方淮：“谁？”
沈文礼：“楼长养子小周和诊所的白院长。”
小周看到沈文礼来找他的时候，还有些惊讶：“沈医生，你从地表回来了吗？之前楼长说你去地表了，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沈文礼笑笑：“怎么会，我这不还有工作没完成嘛！”
小周直说：“沈医生又想找我打听什么呀？”
沈文礼：“打听送往地表尸体的事。”
明显看到小周脸色一变：“沈医生，你打听这个干嘛？是你在地表的时候，你们新人类已经研发出对抗超级病毒的物质了嘛？”
沈文礼：“运送尸体，是楼长的决定吗？楼长到底想做什么？”
小周：“不只是楼长，是整个地下层管理员们一致通过的决定。小鱼队长说希望通过此次合作，顺利研制出对抗超级病毒的物质，以及完成人体复活的临床实验。”
沈文礼：“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小周：“地下层管理员们开了整整三天三夜的会议，他们才做出这个决定，确实不符合人道主义，但我们地下层的人没有办法，我们需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地下层能居住的时间不多了。这次小鱼队长还说，他们还可以帮助我们重启宇宙迁移计划，为我们召来宇宙飞船，带我们离开这里！”
沈文礼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地下层的居民等这样的事情等太久了。
饥渴太久的人，注定会死死抓住任何可以救命的微小希望。
小周：“哪怕是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他们，也有可能会答应的，毕竟，我们地下层居民的手里，毫无筹码可言。”
沈文礼看着小周的脸庞，突然觉得他好陌生，眼神污浊，看起来毫无生机。
听完这些，沈文礼也差不多明白这件事情了，只不过她还是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这场交易，不能接受新人类以尸体为实验对象。
不接受又能怎么样？
沈文礼自然知道自己也不能做出什么改变，深深的无力感似乎不停在把她坠入黑暗。
她真的超级厌倦这种感觉，比当初在急诊科上班时还要让人厌倦。
突然间就什么都不想干，沈文礼索性就躺在床上睡大觉。
不过两天，她就开始感觉无聊了。
深吸一口气，沈文礼敲响了楼长办公室的门。
“楼长，你真的相信地表那些人会帮你们控制超级病毒，会为你们开启迁移计划吗？”沈文礼其实自己也不知道。
楼长并没有直接回答，眼神里充满忧郁，缓了半晌才说道：“我不知道，但哪怕一丁点希望，我们都不能放过。”
沈文礼突然懂了楼长的执念，就像她曾经在急诊科见过的那些重症患者的家属。
沈文礼：“那我还能帮你们做些什么吗？”
陈开明：“沈医生如果愿意的话，能帮一点是一点吧，我们地下层居民的愿望就是健康的活下去，然后等着迁移。”
沈文礼没有再回应，她无法给出准确的回复。
第二天，沈文礼悄悄回到了甬道，小鱼已经打点过守卫的人，沈文礼又回到了地表的中转中心。
祁九确实被禁止出中转中心，每天被安排做各种杂事，见沈文礼回来，祁九差点抱头痛哭。
沈文礼也不打算隐瞒，和祁九简单说了下此去地下层了解到的事情，虽然掌握的信息有限，但大体还是猜到了中转中心的实验室里，可能就在进行人体实验。
甚至，沈文礼内心萌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会不会地下层的超级病毒感染，本身就是一场巨大的实验？
此种想法一出，沈文礼后背发凉，不敢再细想。
但思想这种东西，一旦发芽，便会肆无忌惮的生长，潜意识中改变自己看待问题的方向，并会不断去寻找相关线索作证自己的想法。
而在不断寻找线索的过程中，每一次线索的相符就会变成一锤重击，不断加深，甚至最后成为“真相”。
沈文礼是坐不住的，但她现在已经没有进入实验室的权限了，只有靠祁九。
因为祁九勤奋，机缘巧合下接到了一个每周五下午实验人员下班后打扫实验室的活。
祁九每次进去实验室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而且大多数时候只能允许去走廊收垃圾。
沈文礼思来想去，决定让祁九去看看自己之前呆过的那个实验室，以及旁边那扇门后的房间。
祁九第一次去的时候，很不巧遇上当时实验室还有人在加班，祁九没有办法，只能在门外匆匆一瞥就收拾垃圾离开了，什么有用的都没有找到。
沈文礼倒有些着急，她总感觉这个实验室的实验项目似乎接近尾声了。
“怎么办？怎么办？”沈文礼转念一想：要不再去找找实验中心主任玲姐？
沈文礼壮了壮胆子，本想提点东西，但看桌上放着的那些水果，每一样都打着中转中心的标签，想想还是算了，两手空空就去了实验室主任办公室。
玲姐说话依旧响亮：“沈医生怎么有空来找我啊？”
沈文礼：“我就是想再去实验室，我之前做的那些实验，复盘的时候发现，有些数据可能有误。我怕耽误后期的实验进度。”
玲姐笑了笑：“这倒不劳烦沈医生操心了，您的那些东西，别人都会检验的。放心吧，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不要耽误别人的实验进度了吧。”
沈文礼直说：“我没有想耽误什么实验进度，就是想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实验，地下层居民的尸体，不就是你们的研究对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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