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边才泛起鱼肚白，焕莽就来找迹棠用早餐。
迹棠睡眼惺忪，朝宿尽舟道了声“早”。
宿尽舟还靠在床沿边，就这么陪了她一宿。两人的手还维持着交握的姿势，谁都没舍得放。
“我睡相是不是不错？”迹棠懒洋洋地朝他笑了笑。
宿尽舟侧身离她近些，没说话，指指身后。
迹棠眼神随着看去，就见本该盖在腿上的薄被不知何时成了披风，正披在宿尽舟的玄衣衣摆后。
“……这颜色还挺配你的，师兄。”迹棠干笑。
宿尽舟轻嗯，他倒是第一次听说粉色配他。
迹棠先一步松开手，撑床坐起。
她施展清身诀，拉着人就要出门。
宿尽舟把她拽回，“焕莽在外面。”
迹棠这才反应过来，“那我先出去。”
她撤开灵壁，乖巧地和外面的焕莽道早安。
“这么乖啊，”焕莽越过她看向洞穴内，“宿尽舟不出来？”
他说得太理所当然，反而是迹棠不知该如何应对。
焕莽转身就走，“你刚提了结契大典的事，那位仙尊肯定兴奋过头，这时候他能乖乖分开？”
迹棠追上，“还是师兄厉害，料事如神，神……”
“得了，你一心虚就拍马屁，我还不知道你？”
迹棠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宿尽舟被他点名道姓，也就光明正大从洞穴里出来。
焕莽朝天翻个白眼。
四人聚在一起用餐。这顿对迹棠和宿尽舟来说是早餐，对焕莽和焕月来说就是晚餐了。
桌上食物丰富，清淡的适合迹棠二人，大鱼大肉则是为焕莽和焕月准备。
迹棠早上没什么食欲，她早就不用进食，平常吃些灵食灵果也只是为了满足唇齿闲趣，这会吃上两口就停了。
龙族却不同，龙族幻化本体需要非常多的能量，除了灵力之外，也需要食物补充。
迹棠看着两位兄长大块朵颐，早就习以为常，只说：“兄长，春花宴还没结束，我和师兄还得回去。”
“这么快就回？”焕莽放下灵兽肉，还以为妹子能多在山上待一段时间。
焕莽不满的眼神挪到宿尽舟身上。
宿尽舟不看他，慢条斯理地喝茶，喝完才吐出两个字：“迁怒？”
焕莽冷哼。
迹棠赶在他说话前先一步道：“兄长，等义母醒了你可要马上告诉我啊！”
焕莽注意力果然转移，脸上多了些笑意，“自然，到时候咱们也能好好聚在一起了。”
焕月却在这时出声，“你和仙尊的结契大典还需往后延些时日，等龙主苏醒，与她说说，她定然很高兴。”
“……”迹棠默默和焕月交换一个眼神。
要说腹黑还得是焕月，她刚转移焕莽的注意力，他一句话就又把火苗煽动起来。
“兄长。”她这次叫的是焕月，语气中透着隐隐的无奈。
焕月笑容温和，似乎察觉不到她的暗示，“嗯？”
迹棠干脆化被动为主动，“你舍不得我就直说嘛！既然两位兄长都这么舍不得，不如就让师兄留在山上陪你们如何？正好也让师兄表现表现，等他什么时候表现得让你们满意了，再放他下山。”
焕月：“……”
焕莽：“谁愿意让他留山上？你抓紧带走！”
要是把宿尽舟自己留这，还不知道这位仙尊要怎么折腾他俩。
宿尽舟这人坏得很，表面一派风轻云淡之态，实则腹黑，在迹棠面前尚且收敛，若迹棠不在，可没人压得住这妖孽。
舍不得迹棠的两人，直接把妹妹连带仙尊赶离青莽掩月山。
迹棠只觉好笑，“咱们一个仙尊一个魇尊，竟还有被撵下山的时候。”
宿尽舟划破虚空，“别让我从溯玄宗看到他们，不然直接把他们扔出宗门。”
迹棠笑意更甚，“幼不幼稚。”
两人返回千里烟波，见鲨奇和夜白渡正落座石桌品茶。
“怎么没去春花宴？”她问。
鲨奇：“来你们这躲闲。”他说着一口把茶喝光，根本不懂什么是品茶。对他来说，只要能解渴便是好茶。
他从储物戒指里翻找片刻，取出东西扔给迹棠。
迹棠准准接过，打开手掌一看，是海尽云间岛常见的薄荷灵草糖。
“好久不吃了。”迹棠不见还好，见了还真有点想念。她打开一颗填进嘴里，含糊问，“你坐海龙舟来的？”
鲨奇瞥她，“我有自己的飞舟，还用得着坐那慢东西？不是从海龙舟上买的。”
虽然薄荷灵草糖在海尽云间岛很常见，但再常见也到不了鲟鲨一族的海域，他怎么着都得专门跑一趟买糖。
迹棠心里一暖，“多谢你。”
鲨奇受不了她客气，“对了，登天城少城主和潜剑宗的一个女修都来找过你们。”
“褚锦怀和桑袅啊。”迹棠落座。
“是，袅袅这次来参加春花宴，就是想来拜见你的，师姐。”顾岩端着茶盘过来，“师姐，尝尝这茶？是夜白渡前辈带来的，刚煮好。”
迹棠捧场地拿起茶杯，“夜忘川有什么茶？”
鲨奇也好奇心作祟，端起来尝了尝。
夜白渡：“在亡者之境存放了七七四十九天的茶，阴气重。”
“噗！”鲨奇刚进嘴的茶又猛地喷出。
坐在他对面的夜白渡冷着脸擦了擦水迹。
鲨奇忙摆手，“抱歉抱歉。”
迹棠乐不可支，“你也真信，就算真有阴气，从千里烟波放上一会也该消散了，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鲨奇一想也是，但还是不想再碰这茶了，“我这不是下意识的反应嘛！”
夜白渡端了杯淡定喝下，喝完还微微点点头，“好茶。”
鲨奇面色奇怪。
迹棠好笑地摇了摇头。
*
褚锦怀和桑袅是第二天来的。
褚锦怀向来是高高在上的登天城少城主，只是一到迹棠面前，就变成了笑面狐狸的样子。
迹棠看见他，自然而然想起了还在闭关的登天城城主，“城主出关了吗？”
褚锦怀闻言，笑容微收，“还没有。”
就是大关，登天城城主的闭关时间也未免太久了些。
迹棠若有所思。
褚锦怀眼底闪过不安，听着是与迹棠解释，其实更像安慰自己，“修真一途本就有太多不确定性，我只希望父亲能顺利出关。”
褚锦怀的情绪瞒不过迹棠，她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这次来有何事？”
褚锦怀敛起神色，“魇尊还是这么直接。”
他也不绕弯子，“黑衣领主一事后，修真界各处的阵法虽然都已经废弃，但一直这么放着也令人心中不安。我登天城已经联合数十门派组成破阵队，打算与九州其他宗派宫府修士配合破阵。”
“这件事已经禀告柳宗主，宗主他很是欣慰，同意派溯玄宗修士加入破阵队，只是……”
迹棠猜到他要说什么，“你想让我传授他们破阵之法？”
“是，”褚锦怀神色诚恳，向她深深一拜，“魇尊对黑衣领主所构之阵颇有研究，如果能传授他们一二，想必定能增加破阵效率，也能彻底将阵法破除干净！”
“说来惭愧，我们也想为魇尊尽些绵薄之力，只是溯玄宗外的总阵太过繁复，禁制环环相扣，玄奥难明，我们着实是没有头绪。”
迹棠忽道：“既然想尽绵薄之力，那就帮忙把溯玄宗外的长阶修整修整吧。”
“啊？”褚锦怀呆了呆，“啊，嗯，这自然不在话下。”
迹棠心想，这下她兄长总不能再滑倒了吧？
她没和褚锦怀解释，只问：“这次参加春花宴的，也有破阵之人吗？”
褚锦怀：“是，我这次也是为破阵而来，已经与数个宗派宫府达成默契。”
迹棠唇角抬起：“褚少城主道心向世，难能可贵，本尊自然是要尽一份力的。”
褚锦怀便跟着笑，“如此甚好！魇尊正好可以趁着这次春花宴为我们解惑，待春花宴一过，我便同各位道友前往九州各处破阵！”
“好，那时间就由少城主来定，定好来千里烟波寻我就是。”
褚锦怀作揖：“多谢魇尊，那在下就先去准备此事了！”
迹棠带着笑意目送褚锦怀离开。
他人一走，等在一旁的桑袅这才上前。
迹棠招呼人坐，目光看向桑袅身后。
桑袅对身后几人点头示意，几个小辈这才敢有动作，乖乖行礼。
迹棠眸光落在几个小辈身上，“看着眼熟。”
桑袅：“这是我徒弟宁戚谣，这两个小孩也是我宗里弟子，蒲远衡和庄承。”
真要论起来，桑袅这一行和魇尊都有些过节。
桑袅还好说，有顾岩这个兄长的关系在，还有喜鹊簪上魇尊的诺言，和魇尊之间的那点小矛盾早就翻篇。
可蒲远衡不啊，他完全是因为起了坏心，为难了当时还是九水深的魇尊，在纸鸢山上欺负她不少回呢。
每每想到这，蒲远衡就彻夜难眠。
不光是他，就是宁戚谣和庄承也好不到哪去。
迹棠拖着长腔‘哦’了一声，“你这个小徒弟和这个快吓到尿裤子的小弟子我还有点印象，这位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她记不得庄承。
庄承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点头哈腰主动退到后面去，心里滋味难明，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
“倒是你，”迹棠看向蒲远衡，“我隐约记得住在客栈时，弄坏了人家屋里的家具，还是你出钱赔的。哦对，那次住宿的钱也是你给的。”
蒲远衡的脑袋顿时摇成拨浪鼓，“那那那些小钱，魇魇魇尊就莫莫要再提了！”
迹棠笑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倒是我忘了这茬，你不会以为我赖账吧？”
“不不不不敢！！”要不是魇尊提起，蒲远衡早都忘记这回事了。
一直听闻魇尊记仇，魇尊这次提起，不会是有意提醒他当时的过分举动，然后想方设法再为难回来吧？
魇尊这么顶顶厉害的大能，不至于瑕疵必报吧？
他脑子飞速运转，已经在想一会跪地求饶的姿势了。
然而下一秒，他眼前就出现了很多法宝。
这些法宝他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过！
但凭借感受到的浓郁灵力，他就知道漂浮在空中的每一件法宝都是世间难寻之物！
迹棠扬了扬下巴，“挑吧，这是还你的。”
“这……”蒲远衡看得快要流口水，心里怦怦直跳，可实在不敢有进一步动作。
他目光小心翼翼地投向桑袅，眼中有求助也有期待。
桑袅对他点头，“魇尊都说了，挑吧。”
有桑袅这句话，蒲远衡再也忍不住！他看法宝的眼神就像看到仙女下凡似的，那叫一个垂涎，眼珠子拔都拔不出来。
这下可把宁戚谣和庄承羡慕坏了。
桑袅只觉自家宗门的小弟子有些丢人，她嫌弃地不再看，恭敬说：“魇尊，刚才登天城少城主并未把话说全，他联合宗派宫府不止是为了破阵一事。”
迹棠托腮，“嗯，想得到。你知道环犀花园那场重大议事吧？”
“有所耳闻。”桑袅不明白魇尊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答道。
“那次议事褚锦怀就已经初露苗头，每当宗派宫府各执一词，他就充当和事佬的角色，把修真界安危放在最前，让大家守望相助，联手抗敌。”迹棠说。
桑袅蹙眉，“这次他也是联合众人，除了要破九州大阵外，还要组成修真联盟，清剿黑衣势力和投奔黑衣领主的叛徒门派。”
她说出心里想法，“他野心太大。从表面看，他是大义凛然没错，可时间一久呢？小门小派自然以登天城为首是瞻，到时连那些根基深的大门大派也要顾及二三。”
“待九州大阵全部破除干净，黑衣势力清剿结束，总要论个贡献高低的。”
桑袅直言不讳，“我想，也许都不用到那个时候，在这过程中，以褚少主这纵横捭阖的手段，就已经可以把登天城拔高到那个位置上了。”
她向天指了指。
话不用说得太明白，两人心照不宣。
桑袅：“魇尊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迹棠百无聊赖地把目光移向前方，蒲远衡还没挑选出心仪的法宝。
“如果登天城一朝得势，那溯玄宗也不得不屈居之下，即便有您和仙尊在，可掌管溯玄宗的终究是柳宗主，到时不免会被牵制。”
桑袅：“您就放任他如此下去？”
“有何不可。”迹棠耸肩，“最起码现在看来，他做的这些事情都对修真界有益。既然有益，那自然没理由阻止。”
桑袅还想再说，“可是……”
迹棠虚空一抓，将浮空在蒲远衡面前的法宝全部收回身边。
蒲远衡怔愣片刻，随即露出懊恼和后悔的表情——他该果断一点的！
迹棠指着这些法宝，“我把这些放在蒲远衡面前让他选择，无论他选择什么，只要他使用这些法宝的目的是为了救死扶 伤，行侠仗义，那便好。”
蒲远衡急忙说：“我定不会让魇尊失望！”
“乖。”迹棠眯眼笑，随即又道：“可如果有一天，他要用这法宝作威作福呢？”
蒲远衡骤然瞪大双眼，吓得连连摆手：“我不会的！绝对不会！”
迹棠手指微晃，法宝也跟着她的动作在空中摆动。
顶级法宝在她手中变成了轻飘飘的落叶，桑袅毫不怀疑，只要她五指一握，这上好的宝物便会顷刻成为碎渣。
蒲远衡还在说：“我怎么敢用魇尊的法宝作威作福呢？我定会好生爱护，守正不阿！”
迹棠和颜悦色，“你看，他不敢的。”
蒲远衡马上道：“是是，弟子不敢！”
话到这里，桑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啊，褚锦怀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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