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柊(zhōng)清不是很闲，但他还有时间看着电视里最新报道的新闻。
暮色四合，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孤零零的落地灯，将祝柊清斜倚在沙发上的身影切割成明暗交织的两半。电视屏幕的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跃，映亮了他右眼沉静的目光，以及左眼那圈常年缠绕、一丝不苟的白色绷带。
“……近日，B市接连发生多起恶性案件。”屏幕中，妆容精致的女主持人字正腔圆，但若细看，便能发现她握着提词卡的手指微微蜷紧，念到关键处时，喉间有一个极轻微的吞咽动作。“死者年龄性别各异，作案手法多变，警方初步判断系同一连环凶手所为，请广大市民务必保持警……”
“叮铃铃——！”
“惕”字尚未出口，茶几上的手机便猝然响起，尖锐的铃声撕裂了室内凝重的空气。
祝柊清似乎并未被惊扰。他漫不经心地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昏黄光线下显得异常白皙，精准地捞起了吵闹的源头。视线却仍胶着在电视上，仿佛那未播完的新闻有着某种诡异的魔力。
“喂？”他接通，声音里带着一丝刚醒般的慵懒沙哑。
“哥！”电话那头的声音清脆得像咬了一口嫩黄瓜，带着少女特有的活力，几乎要震破听筒。“你看新闻了吗？那个连环杀人案！”
“正在看。”他一只眼睛依旧盯着已然切换成广告的屏幕，目光却有些飘远，落在了阳台外那丛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的紫色铁线莲上。电话背景音嘈杂，想来是小姑娘在商场里被新闻吓到，忙不迭地打来电话。
“听说死得都可离奇了，跟灵异事件似的！哥你一个人住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这熟悉的、带着咋呼的关切，让他心底某处不易察觉地软了一下。但他出口的话依旧是平淡的，甚至带着点惯常的揶揄：“先操心你自己吧。脑子本来就不太灵光，小心撞上凶手，还得我去捞你。”
“呸呸呸！”祝沁雪立刻反驳，“还不是你！整天拿绷带遮着一只眼，跟伤残人士似的，看起来就很好欺负好不好！”
这话精准戳中了祝柊清最显著的特征。左眼的绷带之下，是永恒的、虚无的黑暗。单眼视物让他平衡感稍差，动作总比常人慢上半拍，偶尔甚至会上演令人哭笑不得的平地摔。他对外的说辞是旧伤畏光，但就连祝沁雪，也从未见过那绷带下的真容。每次她想为他寻访名医，总被他用各种理由挡回，末了还会附赠一句：“先管好你自己吧，什么时候解决了你那个‘人间极品’老板和‘要命’的工作，再来操心我。”
老板和工作自然无法轻易“解决”，作为万千打工人之一的祝沁雪，通常只能对着电话气鼓鼓地哼唧几声，然后继续在生活的洪流里扑腾。
“喂？哥？你听见没？”祝沁雪的声音将他飘远的思绪拉回。
“听见了，”他无奈道，“你哥我用一只眼睛也平安活到如今了，你把一百个心放回肚子里，好好玩你的去。”
又听哥哥保证了几句，祝沁雪这才心满意足，叽叽喳喳又嘱咐了一通“注意安全”“按时吃饭”，方才挂了电话。
电视里的广告还在聒噪地播放着。祝柊清抬手关掉电视，室内瞬间陷入一片沉寂，只有落地灯投下温暖却有限的光晕。他起身，打算去厨房简单煮碗面，慰藉空荡的肠胃。
刚踏进厨房，手机再次不甘寂寞地响起。
“……今天还真是热闹。”他低声自语，接起了电话。
“柊清？”对方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焦虑，背景里隐约还有警局特有的嘈杂人声和电话铃声。
“嗯，”祝柊清应了一声，开了免提，将手机放在料理台上，熟练地起锅烧水。“怎么了，老赵？”
“新闻看了吧？”老赵的声音沉甸甸的。
“看了。”祝柊清拆开面条包装，水汽渐渐蒸腾起来，模糊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B市连环案。不过，作案手法各不相同，你们怎么断定是同一人所为？”
“所有现场都找不到他杀痕迹，结论都是自杀。但短时间、小范围冒出这么多离奇自杀，根本不合常理！”老赵的语气急促起来，“我们初步怀疑，是和你一样的……‘那些人’干的。”
祝柊清动作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却透出一丝凉意：“我什么样的人？老赵，话要说清楚。我只是个干啥都慢半拍的普通市民，可不会这种手段。”
“行行行，我不跟你争这个！”老赵烦躁地打断他，“专案组内部研判，倾向于是有特殊能力者，用异能控制了受害者，让他们‘被自杀’！”
“……”
祝柊清沉默了。他将面条投入翻滚的水中，看着它们慢慢软化，纠缠在一起。他关掉免提，将手机重新贴回耳边，专注地看着锅中升腾的白雾，仿佛在欣赏什么景致。
老赵了解他的脾气，这沉默往往意味着抗拒。他深吸一口气，打出了准备已久的感情牌：“凶手是无差别杀人！你怎么能保证，下一个走在街上，和你或者沁雪擦肩而过的，不是那个疯子？”
“啧，”祝柊清终于出声，语气听不出喜怒。他将煮好的面捞进碗里，慢条斯理地吹着气，“就会来这套。”
他似乎终于觉得温度合适了，才开始小口进食。
“知道了。什么时候去你那边？”
这边祝沁雪挂了电话，与朋友道别后，独自走向商场出口。暮色渐沉，华灯初上，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被路边咖啡馆外独自坐在编织椅上的一个身影攫住了。
那人微微仰着头，似在望着天边最后一抹瑰丽的晚霞发呆。侧脸线条流畅分明，皮肤是冷调的白，在暮色中仿佛会发光。长而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瞳，却遮不住那周身散发的、遗世独立般的疏离气场。
仅仅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便已自成一道惹人注目的风景。
祝沁雪本着“帅哥养眼，不看白不看”的原则多瞄了几眼，却越看越觉得眼熟。一个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名字浮上心头。她犹豫着走上前，试探性地轻声唤道：“怀允哥？”
男人闻声，缓缓转过头来。那双似闭非闭的桃花眼倏然睁开，眸光流转，宛如浸在冰水里的黑曜石，清澈又深邃。右眼下方那颗小小的泪痣，在灯下显得格外勾人。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俱是一怔。
“真的是你！”祝沁雪惊喜得差点跳起来，多年未见的生疏感和哥哥“在外人面前要稳重”的教诲，让她硬生生刹住了扑过去的冲动。
季怀允也认出了她，唇角缓缓漾开一抹笑意，如同春风吹皱池水，足以摄人心魄。“沁雪，好巧。”他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一个人？”
“嗯，刚和朋友分开，准备回家。”
“介意一起吃个晚饭吗？”季怀允笑意加深，眼角的弧度像藏着钩子，“刚好发现一家口碑不错的店，正愁没人分享。”
一听有好吃的，祝沁雪的脚步就有些挪不动了，但残存的理智让她没有立刻答应。
“我请你。”季怀允适时补充。
“咳……那多不好意思。不过既然这么多年没见，是得好好聊聊！”美食的诱惑最终占据了上风。
季怀允眼中笑意更盛，了然地眨了眨眼。
到了餐厅，祝沁雪本着不想让对方太破费的原则只点了三道菜，没想到季怀允拿过菜单，又自然地点了她刚才目光流连过却没好意思点的几道招牌。“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这些，口味没变吧？”
“没……没变。”祝沁雪干笑两声，内心那个试图塑造“成熟稳重”新形象的小人瞬间倒地不起。
算了，美食当前，形象算什么！她很快便放弃了挣扎，沉浸在佳肴带来的满足感中。
“对了，”她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小仓鼠，含糊不清地问，“当年我们搬家后，你去哪儿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出国待了几年，上个月刚回来。”季怀允姿态优雅地夹了一筷子菜，目光落在她身上，“你呢？还好吗？”
“我？老样子呗！和我哥一起，不过我们分开住了，但我经常去他那儿蹭吃蹭喝。”她说着，豪爽地灌了大半杯果汁。
“你哥……他怎么样？”季怀允状似无意地问道，眼神却微微专注了些。
“他还是老样子呗。”
“眼睛……没去治？”
“他啊，压根不肯去。”祝沁雪撇撇嘴。
季怀允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低声喃喃：“……果然还是没变。”
“就是！”祝沁雪立刻找到知音般附和，“犟得像头牛！明明看医生就有可能治好，偏要守着那绷带过日子。”她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兴奋，“对了，你看那个新闻了吗？就最近的连环杀人案？”
季怀允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看了。很……怪异。”
“你也觉得是吧！”祝沁雪眼睛一亮，“短时间内这么多自杀，太不正常了！大家都猜是不是有什么超自然力量呢！”
季怀允用公筷给她夹了块肉，语气平淡：“或许吧。”
两人又聊了些近况，气氛融洽。结账后，季怀允送她到门口，祝沁雪忽然叫住他：“怀允哥，你现在住哪儿？有空我带哥去找你玩啊？”
季怀允闻声回头，晚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模糊了他眼底深邃的笑意。“还是老地方。你们呢？告诉我地址，有空我去拜访你们。”
——妖孽啊！这么多年过去，这家伙的魅力简直有增无减！祝沁雪在内心再次发出无声的呐喊。
警局的会议室里，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祝柊清纤细白皙的手指，慢条斯理地翻动着摊在桌上的现场照片。抹颈、切腹、上吊、撞墙……死状千奇百怪，唯一的共同点是透着诡异的决绝。死者涵盖各年龄段，但仔细看去，青壮年所占的比例似乎格外扎眼。
“如果真是具备异能的人所为，你们打算怎么办？”祝柊清抬起那双深邃的眼，唯一的右眼目光平静，看向对面眉头紧锁的老赵。
“你知道规矩，这就不再是普通刑警该插手的事了。我们会移交‘组织’处理。”老赵吹开茶杯上的浮沫，抿了一口，眉间的沟壑却并未舒展。
“既然你们基本能确定是异能事件，直接上报，让组织派人确认、解决就好。何必大费周章找我？”祝柊清将照片“啪”地一声倒扣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绕这么大圈子，不会只是让我来看图断案这么简单吧？”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咔啦，咔啦，节奏稳定，像是在为谁的心跳伴奏。
“你……还是这么敏锐。”老赵深深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肺里的浊气都吐尽，“怎么猜到的？”
“以你们组织的行事风格，根本不会在事情没有八成把握前，就允许警方发布‘连环凶手’这种可能引起恐慌的定论。”祝柊清向后靠进椅背，姿态慵懒，右眼中却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事情发生这么久，‘组织’就算在月球度假也该收到风声了。他们必然已经介入调查，甚至不需要你们申请。”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几乎要滑进椅子裏。“所以，结果是？查出来确实是同一个人，或者说同一类能力者干的。然后呢？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内部的未公开情报，但你们不去求组织里的高手，反而来找我这个外人……是遇到连他们都觉得棘手的麻烦了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老赵苦笑，仿佛在祝柊清身上看到了某个久远而强大的影子。
“不，是你们太好懂了。”祝柊清摊手，“组织里那点弯弯绕绕，我闭着一只眼都能摸清。”
“咳……”老赵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神色转为严肃，“说正事。他们初步判断，凶手的能力极可能是通过视觉接触发动，比如对视，便能瞬间夺取对方的身体控制权。而且……组织里目前没有能完全克制这种能力的人。小湘……她上次追踪，差点也回不来了。”
祝柊清敲击桌面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依旧平淡：“嗯，所以呢？我也不是精神控制系的能力者。”
“柊清，你当年退出组织……”老赵语气沉重，“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这次事关无数普通人的性命，我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暂时放下成见，和他们合作。”
祝柊清倏地站起身，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转身欲走，老赵急忙想拦。
“把更详细的情报发给我。”祝柊清背对着他，声音清晰地传来，“组织那边，你不用操心，我会去协商。”
他顿了顿，手搭在门把上，微微侧头，余光扫过老赵，补充道：“另外，纠正你一点。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那是我个人的决定。”
“……臭小子，还有，跟你爸说话，能不能别总用这种欠揍的语气？”老赵半是无奈半是玩笑地朝他挥了挥拳头。
祝柊清回头，朝他飞快地吐了下舌头，做了个与他冷峻外表极不相符的鬼脸：“抱歉呐，改不了——爸。”
“臭小子！”老赵笑骂一声，看着儿子消失在门后的背影，眼中忧虑与欣慰交织，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大家好，这是波珠第一次在晋江上放自己的中篇小说
这篇小说是在波珠24年4月至10月上高中时创作的，都是手写之后拍照转成电子档的
波珠个人很喜欢这篇作品，他对我的现实意义蛮大的
现在才发出来也是我高考完之后有时间了才进行的登入与润色
所以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喜欢大家可以喜欢波珠第一部作品，不喜欢也不要喷，我有点玻璃心的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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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1连环杀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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