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许京被人打了,但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被谁打的。有极少数敢去问他的,他也不回答。
这个始作俑者现在正在他的新兴行业混得风生水起。
这一行是真好干。青坪的市场不是一般的广大,在这个领域柳泛简直独步江湖,信用好,成绩佳,最重要的是,他没什么纹身烫头的,他要是想不起眼,就真的很不起眼,往教室最后排一坐,存在感极低。
再加上他在便利店又干了一个兼职,日子也是越来越好。
不过,除了一件事。
这一天,黄昏。便利店里没什么人。“叮叮当”地边界感的门铃响了,有人推门进来。
“您好。随便看看。”柳泛正在数钱,头也不抬。
那人走过去拿了一瓶可乐,还有好几条巧克力,然后走到收银台站定。
柳泛微微抬头扫了这些货物一眼:“23块。”
那人没掏钱的打算,他打开可乐,气就“咕噜咕噜”冒出来,他仰起头喝了一口。
找茬是吧?啊?
柳泛抬起头刚想发作。结果一看,是言默,气势弱了几分,没吱声。
“23块。”柳泛又说。
“滚出来。”
言简意赅。
柳泛一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大事不妙。这人根本没打算付钱。
他一句废话也不跟他说,拿起巧克力咬了一口,皱皱眉,放在桌上,然后拿起可乐走了出去。
柳泛无可奈何痛心疾首地从自己的钱里掏出了23块放进了收银台,跟了出去。
两人一路走到一个由两个破烂栏杆组成的角落。
一走到这里,他简直不想面对。
两个小弟显然在这里恭候多时,一人拿着一根圆圆的棒球棒。还好是圆头的,而且是木质的,呵呵……比镀锌管强多了。
“恢复好了?”言默开口问。柳泛脸上很光滑。
其实并没有,都是用余一依的粉底液在强撑罢了……
但这说出来太没面子了,早打晚打都要挨打。与其没面子地挨打,不如有面子地挨打。
于是他梗着脖子,硬是有些吊儿郎当地点了点头说:“嗯。”
“还行。我还以为你忘记我要收拾你了。”
言默说着,往后面一张废弃桌子上一坐,抬起一只脚踩在一条断了的板凳上,好整以暇地看过来。
“包扔过来。”
两个小弟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差,迅速上手把柳泛的包抢走,扔了过去。言默随手接住。
狡猾。无耻。
言默把包放在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刚才“买的”巧克力,咬了一口,又端起他的可乐。
然后柳泛就被打了。
别的不说,棒球棒,体验感比镀锌管好太多了。
可能是一种乐观主义精神。圆润的触感“乓乓”地打在他身上,钝痛袭来,给他一种自己“千锤百炼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的感觉。
两个小弟的脚踢也比四个小弟脚踹要好,至少折算下来频率比较低,另外,这里的地是土地,比厕所光滑的瓷砖松软多了,缓冲效果可好了……
唯一不好的就是言默坐在上面,一边喝着可乐一边看。没什么表情,甚至好像还有点困。
柳泛全程没有还手。
一方面,他知道来自言默的报复不会太激烈,他们没什么很大的过节,是属于受完了就完了,不会再有后续,跟许京那事性质不一样。另一方面——包都被拿走了,自己赤手空拳的,言默还没动手坐一边看着呢。
没必要,自己就是初来乍到不认识。又不是来推翻他统治的。打一下就打一下吧。
可这两个小弟好像打嗨了。下手越来越重,一下又一下,好像完全不累一样,柳泛栽倒在那个乱草丛里,折断的杂草和泥土的气息钻进他的鼻腔,身上不停被人踢来踢去,他感觉自己像一只可怜的蚂蚱。
他有些生气,从地上愤恨地抬起眼睛,刚好就对上了言默一双漫不经心的桃花眼,长得但是比许京好看多多了,就是一副一点儿也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还觉得他被打得不够好看的样子。
要不是包被你拿了,多少也给你的帅脸来两下。***。
柳泛无可奈何,嘴边暗自狠狠咒骂了一声。
妈的。死地头蛇。
柳泛的脸逐渐隐去,变成了柳志鹏。这天,同一个时候他也这样躺在地上。
不过,没人打他。已经没人稀罕打他了。打他可能还会被他讹钱。他是自己躺在地上的,家里被人强行“租出去了”。
柳志鹏酗酒。酒精就是他的血液,他的生命,酒精分子构成了他基因的所有序列。
“这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我有什么办法?!”他一般这么说。以应对儿子和其他所有对他酗酒颇有微词的别人。
这一次是真的喝大发了。儿子有出息了,把这个月的钱给他寄过来了,他第一件事冲到酒馆里,叫了几个酒友,一杯接一杯,一杯接一杯。
不知不觉,酒桌变成了牌桌,变成了赌桌。一碰赌,人就废了。一个晚上,连裤子都输了出去。还欠下了一笔糊里糊涂的债务来。第二天,被人扔了出来,扔在街角。身上房子钥匙被人拿了。
“柳志鹏,柳志鹏!”一个小眼睛的男人蹲下来,一巴掌把他拍醒了。
柳志鹏迷迷糊糊醒来。
“这个数。听见没有?这个月,你要还——这个数!”那小眼睛男人又狠狠拍了他的脸几下,确认他已经醒过来了,然后伸出几根手指在柳志鹏眼睛前面晃了晃,拉长声音,对他说。
“啊……”柳志鹏醒了,在装糊涂,撒酒疯。
这个时候真醒才是傻子。醒了就要还钱。
但小眼睛不是吃素的吧他飞起一脚直踢柳志鹏的脊椎。一瞬间,神经一激灵,一切都清醒了。
“这个数。看见没。少装蒜。”
“哥……昨晚那是说着玩的,哪有当真的一说的?喝了点酒就……”柳志鹏被领着领口解释。
“说着玩的?!谁跟你说着玩!这个数,这个月。这个月换完还有下个月呢!还十个月。没还完没完!”小眼睛狠狠抽了他一巴掌,这一掌,直接把他扇紫了,“我知道你,柳志鹏。还不完,把你一身零件拆了拿去卖!”
说完,小眼睛站起来,伸出脚用力踩了柳志鹏的脚踝一脚,柳志鹏发出痛哭地叫声。
“柳泛!”
“这个月钱给你了。没事别再给我打。”柳泛回到便利店,又从自己的钱里抽出几张放在收银台的柜子里,脖子夹着电话,到后面去拿纱布和绷带。
“你老子要被人卖了!”柳志鹏在电话那头激动地喊,“有人要卖你老子!!”
柳泛脸上没什么表情。
一个五十多岁死老头,谁要买?
绷带和消毒水找到了,他拿过来小心翼翼给自己上药。桌上还有半根巧克力,不知道哪来的,拿起来吃了。
“柳泛!你要有良心!给你老子转两万块钱来!”
“你有病啊。柳志鹏。两万。”柳泛一边包扎一边说,他笃定柳志鹏绝对又喝了酒,在胡说八道。
“妈的……你老子要别人杀了!要被人捅死了!你竟然骂我有病……”电话那头,柳志鹏还没消化的酒精还麻醉着大脑,刚才被小眼睛一番威胁,恐怖还没散去,竟然开始呜呜哭了起来,到这个时候,发现自己也还有别人惦记的东西,怕得要死。
“谁要你的命?”
柳泛完全不当真。他觉得柳志鹏无非又没钱喝酒了。随便找个借口。他一个大学生他就张口要两万不是开玩笑吗。
“你个不孝子!不孝子!眼看着你老子去死,被人弄死,拆了零件去卖是吧?你给我等着……你……”柳志鹏情绪一下子被柳泛平静的语气激了起来,开始语无伦次地咒骂,想呕吐一样把污言秽语全部倒了出来。
柳泛皱着眉头按下了挂机键。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柳志鹏蹲在街角一个垃圾桶旁边勃然大怒。
他猛地把手机往墙上一摔,决心要闹到这个不孝子的学校里去。让他上不成学,乖乖回来给他还债。
老子还管不了儿子,没天理了。
不孝子正在准备给自己上粉底液。
突然便利店门铃又响了。“叮当当。”他应激地抬起头,还好是老板。
不对!!是老板!他手忙脚乱地把桌上的纱布,创可贴藏起来,放桌子底下。
老板是一个很精明的胖大叔,对待这个便利店一丝不苟。他一般不在店里,但只要他一到,必然把便利店每一个商品看过去,每一个标签核对好,每一张钞票对着光检查。
他能够接受柳泛在这里工作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形象好。看起来很老实。所以柳泛必须要维持这个形象,以维持这份工作。
柳泛反应很快,但老板眼睛也很尖,一下子就看见了。他不满地皱了皱眉毛。
“什么情况?”
“呃……刚才,外面在打架。”柳泛随便扯了个谎。
“外面在打架?打到你了?”
“我出去看了一眼——挨了几拳。”柳泛说。
老板扣了扣桌子,很无语:“以后少管这种闲事。在店里看看得了,这玻璃门,得要出去外面看?”
“诶诶是是。”柳泛低头认错。
认错态度良好。老板说:“拿出来接着包啊。愣着干嘛。明天还要搬东西呢。”
“已经包好了。”柳泛说。
“脸上不包一下?花花绿绿的。一个小年轻人。”
“哦……”柳泛拿起粉底液确实要遮一遮好面对顾客。
老板在货架一边,本想查看一下标签,看到柳泛这个动作,停下了脚步。
他眯着眼睛看了柳泛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说:“啧。让你包扎一下脸上的伤,搞什么化妆品。这是化妆品吧?以后少用。娘们唧唧的,跟gay一样。”
柳泛动作定格住了,脑子也一起定格住了。
老板走进后面的小仓库里挖出一个小盒子,不一会儿回来塞进柳泛手里:“用这个!我儿子以前就用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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