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究竟是在培养人才,还是在制造听话的机器?”
清冽的男声透过话筒,像一颗冷水猝不及防地滴进滚油里,在栀城一中沉闷的开学典礼现场,炸开了锅。
操场上空弥漫的暑气仿佛都被这声音撕裂了一道口子。
台下,近两千名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方阵,那片被烈日和冗长发言蒸煮得近乎麻木的“海洋”,瞬间活了。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无数道目光,惊愕的、兴奋的、不敢置信的,齐刷刷射向主席台。
主席台上,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却站得安稳。白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随意敞开着,露出一截清晰的锁骨。他单手扶着话筒,姿态甚至称得上从容,仿佛刚才扔下的不是足以让校领导脸色铁青的惊雷,而只是一句稀松平常的问好。
高二(一)班的队伍里,林薇感觉自己的心跳在那一刹那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鼓噪起来,撞击着耳膜。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原本就因为长时间站立而有些僵硬的背脊。
“他……他在说什么?”同桌死死攥住她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一丝隐秘的兴奋而变调,“江辰?那个转学生?他疯了吗?!”
林薇没有回答。她的目光像是被钉在了台上那个人身上。
阳光有些刺眼,将他额前细碎的黑发镀上了一层浅金,却穿透不了他镜片后那双过于冷静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热血上头的冲动,没有刻意为之的挑衅,只有一种近乎锐利的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深思熟虑、毋庸置疑的事实。
“如果‘优秀’的标准,只剩下分数和是否‘听话’,那这样的优秀,意义何在?”
第二颗“炸弹”紧接着落下。
“哗——!”台下的声浪更高了。有学生忍不住低低地吹了声口哨,又立刻被身边的人捂住嘴。队伍开始出现小幅度的骚动,所有人都在伸头探脑,试图将台上那个“勇士”看得更清楚一些。
林薇看见德育主任“霍”地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就要冲上前去。坐在旁边的校长却抬手,用力按住了他的手臂。校长的脸色同样凝重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但眼神深处,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在闪烁。
台上的江辰,对这一切恍若未觉。他甚至微微前倾,靠近话筒,清冽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遍操场的每个角落:
“我认为,真正的教育,不该是驯化,而该是点燃。”
“……”
后面他还说了什么,林薇有些听不清了。
周围的喧嚣、同桌的惊呼、领导们的震怒……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迅速远去,模糊成一片混沌的背景音。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站在光里的人,和他那句如同冰锥般刺破所有虚伪平静的——“点燃”。
这两个字,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毁灭性的力量,悍然撞入她循规蹈矩十六年的世界。
她一直是规则的受益者,是“优秀”的模板,是老师们交口称赞的、从不出错的“林薇”。她的世界由清晰的分数、明确的规范和母亲的期望构建,稳固得像一座堡垒。
而此刻,这个名叫江辰的转学生,正用最直接、最狂妄的方式,在她堡垒最坚厚的墙壁上,凿开了第一道裂痕。
开学典礼最终在一片难以收拾的混乱和压抑的愤怒中草草收场。
解散的口令一下,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议论声、惊叹声毫无顾忌地爆发出来。
“江辰!”“就是他!”“我的天,太敢说了!”……这个名字以极高的频率出现在每个人的口中。
林薇随着人流机械地往前挪动,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攒动的人头,去寻找那个身影。
他独自一人走在人群的边缘,与周围的沸腾格格不入。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孤绝的、义无反顾的味道。
那一刻,林薇清晰地感觉到,她熟悉的世界,那按部就班、秩序井然的高中生活,已经随着那三分钟的发言,彻底分崩离析。
一道名为“江辰”的惊雷,不仅炸响了栀城一中的天空,也精准地劈中了她坚固的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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