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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遗孤

跑堂的,掌厨的,计算的,唠嗑的,吹酒的,抽烟的,居酒屋人声鼎沸,东一喊西一叫,跑堂伙计跑得腿抽了筋,老板在柜台后边数钱数花了眼。碰上天气好的时候,谁都想和朋友来杯酒言欢,喝上个几瓶酒。后厨手忙脚乱,伙计倒有条理得很,尤其那个十几岁的小孩,手脚麻利、脑袋灵活,深得老板喜爱。当初阿古丁死皮赖脸求老板一定收下他,否则就败坏食客的兴致,老板是心软的主,咬咬牙留下阿古丁,谁知成效如此大。居酒屋开在闹市区,两层楼,二楼常坐着比较有钱有势的食客,阿古丁上楼送过几次茶点,那穿正装的和穿和服的,手上不是金就是银,女人脖子上的项链的宝石比猫眼还要大。有些人见阿古丁古灵精怪,不免给他几个赏钱,摸摸他的脑袋,阿古丁接便接了,下楼却很嫌恶用剪子将被摸过的头发剪秃,这才舒畅了。

只消过了饭点,居酒屋的人便不见得如此拥挤了,阿古丁抽空闪进后厨里讨要了一碗饭,他从兜里摸出一颗鸡蛋,往路边的石头砸了,将蛋液挤进碗里,偷拿盐醋翻在蛋上,在后门的门槛边大快朵颐。后门正对人迹罕至的居民区,现在上工的人都还没回来,家里的老人孩子又都窝在屋里头吃饭,阿古丁屁股挨着台阶,咽下口里的饭,腿上传来一阵酥麻感,他伸手去捻,发现是颗蚂蚁,笑着放它下地,从碗里捞了几粒米,丢给蚂蚁。

“蚂蚁呀蚂蚁,咱们俩可算是难兄难弟了,都非得在这世道上讨活。”

那蚂蚁不理他,触须一下下打在泛着莹白的米粒上,乐得在原地打起转子。阿古丁想他能帮帮蚂蚁,可谁能来帮帮他呢?待他扒掉最后一口饭下肚子,老板娘抱着孩子从后厨找来,睨向阿古丁:“休息多久了?雇你来是吃白饭的?还不赶紧收拾前堂,下午还得继续营生呢。”

老板娘随丈夫姓远藤,远藤老板性子没有老婆强势,婚后也就一直被老婆压了个头。但远藤老板心地善良,时常会给路边乞食的叫花子一碗饭吃,远藤夫人向来反对远藤这么做,说是给得多了就一定会引来更多人,远藤老板向来不听,依旧我行我素。有时候店里揭不开锅了,他居然还会从家里人吃剩的锅里挖出来一点粮食,算作救济,气得远藤夫人头发都立了起来。阿古丁不喜欢远藤夫人。她长得好看,鹅蛋脸,皮肤光滑如玉,两根眉毛轻飘飘地刮来,嘴唇又小又红,可她眼睛却狭长得犹如狐狸眼,平时但凡不高兴了,她就睨起眼睛来看人,阿古丁最讨厌这种眼神。

“小小的孩子怎么使唤不应呢?我都说了不要让远藤招不听话的闲人,快去——快去——!”

阿古丁放下碗筷,先去前堂帮远藤老板收拾干净餐桌,回到后厨看见远藤夫人正倚着门咯咯地逗孩子笑,她摇晃胳膊哄女儿入睡的姿态不得不使阿古丁怀念起妈妈的怀抱,他落寞地洗干净碗,碗越洗越模糊,巴掌大的碗硬是洗成了模糊的光晕,阿古丁想办法背着远藤一家擦干净眼睛,不希望弄脏了碗。

东京不像北海道小渔村,村庄里可以看见山和海,东京的街头只有连绵不尽的汽车和水泥。阿古丁在前堂的板凳上打了个盹儿,模模糊糊又听见了遥远的北方飘来的呼唤声,那不是来自北海道的声音,甚至不是来自日本的声音,那是一个来自遥远的北方,一个海峡的距离,那个声音冥冥之中从阿古丁头顶上传来,萦绕了他的全身。他妈妈说着朝鲜语与他隔海相望,她在对马海峡那头苦受蹂躏,阿古丁在对马海峡这头为生存而生存。直到前堂再次响起喧嚣声,阿古丁被拖回了日本深处,他再次奔忙在客人与客人之间,周转于菜碟与菜碟之间,口里是流利的日语,眼前是满屋子的日本人。

唉唉!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著全无是处。 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阿古丁在这里干了许多天,能够受人夸赞、深得远藤老板的喜欢,想必是有点眼力见在的。比如他一见门口那蓝布帘子底下的鞋子,就能推断出客人是什么来头,好及时邀客人上座。如果客人穿着擦得锃亮的皮鞋,大概率是有钱人家,这种人就得请上二楼了;也有好面子穿成有钱人家样式的,阿古丁就得进一步看他的样貌穿着,若是气质上尽显颓败的,大抵就往一楼请了;如果客人穿的是高跟皮鞋或精致的木屐,想必是讲究的太太小姐,这种人就得安排包间,不让人打扰。现在这布帘后正站着对崭新低调的黑皮鞋,阿古丁心里“哟”了声,这人大有来头,预备请他上二楼。只见布帘后的人掀开了帘子,脑袋先探了进来,后来是整个人,阿古丁只瞧了眼这人讲究的打扮又叹了声,皮鞋,羽织,里衬灰色马甲和白衬衣,头戴一顶黑帽子。阿古丁笑着迎上去,客人摘了帽子,露出一对锋利的宝蓝色眼睛,将阿古丁脸上的笑立刻震了回去。

“入客一位——”

门口的招待白痴似的大喝一声,阿古丁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工藤新一比阿古丁高得多,此时此刻阿古丁仰头与工藤对视,心里打起了鼓。

“阿古丁,你愣着作甚!赶紧带客人上楼。”

工藤新一环视一周,最后重落回阿古丁身上。

阴魂不散的日本人!

阿古丁背身带工藤上二楼,领他坐在二楼靠窗、太阳暴晒的位置,轻蔑地丢过菜单。工藤新一并不恼怒,翻看菜单的途中说:“我在日本想找个人还是很容易的。如果你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哪怕躲进太平洋我都能把你捞出来。你真的不打算和我谈谈《白桦》?”

“什么白桦?你们这些做侦探的应该有点聪明才智才对,我之前不过是个卖报的,现如今不过是个跑堂的,既不做林场的生意,也够不着木材厂的活儿,上哪儿去找您口里的桦树?”

“我还没说白桦究竟是树还是别的什么,你这么着急敲定它是一棵树?”工藤新一打开钱夹提前支付完了用餐费用,唤来远藤夫人,“我是阿古丁在北海道的亲戚,想和他谈谈。如果您不介意……”

远藤夫人一见工藤是个有钱的主儿,一扫眼里的阴郁,眉开眼笑地夸赞阿古丁真是运气,家里有这样的远房亲戚还大老远从北海道跑来东京打工做什么。阿古丁看她笑得眯起来的狐狸眼睛,对远藤夫人产生出的一丝同情顿时烟消云散,他目送远藤夫人下楼,沉闷地坐在工藤的对面,一声不吭。

从报社辞职前,他曾向伙伴们打听过东京有没有一号名叫工藤新一的侦探,几个年龄小的孩子不识字,自然没听说过,后来这话传到几个稍懂点时事的孩子耳里,他们才同阿古丁介绍了工藤。据他听到的,工藤新一根本不是侦探,而是警视厅内的警部。工藤在日本是大姓,他爷爷那辈儿是内阁里工作的大官儿,一般人是惹不起的,一旦惹上了必定没完没了地遭罪。听说他们家里还有个地牢,十几年前一个仆人因为顶替了工藤上晨诵,不久就被处死了,丢在街头,可怜得很!听过这些传闻的阿古丁对工藤新一不抱有任何好感,躲瘟神地躲着这人,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找上门来。要调查《白桦》,想必是秋兰女士出了什么状况,工藤新一能知道他来自北海道,知道妈妈在北海道,要是让工藤新一知道他见过秋兰女士,这十恶不赦的人一定会严刑拷打到他说出口为止!

“听说你们对外一直称自己是渡来人的后代?”

“我不是日本人,”阿古丁像是被触碰到了逆鳞,恶狠狠地瞪着工藤,“你别把我当日本人看。”

“你放心好了,我不关注这些,只求真相。”他撇下钱夹,指向窗外,“实际上,我需要你的线索。今年我办了个案子,虽然案件已经解决了,但还是有诸多疑点。”

阿古丁的视线扫过暂时搁置在桌上的皮制钱夹,那个黑色的钱夹看上去并不名贵,质朴得很,边边角角都充满了磨损的痕迹,有的地方还彻底磨掉了一个边,露出里头的布料来。钱夹没有合上,因此它里面的东西在阿古丁视角里清晰可见。它的前部是两个小开口,特地做了透明隔布手工,一边放着一个红色的御守,一边夹着一张照片。照片貌似是工藤更年轻时拍下的,里头的五个人站在学校门口的樱花树下笑得高高兴兴,阿古丁突然瞥见工藤新一身边那个年轻姑娘的脸,那分明是秋兰女士!阿古丁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半天合不拢嘴。工藤新一察觉到阿古丁的讶异,收起了钱夹,眼神在黑白照片里跳跃,等他再想确认阿古丁的表情对方却早已镇定了,他心里隐隐起了猜测:阿古丁不仅推销过《白桦》,还见过“秋兰”,而这个“秋兰”就藏在他的身边。

阿古丁黑黢黢的脸蛋因着心底那份激动慢慢地涨红了,宛如黑煤炭里的火星子,燎得他不知如何应对。阿古丁在工藤身上终于感到了一丝害怕,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侦探,这个悄无声息打量人一举一动的幽灵,潜伏在真相的边缘,叫心怀鬼胎的人不得安宁。那该是个多么可怕的人。尽管工藤看上去柔和而好接近,但阿古丁此刻不敢轻易抬头与工藤对视,先前的嚣张气焰被削去了大半。他怯怯地抠着手,听见伙计上楼送菜声才松了口气,面向工藤新一。

“需要我帮你找什么线索?”

工藤新一没想到阿古丁松口如此之快,捻起筷子夹了块糕点,递进阿古丁碗里,直奔主题:“比如……你见过‘秋兰’吗?”

碗里的糕点正是精心雕成了兰花的糯米糕,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诱人的色泽。远藤老板的手艺素来不错,要是论这条街谁的手艺是数一数二的,远藤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凡是经他手下出来的小糕点,都像龙点了睛似的活灵活现,要他雕花,必定与真花一般无二,盘子上瞬间就能躺着糕点模样柔嫩的鲜花。而远藤老板只为贵人下厨,所以阿古丁很明白工藤新一的来头,他瞧着盘子上的这块兰花糯米糕,忽然想起秋兰女士那张动人的脸,想起了她在阳光下的璀璨。

“没见过。”

“意思就是,你知道秋兰这个人的存在了。你们都是从哪里获得《白桦》,又是如何贩卖的?”

阿古丁咬住嘴唇,用力抠着虎口,“不知道……好吧,我承认我是推销过《白桦》,那是本杂志,对吧?我也是从同伴那里得来的,每个月他会给我送来,我们俩一块私底下卖。所以究竟是谁给我们的,我也不清楚。”

“你的那个同伴——”

“早死了,半个月前就死了。”阿古丁说,“那天他不在街上卖报,我去找他,到了门口听见他家里人在哭,门口丢着张草席子,我就知道他死了。”

工藤新一沉吟不语,皱紧了眉头,想撬开阿古丁的嘴比他意想中的还要难。阿古丁越不信任他,越说明心里有鬼。他往阿古丁碗中又添了块绯红色的三文鱼,说:“如果你还有什么新线索,请来蓝鹦鹉酒吧找我;或者你有困难,也可以来这里。店主如果问你是什么来头,你就说来找‘红色鲱鱼’,他会让你进去的。”他说完便放下碗筷走下楼去,留下阿古丁一人坐在原地抹了把头上的冷汗,他一松开先前掐着虎口的手,只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喷涌而出,阿古丁低头一看,虎口正往外奔涌着血。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我给你我已死去的祖辈,后人们用焦土地祭奠的魂灵。我母亲,一个率先死在宽永十八年的某个黑夜里的短命的女人,死的时候挂着笑容,躯体花朵围绕;我父亲——那年同我一起祭拜母亲——在江户街头遭人指认,受了火光的照拂,如今都成了指尖流动的一抔土。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

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滴溜溜——滴溜溜——听!蓝鹦鹉酒吧前的两盏火红色的中国灯笼又欢快地唱起歌来了,灯下的流苏由着推门的动作同灯笼一同摇晃起来,夜色朦胧下的蓝鹦鹉显得迷离而遥远,若不是工藤确信自己在一步步靠近,身旁那些点在一点点后退,他几乎要认为蓝鹦鹉酒吧仿佛漂浮的孤岛,永远不让他接近。他推开门的第一刹那,便和故作镇定等在门后的黑羽撞了个满怀,可双方都没有松开手,反而狂乱地拥吻,黑羽静静注视墙壁上映射下来的镂空灯笼花纹的光影,恍惚地推开工藤,不可置信地咬破了嘴唇,终于没有逃避地搂住了他。

工藤嬉皮笑脸地调笑:“你是故意在这里等我吧,知道我会来!”

“对啊,如果月亮今晚不来找我,我就要找他去了。”黑羽面不改色接下工藤的玩笑,揉搓发了酸的胳膊,顺手关店。

戳破了身份后工藤更像个孩子,每天绕在他身边问些游走在科学与非科学之间的话题。工藤承认,将“怪盗基德”交付法律的事情他还需要考量,工藤心里头对黑羽快斗父亲的死抱有一份怀疑,至少在黑羽盗一的死亡真相大白前,黑羽还不能成为阶下囚。如今揭下了“怪盗基德”的面具,然而作为“黑羽快斗”本身的面具,工藤新一仍然没有底气说了解。哪怕成了恋人,黑羽身上还是有太多未知。比如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前几次的亲昵工藤发现黑羽的颈部有类似灼烧的疤痕,他甚至不敢想象黑羽经历过多少生死,又将在未来迎来多少生死。

“如果有个孩子来你店上声称要找‘红色鲱鱼’,你记得留下他,然后叫我回来。”

黑羽抬脚上楼的动作明显一顿:“名侦探,你又骗了哪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为你工作?”

“自然也不能说是‘欺骗’。”工藤追上几步,推门进屋后自然搂住了黑羽,整个人赖在他身上,“事情说来有些复杂,之前的西门子事件里还有些警方没注意到的疑点,比如浅仓胜夫与‘秋兰’的通信。内阁更迭后,对于民间舆论的风声时松时紧,《白桦》很少再出头,但我还是能购入,说明有人在暗中传播。我摸到有一群孩子在帮助‘白桦’群体传播刊物。”说到这里工藤眼睛一亮,“你真应该看看《白桦》上‘秋兰’发表的戏剧《一个青年的梦》,他们这一派的人都应该被看到。”

“去年和你调查浅仓胜夫的事情我略有耳闻,不过我对这类事情不太过问,所以不清楚。你能不能说说《白桦》的具体情况?”黑羽显然是有番话没说完,脑袋微微偏了个度,露出衣襟底下白皙的肤色,他的额头贴近了工藤的额头,呼吸泛开,痒得工藤手心一软,“工藤,你搂得有些太紧了。”

工藤新一充耳不闻,攀扶着黑羽的腰,细细捏了一把,夺舍了一个吻,自然而然继续说道:“《白桦》创刊于明治四十三年,‘秋兰’为主编,与其余编辑携手共同写作。内容不仅仅局限于小说,还有诗歌、戏剧、文评等,很大程度上有针砭时弊的功能。由于它在青年之间传播较广,所以现在日本文坛甚至掀起了一阵‘白桦派’风格。起初《白桦》的内容并不明显,白桦派的风格也是诉诸自然,有些逃避世事的意味。但是最近……”他们俩在火炉旁坐下,工藤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爬满皱纹的报纸和刊物,“这是由幸德秋水、堺利彦于明治三十六年创办的《平民新闻》,你或许听说过,不过早在明治四十一年由于宣传‘激进思想’而停刊了。”

“遇见你之前,我对社会上的演变并不在意。”

“看来我得给你详细说说《平民新闻》。”工藤蹙紧眉头,“我最开始听说它,是国中时期,那会儿在打仗。这本刊物是反对日俄战争的代表,根据他们自己的统计,《平民新闻》一年的总发行量达到20万册。我在上面也读过一些外国翻译作品,当然,没过多久就因为当局的镇压政策被迫停刊了。现在的《白桦》似乎有《平民新闻》的影子。你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会有人进行干预,从浅仓胜夫留下的信件证据和报童的反应来看,‘秋兰’应该离我很近,至少我或许认识他。”

“我有些跟不上你的思路了。信件上的‘兰’字我倒是知道,不过报童难道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

工藤点头道:“他叫阿古丁,朝鲜人的后裔。从《白桦》的传播途径来看,这些孩子是传播的主力军。他们并不直接隶属在某个报社,大多是流动的临时工,没人能轻易注意到他们。我现在太想找出‘秋兰’是谁,不为公事,只是想私底下见上一面。你知道他居然就在我身边……”

“名侦探,或许秋兰一开始就不希望你发现他的存在。”黑羽晃了晃手指,灵活的几根丝线跳脱而出,牵出几枝兰花出来,“如果就是你身边的某个人希望鸣不平,为什么不与你、关西的名侦探合作,反而躲在暗处,不表明自己的身份?秋兰势必知道这种方法是危险的、不可行的。”他说一说,仿佛又想到了自己在揭穿那夜面工藤时心里泛起的苦涩,袒露身份就像褪去一层皮,他偶尔还挺憎恨工藤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肯定是有难言之隐的。”

“可我总不希望再看见有个亲密无间的人在眼前忽然消失了。”工藤新一托起黑羽的手,一遍一遍抚摸过掌纹上的细小的沟壑,那一道道命脉,那一根根人的轮廓,一条条岁月的攀爬,“道理我都懂……我真的不能再看下去了。”

刻意去找的东西,往往是找不到的。天下万物的来去,都有他自己的道理。可工藤新一生来是不信道理的人,非得要把一切都捣毁了、打破了、砸碎了,不然就走不下去。黑羽在瞬间忽然有斗不过工藤新一的念头,他是说不过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的,往事是一件件翻回来的,黑羽不作为黑羽,尚且作为土井塔克树时就见过了这个人的风貌。工藤新一与他奔跑在鲜艳艳的紫阳花花丛里,一齐仰头看见了爆裂的烟花。工藤顷刻间就跳了起来,黑羽看看烟花,看看月亮,感到一阵暖意。现在,这种感觉重新席卷而来。

“好吧,我明白了。蓝鹦鹉永远是你的避风港,你可以安心将你的后背交给我。”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下回可不能什么事都瞒着我。”工藤刻意凑上前紧贴黑羽鼻尖,蹭着黑羽的脸颊、颈窝还有胳膊,挠得黑羽痒得慌,身子一斜带着工藤齐双双歪倒在沙发上,黑羽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花说:“我的名侦探,别挠了,天大的事情都逃不过你那双眼睛,我怎么还敢在你面前装模作样?作为恋人,最瞒不过的就是他的好侦探。”

“我是你的好侦探?亏你还说得出口,你这个狂妄的犯罪者。”

“对呀,你不是我的名侦探,那还能是谁?难不成是关西那个侦探,或者是日本上下任意一个侦探或者警部?”黑羽耳语,吻过工藤的鬓角,“你是第一个抓紧我的人。”

工藤新一发觉黑羽说起情话来简直没有边界,重着气息冷静几个来回,自暴自弃般地将黑羽圈进怀里,脑袋深深埋进他的颈窝,慢慢抚摸恋人脊背上漫长的凹线。他在拥抱和亲吻之间选择用亲吻的方式堵住黑羽罪恶的嘴,黑羽的嘴唇通常很冷,每次亲吻仿佛都吻在一块冰上,焐久了自然化开,瞬间开成一朵花,丰盈饱满的花瓣铺开在工藤的唇上,满是火热。黑羽有一面的脸颊被烛光点得黄澄澄的,另一面则漂得红艳艳的,工藤怀里抱着黑羽,几乎将他阴阳分明的脸看得一干二净。

“你再说下去,恐怕我今晚就离不开这里了。”

“不说了不说了,不懂情趣!”黑羽推开工藤起身,接了杯冷水一饮而尽,“关西名侦探最近如何?你说他的小小姐离开后,一直没有来信。”

“说来也怪,一年以来和叶只往大阪寄过两封信。服部为此还找我好几回,现在大概在四处打听和叶的消息吧。”

“去年离开前没有说明白目的地是哪里吗?”

工藤新一皱眉,回忆服部平次和远山和叶给出的讯息,的确没有提及远山和叶前往学习的目的地究竟在哪里。他想起两人分离时的夕阳,叹了口气。

天上晒着太阳,地上晒着太阳,工藤新一顶着太阳进到警视厅里头,迎面而来的高木涉叫住他,让他即刻去办公室见上级伊泽多洗男。工藤新一心道奇怪,平白无故的上级找他图什么?他丢下包后,在去往上级办公室的路上总收到了旁人怪异的眼神,心里开始打鼓,起了揣测。门内坐着的不仅是上级,工藤新一敲门而入,头一眼便注意到正中央端坐着的外务省书记官芳泽谦吉,心里嘀咕声愈来愈大。

芳泽谦吉他见过,印象很坏。此人梳大背头,油光锃亮的,粗眉毛,眼袋突出,尖鼻梁,噘嘴型,加上工藤听过的一些风风雨雨,他对这个人几乎没留下好印象。近些年来芳泽谦吉就任外务省书记官、中国汉口总领事,应该是不会注意警视厅的动向才对,接下来的事情使工藤新一不得不打起一百零八个精神,拿出深入骨髓里的礼仪教养,在芳泽谦吉对面坐下。

伊泽多喜男坐芳泽谦吉旁,见了工藤新一,笑盈盈的,嘴恨不得咧到耳根上去:“迎接俄国公使的事,我已经通知警视厅的各位了,工藤君这次主要负责主持会场秩序。”

迎接外国公使与外务省工作相关,如何运作也轮不上搜查一课的警员替到会场工作。芳泽谦吉笑了会儿,向工藤说:“听闻贵府对工藤君寄予厚望,自小培养,你的前辈们都在我耳边提起过你,都说你仪表堂堂。这见上一面才知道,真是气宇不凡的人哪。工作交给你,我是放心的。”

“哪里哪里,您过誉了……”

“我听说你毕业于东**律部,怎么不考虑从政,步步升入内务省,反而要待在搜查一课?”

伊泽多喜男挂在面上的笑容垮了下去,办公室内忽然变得冷,沁凉的西北风从百叶窗缝间吹进来,工藤握紧了拳头。芳泽谦吉看他不答话,交替文件,睨他一眼,又冷笑道:“最近正是与俄国打好关系的关键时候,四天后的见面将决定日俄关系的走向。这几天你上点心,千万不能懈怠。”

工藤新一答应下来,接过文件,率先退出办公室,停在走廊上长吁一口气。芳泽谦吉的话仿佛在提醒工藤新一,全日本上下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白天黑夜,无时无刻,凡是有他痕迹的地方都会有眼睛注意他的一举一动。这一类人仿佛看透了他的一切,知道他了?知道多少?从三年前开始,还是更久?他平常读什么、讨论什么,难道他们都知道?去东大寺知不知道?与服部在火车上的谈话呢?内昌呢?《白桦》和“秋兰”也在他们的掌控范围?他们会知道蓝鹦鹉酒吧内的黑羽快斗么?他们到底知道多少?延长的廊道令他不得不回忆到童年穿过本府所见到的那一面面花窗玻璃,一片片彩虹的光影映在他的脸上,工藤新一想伸手去捉,发现怎么也捉不住。一片片光影和窗外花园内下人脸上的笑容一样,无影无踪,没有真心,全然是一番假意。

现在他明白走来时同事投过来的异样眼光,那种眼神从很早时候出现,工藤以为它已不见踪影,实际上却一直趴伏在工藤的影子里,每当太阳需要他时,那种眼神就会爬出来,站在他的肩膀上,那时他们看见的就不再是工藤新一,而是一个名叫“工藤新一”的权力。那种眼神是冥冥之中的命运自有的,是他这一生注定摆脱不掉的。

他在警视厅窗前踩中了落地的阳光,脊背上瞬间暖融融的,忽然玩心大发,又踩起了光斑,伸手要捉彩光。他扑棱了好几下,发现怎么也抓不住,便要扶着墙壁去摸雕花的玻璃窗。墙壁是冰的,能冻冰人的半只手,工藤一扶上去有了大梦初醒的感觉,在原地眨眨眼,扭身见周围的同事都驻足停留看他笑话。工藤新一被人群围着,一张张笑脸正对着他,大白的牙齿,撅起的嘴唇,残缺不全的门牙,外翻的嘴皮,这样的笑围绕了工藤新一,他就在这样的笑浪中也抽着嘴笑了起来。他们越笑越大声,工藤也就越笑越放肆;最后他们不笑了,工藤新一也彻底停下来。人群散去,工藤新一站在中央,心底涌上阵阵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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