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松萝怀疑真实性。
好歹是个被从小培训出来的职业杀手,一碗吃的就破防了,听上去,实在太没出息了。
有机会,她想去尝一尝,能把她惊艳到什么程度。
江航点头:“我知道。”
巴生距离他家,也就一小时的车程。
五岁移民以后,他爸爸认为,面对全新的生活环境,最快的适应方式,就是适应当地的食物。
做好攻略以后,经常开车带着他们母子俩,从吉隆坡市区吃到周边。
在一众陌生的餐馆里,一起品尝叻沙、娘惹菜、鸡饭、煎蕊……
不仅是在适应环境,也是在陌生的地方,迅速建立属于一家人的记忆堡垒。
以至于十一岁以后,江航再也没有回过吉隆坡周边。
一次也没去给他们扫过墓。
他怕失控,会在墓园当场把自己捅死,把捅出去的十三刀,一刀一刀全都收回来。
但今天,江航听着这封信,再回想小时候,心头的温暖,已经多过了痛苦。
所以他能很轻易的承诺:“等这件事了结,我带你去巴生玩。”
话锋又一转,“但是,以你现在这张挑剔的嘴,会失望。沈萝会开口说话,食物的吸引顶多只占五分。另外五分,可能来源于当时的氛围,这是一种情感饥饿。”
信里的原话,是这样写的。
——“我认识她的第二天,叔叔您做好了关于她的背调。
沈维序为她准备的身份,是一个可怜的孤女。
但真相是,她的人生,远比背调里惨烈得多。
十六岁之前,生活在训练营。
所谓的训练营,深藏在山地底下,没有信号,终年黑暗,只有石缝里漏下的一点阳光。
进出都是蒙眼,在封闭的车厢里运输,她根本不知道具体位置,我也没能找到。
但从她对生态的描述,我认为,这个训练营应该位于咱们东南亚的金三角区域。
是沈维序的一个重要据点。
那天,妈妈将那份虚构的背调转发给我,反复叮嘱,要我想清楚。
又通知我,她必须去花店找沈萝聊一聊。
我慌忙赶回去,隔着玻璃窗看到那一幕,我知道自己多心了。
我看到妈妈温柔地注视她。而沈萝也抬起头,静默回望,画面说不出的和谐。
那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我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到她们都能有说有笑。
我正想预约心理医生,教我该怎么做,才能令她克服失语障碍。
万万没想到,她装了一个月的哑巴,我从巴生港带回一碗肉骨茶,她开口说了话。”
最后这短短几句话,金栈叙述的如同AI播报,夏松萝也只关注到了“肉骨茶”。
但江航脑海里,已经勾勒出了一副令他心动的画面。
吉隆坡的午后街景,花店的玻璃窗,母亲温柔的目光,落在他心爱的女孩身上。
这一幕隔世回响,江航完全能够和人生分叉路上的江少爷,产生共鸣。
也明白了,这封信寄给叔叔,是因为当时“自己”还小,有些事,只能借用叔叔的手去做。
但信中的其他内容,最终还是写给“自己”的。
江航看向金栈手中一摞子信纸。
纸张薄的像是冰糖葫芦的糯米纸,二十几张叠起来,也没有很厚。
但江少爷短暂的一生,最重要的瞬间,都写在这封信了,是他的回忆录,是他的遗书。
也是他想要跨越时空,和“自己”进行的一场对话。
江航收回看向信纸的视线,转望触手可及的夏松萝。
夏松萝看不懂他这复杂的眼神,继续之前的疑问:“情感饥饿?你是说,我因为没被人关心过,你跑那么远给我买好吃的,把我感动了?”
江航说:“有一点,但主要还是因为我妈妈。”
夏松萝凝眸:“嗯?”
江航沉默了下,不知道要不要解释。
她不一定懂,但不懂很好,非常好。
“沈萝太缺爱了,而我妈妈刚好是个很温暖,很会表达‘爱’的人。‘爱屋及乌’、‘身世可怜’这两个要素,足够我妈妈格外怜惜她。”
而沈萝在极端缺爱的情况下,对这种怜爱,会很敏锐,会想下意识的抓住。
这种怜爱,在当时的情况,绝对比男女之爱更能触动她。
江航说:“沈萝可能通过我妈妈,感受到了夏正晨。毕竟她被偷走的时候,已经三岁,这种被爱、被保护的内隐记忆,是根植在潜意识里的。”
他很能理解。
就像当年他背上杀人犯的罪名,躲进金三角,在军阀手底下做童子兵的时候。
那里有位四十多岁的女医生,总令他莫名想起妈妈。
他会故意受伤,想要靠近她。
但没多久,她因为拒绝帮一个毒枭手下医治,被当场枪杀。
江航当晚就将凶手一枪爆头。
当时他十二岁,在那个混乱的法外之地,第一次真正杀人。
夏松萝思索:“我有点懂了。”
今后真去了巴生,她也不会因为一碗肉骨茶有太深的触动。
因为她有一个,不管明天早晨有多重要的会议,半夜还爬起来给她煮宵夜的爸爸。
生怕她熬夜打游戏,饿出胃病。
想到这里,夏松萝把关了静音的手机拿出来。
她给夏正晨发送一条信息:爸,我在听金栈讲故事,等回去咱们见面再聊。
发送完,又将手机收起来。
她去看向江航,发现他正望着侧车窗。
车窗早因为内外温差模糊一片,玻璃外结了一层厚霜,看不到窗外。
她想,他应该是想家人了。
而夏松萝自己也没想到,这位她甚至都不知姓名、已经去世十五年的女人,曾经给她带来过深刻的温暖。
她正想安慰一下江航,他却已转头迎上她的视线,表情冷静:“我没事。”
又对金栈说:“继续念。”
金栈低头翻着信纸:“咱们是都懂了,但当时的江少爷似乎不懂,他只以为沈萝的弱点就只是贪吃,然后主攻这一点,之后他……”
“行了,你别念了。”江航嗤笑,“这就是‘他’所谓的费尽心机,我还真以为‘他’多有手段。”
那些手段,江航能猜到。
江少爷会从清晨的第一份早餐开始,从给她买各种可以手持的糕点,发展到需要坐着吃的汤羹。
目的明确:从站在楼下等待,发展到登堂入室。
江少爷会带她到处去吃喝玩乐,把自己多年来的积累,一一带她领略。
同时,会去学习煮饭,精修厨艺,再邀请她回家吃饭。
江航算了算时间,当时是十月,而他的生日在月末。
江航几乎能断定,江少爷第一次把沈萝约回家,应该是生日那天。
沈萝大概以为,富家公子过生日,必定是一场很多人参加的热闹派对,欣然同意。
实际上,只有他们一家人。
江航家里人过生日,从来不邀请外人。
于是那天,江家别墅的图景是这样的:
江少爷在厨房手忙脚乱,父亲和叔叔坐在客厅闲谈,妈妈就拉着沈萝一起做蛋糕、插花。
对于沈萝而言,这种家庭烟火气,是致命诱惑。
她会在很短的时间内,答应江少爷的求婚,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情。
她很难拒绝一个如此爱她的男人,一个总让她想起亲人的婆婆,以及如此温馨的家庭氛围。
而婚后这一年,家庭的爱,令她滋生出了“根骨”和“血肉”。
等沈维序回来,命令她动手的时候,她就会开始质疑、反抗、对抗。
而江少爷会把这碗“肉骨茶”,郑重其事地写进去。
是因为走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江少爷回顾往事,才知道自己当时误会了。
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深爱的妻子。
那么危机降临时,他哪来的掌控能力?
他这条命,绝对是沈萝拼死救下来的。
江航说:“武学差劲,连我的一半都不如。头脑还愚蠢,反应更是迟钝,‘废物’两个字,我真的已经说累了。”
金栈听到“废物”这两个字,有点应激,扭头看江航:“他会的,你全都会。他不会的,你也门儿清……”
接下来的话没敢直说,但眼神写得很明白:可是人家早早抱得美人归了,你怎么混到现在,谈个恋爱都还在试用期呢?
江航瞪他一眼。
金栈不敢直说,夏松萝却没有顾忌:“你不要这样说‘他’啊,毕竟连我自己都以为,我就是单纯因为馋嘴。”
江航张口就想讥讽,“那你们两个真相配,一对儿傻白甜,也就是程度不同”,喉头滚了滚,将这句刻薄话咽了下去。
车内一时无人说话,只有引擎声和暖风气流声。
江航打破沉默:“金栈,你发什么愣,怎么不念了?”
金栈说:“刚才不是你让我别念了?”
和这种脑子不会拐弯的人沟通,江航是真觉得费劲:“我是让你不要再念那一段我能猜到的废话,往后跳,挑重点念。”
早知道信里写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他绝不拉着夏松萝一起听。
听完这个废物追老婆的过程,夏松萝又要觉得他没诚意,稍后非要他学,是要逼死他?
现在微信里那段“土味情话”还憋着没念。
等把夏松萝支走再听。
金栈“刷刷”翻着手里的信纸,精准抽出一张:“行,那念求婚这段吧。”
江航的眼刀杀过去。
金栈假装看不见:“这段很重要,因为提到了大马的马六甲,三宝山、三宝庙、三宝井……三宝指的是郑和。郑和七下西洋,五次经过马六甲。民间有野史,他是姚广孝的徒弟,可能和沈无间的封印有关,我觉得必须念。”
夏松萝催促:“那你快念。”
江航警告:“最好有关。”
……
——“11月9号那天,是个很有意义的日子,我认识沈萝一个月了,我觉得,可以求婚了。”
夏松萝早上刚睁开眼睛,就知道江航今天要求婚。
是叶佩凌发信息告诉她的。
因为叶佩凌猜不着她儿子准备干什么,怕惊喜变成惊吓,提前支会夏松萝一声。
夏松萝躺在床上,先给沈维序打了一通电话,依然是不在服务区。
他已经失踪一个月了。
在这一个月里,夏松萝胖了五斤,不得不去夜跑。
江航已经摸清了她的生物钟,知道她醒了,发了条语音过来:bb,我哋今日去马六甲呀,我而家出发啦,好快就见到你~
夏松萝没有回复,望着天花板发呆。
她好像就没明确答应过要和他谈恋爱,怎么就发展到求婚了?
但天天吃他送的早饭,午饭,然后一起吃晚饭。
最近更是频繁出入他家,吃他煮的饭,和他的家人同坐一桌。
说不是谈恋爱,似乎又很奇怪。
夏松萝起床洗漱,在衣橱里拿衣服时,停留了几秒,下意识挑了那件第一次去江家时,穿的森系亚麻长裙。
“叮咚”门铃响了。
夏松萝去开门,路过穿衣镜时,脚步又停顿了几秒钟,才继续向前走:“你今天好早……”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门外站着的不是江航,而是一男一女。
这两人,是大哥最器重的左膀右臂。
穿运动衣的年轻男人叫沈锈,是个善于操纵傀儡的墨客。
穿旗袍的优雅女人叫做戚弈心,是个杀人不用刀的说客。
夏松萝的心一瞬提到了嗓子眼,目光透过他们之间的缝隙,朝楼道望过去。
江航快来了,现在该怎么办?
[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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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第一封信(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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