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
踩着散落的神像碎片，季衍拂去身上的灰尘，语气冷淡。
“你还不配知道我是谁。”
嵘城怎么可能还会有这么强大的人类，明明有能力的已经在一千年前全部飞升了啊，这里又不是乾翎山到处都是神祇。
聚成一团的阴气颤抖，拼命向后退去。
“我，我是被人指使的，我可以告诉你幕后主使是谁，只要你不杀我。”
“就一个鸠占鹊巢的邪祟还有人指使，这不是你们惯用的伎俩吗？”
“不不不不，您听我说，我是一个没那么有野心的邪祟，也没有什么**，我做的一切都是被逼的啊！”
看见举着长剑的手垂落，阴气加大了游说的力度。
“还有谁能胁迫你做事。”
满嘴跑火车。
邪祟和鬼魂不同，他们天生恶贯满盈，**缠身。
背在身后的手传送符咒，季衍饶有兴趣地套话。
“就，就是一个叫裴，裴什么的。”
“裴泽？”
“哎对，就是他。”
稍微正色，季衍又画出一道符。
“你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大概是五年前吧，我在阴界偶然见到了裴泽，他二话不说就胁迫我来到来仔镇借助神像来操控来仔镇愚昧人民的意识，以供奉的力量传送给他，等到力量足够我化为人形还要去找他贡献自己的力量，你说说这既要又要的态度哪个邪祟能受得了，但我也打不过他，只能按照他说的来，您明辨是非，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那就是五天前，正好是裴泽被打伤逃窜的时间点。
季衍计算着上下界的时间差，心中有了计量。
“他为不为你做主我不知道，你倒是马上就要见到自己的主了。”
慵懒的声线远远传来，季衍眼皮一跳。
这位地府主事人行事乖张，通常不按照套路来，还非常喜欢逗小孩，他上了几回当被狠狠嘲笑以后对这位避如蛇蝎，但封桉因其出色的业务能力被所有人容忍至今。
“封桉，我不确定裴泽是否还控制撺掇了其他邪祟，我建议我们多派几个人手查一查。”
“没大没小，叫哥。”
借沉默表示拒绝，季衍站到一边。
遗憾地啧声，封桉提起不知所谓的阴气。
“你就是那位自称新农神的东西？”
阴气颤抖得愈发厉害，他察觉到这位是可以将自己顷刻间抹杀的存在，一言不发。
“农神慈悲，曾以身试险为解决饥饿和疾病问题尝遍世间百草，行为世范，你呢？”
“你为了一己私欲纵容来仔镇害人不止，恶行满天，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标榜高尚？”
“不，不敢。”
“我看你到是很敢。”
铁链碰撞时的清脆回响回荡在神庙中，阴气把头埋得更低。
“抱歉，王，我来晚了。”
匆匆而来的阴差仓皇道歉，封桉不可置否地挥挥手。
对于地府法阵传送的速度他向来不想过多评判。
简单来说，放只蜗牛催动都比现在快。
“带走。”
“是。”
法阵开启，阴差习以为常拽住邪祟钻入其中。
“提议不错，就是太容易打草惊蛇，由你暗中调查是我们商议过后的最佳选择，你自己多加注意就好。”
毕竟没有神会想到对这个地方非常失望的青龙会再次来到嵘城，这不符合主神的做事逻辑。
“好吧。”
即使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得继续了。
季衍收回武器，转身就走。
“哎等等。”
“人类常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如先去我家喝杯酒？”
“不必，我还要去接人。”
“人类？谁啊？”
“误入这里的邻居。”
在季衍的耐心即将耗尽之前，出乎意料，封桉没有再问。
“好吧，玩得开心，下次见。”
季衍狐疑地审视，没有任何可突破点后悻悻离去。
“好险好险，差点被发现了。”
“哥哥，我是不是要消失了。”
看着自己变得透明的双手，彭晓垂头丧气。
好不容易接受了妈妈的离去，自己又要化魂，这对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来说太过于残忍。
“不是哦，晓晓只是变换一种形态留在哥哥身边，以后由哥哥来照顾你。”
“真的吗？”
“当然，你看，变成这样好不好。”
掌心明黄色的气流聚集涌动，幻化出一指长的空心长钉，彭晓好奇地碰碰，云雾四散又重新聚拢。
“有点丑。”
“啊，确实有点，不过它有非常非常大的用处，这枚丑丑钉可以保佑更多的晓晓和妈妈获得幸福哦。”
“那晓晓觉得它是最漂亮的钉子。”
彭晓郑重其事地反驳，夏浔被逗笑。
“好，你准备好了吗，彭晓。”
“嗯。”
四周封闭的房内扬起无名的风，彭晓蜷缩成团细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小脑散发困意的讯息，她沉沉睡去。
“妈妈——”
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地，妈妈穿着漂亮的花裙子迎接她的到来，褪去了皱纹和老茧，她青春洋溢，一如一切没有发生的最初，充满希望和光明。
“妈妈的晓晓。”
额头被轻柔吻过，草房金光四射。
长钉躺在夏浔的手中颤动，他攥紧表面平滑的神器，抿抿嘴角。
人类是如此脆弱的生命，□□轻易消亡，圣洁的灵魂却震颤不息。
“夏浔，已经安全了。”
长久地望着光芒耀射直至四周重新暗淡，撬开草房的窗户，季衍伸出手。
夏浔双手交出，被轻而易举拉离了昏暗的房间。
“以防一会要去做笔录解释不清，我建议我们先走，麻烦殷真去诉说一切，也好让她和过去彻底做个了结，讲出来一些，疼痛也轻些。”
“嗯。”
“还有十分钟修整，我打的车没有那么快到，慢慢走回去时间也够。”
“嗯。”
“彭晓已经被别的阴差带走了？”
“嗯。”
“还要去山顶吗？”
“不用。”
“夏浔。”
“嗯？”
乱成麻绳的思绪缠绕着周身，双颊被捧起，夏浔没来的及反应。
“别哭。”
轻轻的一声叹息，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被擦去，压抑的情绪瞬间倾泻，夏浔胡乱地抓紧季衍衬衫的衣领，低声啜泣。
化为镇钉，本来承载神器的魂魄就会消逝，再无转生可能。
她本该安心投胎，再次无忧无虑地成长。
对不起，彭晓。
对不起。
搂紧怀中愧疚的青年，季衍闭上了眼。
这是他们必经的道路，避无可避。
但在路途中，他们能做的还有很多。
夏浔帮助魂魄完成心愿，弥补遗憾，而他会让该有的恶魔付出代价，每个人都不会是白白牺牲。
“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远远传来令人安心的红蓝交错，伴随愉悦的声响响彻在夏浔耳边。
看来是收网的时间了。
擦去眼泪脱离温暖，夏浔往前迈了两步，身后的人却没跟上来，他疑惑回身。
“道路崎岖，一起走吧。”
季衍一本正经地和他十指相扣，拉着他向前。
“嗯。”
理解他的深层含义，夏浔眉眼微弯。
“对了，黎箫呢？”
“解决了这里的村民他就说察觉到了长老的气息，怕他担心就先走了，小家伙很聪明，别担心。”
“那只能有缘再见了。”
绕过横躺竖躺的村民，他们再次踏上了迷雾尽头。
“是你啊，叔。”
“怎么，你们的朋友找到了？”
“找到了，他愿意留在那里我们也没办法，先回去再说。”
“你们没出事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回主城？”
“嗯，谢谢您。”
察觉到夏浔心情不佳的低气压，司机借着车内后视镜衡量他的神色，拿下刚送到嘴边的烟头，操作换挡杆发动车辆，隐秘地离开了是非之地。
“年轻人，向前看，总会有办法，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活着一切皆有可能，加油。”
抑扬顿挫念完鸡汤，不顾刚下车的青年的反馈，司机驱车离开。
“是个敏锐爽朗的好人。”
“向前看，对吧？”
迎着残碎的落日，两人并肩而行，进入高耸的居民楼。
“爸爸，你从哪里学到的人类鸡汤啊，好老土。”
“但是很有用，不是吗？”
抬手弹过黎箫的额头，司机毫不在乎地转过弯道。
“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吗，黎箫。”
“当然了，按照你说的，我已经取回了那个人类的十年寿命，缔结了因果循环，完成的完美无缺，不过你说的仙草我倒是没找到，估计被阴气波及枯萎了吧，村庄里大部分土地都变得焦黑，我也没有办法辨认。”
除了隐藏的不太好差点被后来的公职人员发现。
这可不能和父亲说。
“仙草暂且不管，人类怎么样了。”
“她啊，好着呢，因为自身无法选择也算受害者之一，心理医生帮助她脱离应激状态后不会有其他惩罚，还能再活二十年。”
黎岩点点头，导航示意前面八千米远的直道，他放松搭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回忆起了前因。
“土地爷，我愿用我十年寿命换取我的女儿平安无恙，请您保佑。”
插下偷偷拿出的香火，殷真满脸泪痕，最后回望自己的孩子，她头也不回地跑远，仿佛慢下一步都不会忍心。
刚好躲在土地庙后的黎岩探出头，嗅了嗅彭晓身上的味道，眼神复杂。
这名人类几小时前就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大概率是被扔倒水井里溺死又捞上来擦干的，又何谈平安呢。
这孩子长的很像最近妻子生下的小狐狸。
黎岩忍不下心来将小鬼独自扔在这荒郊野岭，他叼起轻飘飘的鬼魂运输到环村的一条河的源头，呲着牙呼唤河边的仙草。
“喂，你，出来。”
“白，白狐大人，您有什么事吗？”
“给我照顾好这小鬼头，五年后想办法让她离开这里，到时我自然会给你相应的奖赏。”
灵狐大人夜观天象，五年后嵘城整座城池会动荡不安，死气弥漫，而这里是一切的源头，绝对不能让小姑娘待在这么危险的地方，黎岩恩威并施。
“是，是，您慢走。”
快到家了。
回去让花神重新恢复这片土地的灵力充盈吧，也趁着这个机会见见另一位老朋友。
黎岩转转手腕，拍醒昏昏欲睡的小狐狸。
这次不会再有其他变故了，等到时再借仙露浇灌四周的仙草提升他们五百年灵力算是报恩。
“这次战斗中你的反应能力并不是很迅速，回去加练。”
“啊——？！”
我就知道瞒不过，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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