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宣轻轻朝眼前的透明玻璃吐了一口气，顿时上面结起一层雾白色。他从这片雾气左上角开始，一点点斜着擦掉。
重新变干净的窗面映出他还有些睡意惺忪的脸。
雪停了，天边的云层泛起了金红色，已经接近黄昏。
“哦呼～”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蒋宣回过头去，看见男生站在阶梯上，伸了一个懒腰。他扫视坐在餐桌旁的三人，又看向站在窗边的蒋宣，满意的点点头：“看来大家都休息好了。”
“然后呢？你到底和露西说了什么？”坐在餐桌旁，一手撑着脸的北星问。
“没什么，她说作为现在唯五参加露露葬礼的客人，她很感激我们，待会我们可以去外面逛一会，费用全部由她承担，晚上11点半前回来就行。”
北星：“……”
她盯着对方笑意盈盈的脸，抿了抿唇。
这家伙果然奇奇怪怪的……不管是轻易就同时和天使恶魔交易，还是刚才突然让他们几个回房间补觉，说他要单独和露西夫人谈谈，他们7点钟在大厅集合就行。
她想表示拒绝时，【火雀】却第一个开口答应：“出什么事一定及时找我们。”
然后就走了，走了！
北星当时抑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难怪第三【信使】的评价一直两极分化，要么说他努力认真，要么说他单纯靠带。眼下这么关键的时刻，明明已经撞到进度条的重点了，居然要人离开现场，要走他一个人走好了……
结果接下去安子初打了个哈欠：“唔，我确实好困了，一个晚上都没睡。”然后白风自然提出要陪着他。
白痴，这群白痴队友！你们混不到前面果然是有原因的！
最终就变成她和林宴对视，后者笑眯眯望着自己，抬了抬手里的猎/枪。
北星：“……”
回到自己房间里，小女孩窝着一肚子火坐到床上，翻开记录册，纸张上跳出一连串未读信息。她粗略看了几眼，连回复都没写，就躺到枕头上去。
奇怪的是不知道是否真的身心俱疲，她很快就入睡了，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醒来时看了看表，居然已经将近晚上7点。
……
“逛什么街？”她继续拉着脸问。
“什么街都能逛。”林宴摊开手。
“……”
安子初眨了眨眼，和白风说：“白风，我们去看看还有没有地方卖水果千层吧。”
白风：“嗯，顺便给你买一条暖和一点的围巾。”
林宴：“对了，我也要去买点新衣服，系统设定给我的我不是很满意。”
他说完看向窗边一直沉默的男生：“蒋宣，要和我一起去吗？”
“嗯？我吗？……”
“这里除了你还有人叫蒋宣？”林宴眯起眼笑。
“……嗯，去吧。”男生偏过头，那条蓝白色耳链在他肩颈上摇晃。
因为不打算跑太远，几个人的闲逛地点定在庄园外边那条河对面的街市。天气寒冷，街上的路人（npc）不是很多，不过林宴每次打招呼，都会得到回应，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跟在旁边的蒋宣：“……”
林宴转了几圈，买了一堆小吃，边走边消耗了大半，跟他相比起来，蒋宣冷静很多，只要了一杯热牛奶碰着。
结果连这也被林宴调侃：“多喝牛奶好哇，能变白还能长高高。”
蒋宣：“……”
他们转到了一个饰品店。林宴一看到琳琅满目的货架，就扒在前面挪不开腿。
“这个，好可爱。”他拿了一盒耳饰，左右耳的设计不同，左边是扎着黑色蝴蝶结的小毛绒兔头，右边是长长垂下的金链，悬挂着一颗小胡萝卜。
林宴拿起来对着镜子试戴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还不知道，在信件世界里拿到的东西可以带出去吗？”
蒋宣摇摇头。看到林宴露出失望的表情，他又垂下眸：“不过，【信使】可以使用特权……”
林宴的眼睛亮了亮，不过随即就叹了口气：“算了，我又没权力要求你。”正要把东西放回货架上时，身后传来男生小声的：“没关系......”
嘴角勾起，林宴回身对他笑道：“真的吗？这可是你说的。”
蒋宣点点头，乖巧得像一只小白兔。林宴开心地拿了那对耳链：“我只喜欢戴一边，另外一边要不给......哦？你没耳洞。”
蒋宣看他脸上流露出遗憾的神情，目光落到货架上徘徊，伸出手取下一样：“那我要这个吧。”
林宴看向他手心里那只编织手链，是和自己这对耳链一个系列的，主体是红白相间的编织绳，上面扎着一只小小的毛绒兔头，旁边垂挂着一粒小胡萝卜。
“好可爱。”林宴两眼放光，拿过手链帮他系到手腕上。
他比自己高了差不多三厘米，凑近低头的时候，蒋宣微微抬眸就能清楚地看见他形状标致，色泽鲜艳的薄唇。
还有他发丝间总会飘出仿佛玫瑰花的香味，并不刺鼻，让自己觉得很舒适。
蒋宣呆呆望着，直到太阳穴被轻轻敲了一下——“发什么呆呢，走吧。”
林宴笑着在他下颚搓了几下，转身去柜台付款。
“……”
众人回到庄园时恰好是11点半，原本晴朗的天空又开始飘雪。五人站在打扫干净的后院，注视着前方跪坐在地的女人。
她一袭黑裙，头上是那顶装饰着白花的黑纱礼帽。她双手合十，闭目低吟着。面前是摆放在一团白玫瑰花中的黑色匣子，透明的盖子可以让人看到里面安躺着一只美丽的白天鹅。
女人喃喃自语：“你的美丽永不逝去，你的生气永存于世……”
蒋宣望着她的背影，想起那个摆满人体心脏的冰窖，正好一阵冷风吹来，他微微发颤，偏头看向旁边的林宴。后者也学着露西的样子双手合十，闭目，脸上似笑非笑。
露西继续念着：“愿你不再寒冷，愿你不再孤独……”
林宴也复述着：“愿你不再寒冷，愿你不再孤独。”
蒋宣愣了一下，缓缓合起手：“愿你不再寒冷，愿你不再孤独。”
众人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后院，天空中仿佛开始降下更重的雪。
北星捂住自己的口鼻：“结束了吗？”
“结束了。”露西缓缓起身，“一切都结束了。”
白风看了看手表，低声道：“还没过零点，我们估计要那时才会被放出去吧……”
安子初叹了口气：“好冷啊，我们可以回去等吗？”
“看完演出再回去也不迟。”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蒋宣的瞳孔莫名一颤。
“演出……？”
林宴笑道：“露西女士欠我们一场演出，不记得了吗？我们最初被邀请来这里，就是为了看她准备的表演啊。”
北星：“可是露露已经……”
“我只要看到演出，至于表演者是谁……”男生的笑意瞬间收敛，犀凉的目光移向背对他们的女人，“不是客人要考虑的事吧。”
北星：“……”
她突然觉得很冷，并非因为滞留在这严寒之中。
“露西女士，准备好了吗？”
“嗯，请各位欣赏——”
女人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解开自己的外套，脱下礼帽和鞋子，只剩一件单薄的纯白色衣裙。
她光脚踏上不远处的冰面，抬起双手，在风雪中开始舞蹈。狂风将她的长发刮得凌乱，皮肤也很快被拍打得通红。但她像察觉不到任何温度般，更加急促地在冰面上舞蹈。
白色的平面上渐渐出现一个又一个血脚印，安子初不忍心再看下去，低头捂住了眼睛。
“……”蒋宣蹙眉，看向旁边的林宴，后者歪着头，脸上居然是一副兴致勃勃的表情。
“啪。”并不厚实的冰面开始出现裂痕，女人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她的舞姿随着加剧的风雪也变得癫狂凌乱，她大张着嘴，神情说不清是投入还是痛苦。
“露露……露露——”她扯着嘶哑的嗓子吼叫，声音传遍空旷的后院，撞进每个人的耳膜里。
蒋宣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呼吸变得有些不太顺畅。
“我爱你……”
冰面上的裂痕再叉开一串分支，女人的脚底布满鲜血。
“我爱你……”林宴低声重复着，“我就是这么一次次跳给你看的……为了回报你的爱……”
他黑色的眼眸沉淀着戾冷的光。
……
“这是什么？……”露西疑惑地看着男生递来的白色羽毛，上面还沾染着一抹鲜血。
“这是那塔的赠礼。”林宴看着她平静道，“那塔已经离开了，为了感谢你这段日子的招待，他给你留下了最后的答谢礼。”
“答谢礼？”露西颤抖着手接过，“什么答谢礼？”
“他会帮你实现最后一个愿望。”男生笑着双目直视她，深邃的黑眸仿佛幽深的洞穴，“无论什么愿望，都会实现。”
“……那我让露露永生，也会实现吗？！”
林宴眯起眼：“你不相信恶魔吗？”
“……我相信……露露……露露……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
女人握着羽毛泪如雨下，全然没有看到男生双眸中泛动的光亮。
他双目冰蓝。
……
“小时候我得到过一个很喜欢的兔子玩偶，为了不让其他小孩把它抢走，我会故意把它弄脏弄坏。”林宴握着手里的羽毛打转，抬头看向那塔，“越是极力在外人眼里糟/蹋的，或许就是最珍爱的呢。”
那塔沉默了片刻，放声大笑：“真是个有趣的人，看来我们是同类啊。很久没遇到值得我分享秘密的过客了，我很高兴。我送你一份礼物吧。”
林宴手里的羽毛飘起来，伴随着他们消失的魂魄，发出微弱的光亮。
“你可以用它去惩罚任何你憎恨的人。”
“就不能让我祝福喜欢的人吗？”
“在你心里，恨比爱更深刻不是吗？”
“……”
光芒散尽，林宴搂着蒋宣的躯体，男孩清甜的香气在鼻间萦绕。
发丝遮掩下的脸扬起了阴冷的笑意：“是啊，恨比爱更深刻。”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天鹅湖葬礼（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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