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低哑，仿如暮鼓晨钟，余味悠长。
这声音好听，话更是动听。
想到那一张画押的宣纸，刘乐阳都想仰天大笑。
哈哈哈！
到时一纸合离书，再来一个天远地远，不再婚又如何？
少了婚姻束缚，男女关系更自由。
这天下几乎就没有不花心的男子，何乎夏云川这等身份。
想想以后的自在日子，又有夏云川当借口，到时就是大伯父大伯母他们都不好劝自己。
越想越开心，刘乐阳脸上已是扬起了喜悦的笑容，她压住心花怒放，羞涩地轻轻“嗯”了一声道：“阿春，开门吧。”
还是少女清灵动听的声音，却带着明显强抑的喜色，更掩不住娇滴滴的羞赧。
夏云川薄唇勾了一勾，黑眸微凝，已目光灼灼地看向紧闭的门扉。
下一瞬“咔咚——“一声，木门栓取下。
来来回回近一个时辰，一直紧闭的新娘子门终于打开。
也在门扉打开的这一瞬，一双仿佛春水流动的乌黑美眸从白绢团扇后抬起。
夏云川一直目光直视门扉，刘乐阳这一抬眸，四目相交。
看到一身红色喜服的夏云川，刘乐阳就似所有要嫁给意中人的小娘子般，又羞又喜，却仍舍不得移开一双含情目，上一瞬还在眸光羞赧的躲闪，下一瞬已满目含情地看过去。
抬头时，只见一头乌黑浓密的发丝梳成高髻，上戴一顶黄金凤冠，凤嘴衔着的珠串于一抬头一侧首间，在额前轻轻晃动。
珠光润泽，耀着眉间红艳的花钿，越发衬得眉眼精致，常年萦绕在眉宇间的书香清气也添了一分妩媚。
至纯至媚，看得人心撩动。
夏云川垂在身侧的手不着痕迹地动了一动，只是目光触及执着团扇障面的一双手，眸光随之一敛，再念及身后众人，还有夜空中已停下的烟火，终是收回眸光，声音低沉道：“走吧。”
脸上灼人的目光终于没了，刘乐阳不觉暗松一口气。
只是一想到那好似寒冬夜里山中狼般的幽幽黑眸，牢牢地盯着自己，那种仿佛被人标记的感觉，总有几分一旦踏出这个房门，便从此不一样了。
刘乐阳看着身前长身而立的夏云川，再目及铺在院子里长长似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红毡，先前嬉闹作弄的松快，乃至筹谋之事成了的兴奋，在这一刻似乎都荡然无存，不仅是紧张，而是一种莫名地害怕居然生出，让她怎么也跨不出这一步，有太多疑问和不确定在脑海浮现。
踏出这里，就是嫁人了么？
从此以后，她就要和夏云川绑在一起了么？
她就这样把自己交出去了么？
她会不会有一天也向阿娘一样，从开始的平常心，渐渐深陷其中，变得对夏云川在意了呢？
那时夏云川如果移情别恋，她又真能如自己想得这般痛快放手，痛快离开么？
如果不能放手，那是不是就像阿娘......
想到小甄氏后期的状况，小时候自己每次看到后那种滋味，刘乐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久不等刘乐阳跟上，夏云川回头看去，却见刘乐阳露出的双眸尽是惶恐不安，身子更是往后在退，再是娇媚动人，处事落落大方，也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小娘子，整整小了自己近十岁，一个人只身远在他乡，又无一个亲人在旁，如何不怕？
可这样害怕，当时竟然义无反顾地投身主帐照顾他。
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那所谓的少女情怀？
念及此处，手背不觉又是一烫，泪水的触感也随之传来，还有那嘤嘤地哭泣声。
再看眼前一副胆怯害怕的刘乐阳，这样一个念着自己的小女子多眷恋一分也无所谓，毕竟已经是自己的妻子了，未来还将为自己生儿育女，这样一想，不再像这些日子以来每当夜深人静或午夜梦回时不经意想起，总是下意识地敛去，莞尔自己竟在忙碌的当下想起这些，都已经将成为自己的女人了，委实不当大费心思。
这一不再刻意敛去，任由心思放下，显然感受不错。
罢了，既是将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妻子，更是难得的能勾动人心，当是不同于一般女子。
夏云川一个念头几转之间，让自己心随意动，也不在意身后一众部将还看着，一步上前挡在门前，低头看着刘乐阳，道：“不怕，跟我走吧。”
低沉的嗓音，不知是月亮已高升，月色太美，还是自己在河北除了自己，大概也就是夏云川是依仗了，只觉这声音带着呵护和温柔。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夏云川，将所有目光窥视都挡去的夏云川，刘乐阳心中不觉少了一些伎俩，只怔怔地看着夏云川，道：“你会对我好么？”
刘乐阳一惯是知书达理的模样，未料到竟问出这等小儿的问题，夏云川一怔，随即莞尔，到底是一个小娘子，又一想刘乐阳这般一个娇养长大的小娘子，如今被迫远嫁于他，自己的确当好好待她，遂略一沉吟，还是许诺道：“嗯。”顿了一顿，又道：“我们走吧，宾客已经等候多时了。”
说罢，一步跨入门口内。
刘乐阳双手执扇障免，夏云川便单手抚上刘乐阳的后背，带着人往外走。
宽厚手掌抚上后背，几乎将她半个人都揽了过去，知道再是无法后退，她就是要嫁人了，远嫁给这个仪表出众却又野心勃勃的男人。
刘乐阳深吸口气，不让自己再多想了，只任夏云川牵引。
好在只需跨出了门扉，后面也不需要她任何作为，一切都可以全交给夏云川了。
他们这一场婚礼委实不同，她没有一个亲人在场，该兄弟背出门的，变成了夏云川将她背着身后。
宽阔的后背，坚毅的步伐，让她即使不搂紧他的肩膀，双手扔拿着团扇障面，依旧被背的很稳。
就这样，在四下接亲部将的起哄声中，她就被夏云川亲自背着，一步步从内院背出了二门，再背出了这座她购置的府邸，上了那她亲自参与妆饰的婚车。
然后就是一切如她参加的婚礼一般的流程开始一一走下去。
夏云川骑上汗血宝马，围着她坐着的婚车绕了三圈，向所有人宣示着车子里的这个女人属于他了，方一马当先，率着婚车和十里红妆向节度使回去。
大概是拘于夏云川的身份，路上并不见拦车找夏云川要财帛吃食的人。
只是虽没有障车之人，他们能一路畅通无阻向节度使府驶去，但到底是新任节度使大婚，他们这里的土皇帝，新娘子还是长安来的贵女，据说还有第一美人之称，如何不让人好奇，更何况今日没有宵禁仿如过年，道路两侧早已挤满了男女老少围观。
自古就有法不责众一说，又是如此大喜之日，百姓们也是百无禁忌，四下起哄声讨论声不绝于耳。
“天啊！新任节度使竟是这般俊俏！”
“好一个俊俏的郎君哟！”
“这长安来的贵女也太好命了！什么长安第一美人，怕是也多言过其实了。”
“夏将军年轻有为，又手握大权，肯定不止一门妻妾，也不知夏将军可会在信都又选侍妾呢！
......
坐车婚车上，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议论声。
不是赞扬夏云川，就是羡慕她，恨不得取而代之，更甚至不惜为切。
脑子里的空白，让这些喧嚣的声音唤醒。
刘乐阳在团扇后微微一笑。
很好。
看来她刘乐阳的夫婿也是人人羡之。
婚礼是真的，成婚是真的，不论以后如何，这个男人至少现在就是她的，岂容他人染指。
心中占有欲甫起，婚车稳稳当当停下。
刘乐阳心神一定，接下来就是她的舞台，让众人看看什么是仪态万千和姿容绝世，她到底配不配得上他们的新任节度使。
练过无数道的下车姿势，在这里用上了。
两名青衣妇人手持方席，她下车踏上一张席，再踏上下一张席，每走一步，前一步的侍人就拿方席放到前面，如此反复。
走完象征家族“传宗接代”的“传席”，再跨过马鞍，终于来到青布搭建的帐篷——青庐前拜堂了。
从小习礼仪，不知流过多少汗和泪水。
每日入睡前的练习体态，几乎从不曾断过。
这些付出，都是有回报的。
即使团扇障面，看不清楚的容颜，但形态礼仪也终是得了一句又一句“不愧是长安来的贵女”。
然，此时她已经没了较长短之心，看着对面的夏云川，再和他一起拜天地，乃至夫妻共拜，在这样庄重的仪式之下，她发现了这些形式的重要性，如果夏云川婚后真对她好，那她就看在这份上暂且轻饶过之前的种种。
看吧，女人果然容易心软。
自己不知觉间已有几分像小甄氏了。
意识到此，心里却并不多难受，想要一探原由，眼下却显然不是时候。
拜堂之后，就是送入洞房。
又是撒帐，又是合卺，每一个流程都直指接下来的旖旎之夜。
尤其是夏家人不在此，根本没人敢随了习俗“戏弄新妇”，也就更没有人敢拉着夏云川喝酒，耽误这洞房花烛之夜。
不一时，红烛高烧的婚房内，只有她和夏云川了。
没了头上的凤冠，高髻也成了满头青丝披散背后，脸上更是不见脂粉，这一刻就好似所有的武装全部卸下了。
灼灼的目光锁在身上，正是不自然地拢了一拢薄如蝉翼的红纱，却不仿一个天旋地转，前一刻还站在身前的人，下一瞬已压在身上。
“啊——”
再是私下练过不能一惊一乍，这一刻还是惊呼出声了。
刘乐阳瞪大眼睛，眼前却是摇晃的红纱，一直高烧的红烛。
噗呲噗呲，一下一下，是红烛灯芯燃烧的声音么？
不知不知。
还是侧首只见红纱床幔晃动。
吱呀吱呀，是门扉被人打开的声音么？
不对不对，没人敢开门闯入。
她低头，只见撑在双手下的高枕也在晃动。
良辰美景，何时休？
摇摇晃晃不知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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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良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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