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云中城郊。
「月..月老板..饶命啊！再宽限几天好不好.三天！就三天好不好…！」
一名中年男子佝偻着身子跪在赤月身前不住的磕头，那干瘦如骷髅的头上已经磕出血来，殷红的血顺着男子头顶流了一脸，他却好似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不住的求饶。
「三天？」赤月叼着烟斗低眉扫了他一眼，不屑道：「我给你的时间差不多有十个三天了吧？你穷的连自己的女人孩子都给卖了，还要什么时间？」
「啊.….是是.」男子咬了咬颤抖的手指，双瞳不安的快速转动，似乎还在想着新的借口，可赤月显然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她抽一口烟，慢慢俯下身子，对着男子的脸悠悠将烟吐出，那双狭而勾魂的眸子隔着朦胧烟雾透着缕缕寒光，男子刚看了一眼便吓得连发抖都不敢了。
「你来我钱庄借钱时就应该想好后果。」赤月用烟斗轻抵上男子额头：「笙月亨可不是什么做慈善的地方，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
男子以为赤月是想放他一马，激动的连连应声，可谁知赤月只轻轻一笑，手中烟斗稍稍用力，直接将男子推进了身后早已挖好的土坑之中。
在旁等候的伙计遂开始熟练的往坑中埋土。
「记住了，就可以去死了。」赤月站起身子，不再去看那倒入坑中的男子，只对着月又抽了一口烟。
身后男子凄厉的惨叫声渐渐消去，那双微虚的双瞳映着月华，说不出的清冷寂寥。「月老板，处理干净了。」
伙计来向她汇报，赤月看着空中孤月点了点头：「月晕而风?.这段时间要变天了，明日你们去给笙丫头送点防寒的衣裳。」
「是！」伙计躬身领命，却又犹豫道：「不过….」
「怎么？」赤月侧目看他，伙计忙低头道：「每次您差我们送去的东西，除了医馆所需之外的，其它笙姑娘都不肯收，小的斗胆觉得......」
「你说。」
「小的觉得......会不会由月老板您亲自去一趟..这样，或许笙姑娘才愿意收下?」
「哈哈。」
听到赤月的笑，伙计本能的反应却是将头埋的更低，他们虽然都是跟在赤月身边年近三载的手下，可却依旧摸不清赤月的性子，赤月平日里看起来清傲散漫，对什么事好像都漠不关心，可只有他们知道，这个能凭一己之力将云中城的经济命脉握在手中的女人，在暗地里是有多么的可怕。
赤月眼中只有一人，那便是人们口中「月老板的小哑巴」，哑笙。
人们都传「笙月亨」的月老板清高孤傲，目下无尘，背地里甚至心狠手辣，残忍至极。可月老板的温柔只对一人。
面对伙计的提议，赤月只那么笑了两下，伙计们听不出这笑中的意味，也不敢去问。赤月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哑笙拒绝了，这三年来，不知被拒绝了多少次的她却依旧我行我素的往哑笙那儿送去各种东西。赤月从未亲自送过，她知道哑笙心善，会担心若不收下东西赤月会责罚那些伙计，所以每次都会勉强收下，虽然大部分东西最终还是会像那袋钱一样被送回，可赤月觉得，哑笙能收下哪怕是一件她的东西，她都是开心的。
月老板的小哑巴似乎并不如人们所想般与赤月亲密，甚至变得越来越抵触。这些赤月都看在眼里，可她并不在乎。赤月仰头悠悠吐一口烟，看着那被烟雾渐渐笼罩的皎洁皓月，又想起哑笙那双纯净如泓的眸子来。
哑笙幼时因一场温病变成了哑巴，她的爹娘早逝，从小便只能跟着舅舅长大，二人住在城郊一处简陋的民居里，城中一名大夫可怜哑笙命苦，收她为徒，授其医术。
哑笙的舅舅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二人的生活全靠哑笙在医馆边学习边做零工维持。哑笙模样生得乖巧可人，性格温和柔顺，平日里总有旁人替她不平，劝她离开那个压榨着她的舅舅，每每这个时候哑笙总是无奈的笑笑，或是挥着那稚嫩的小手比划些什么，旁人看不懂，也无人愿意深究，他们也只不过是一时的嘴上痛快，根本没有人想去真正的帮助这个小哑巴罢了。
三年前，赤月刚完成上一个情报任务途径云中城郊，她隐隐嗅得山林间有野兽的气息，躲在树上去看，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一名少女正在采药。野兽的气息距离少女越来越近，可少女全然不知，只专心致志的挖着手中草药。赤月并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侠士，只倚着树干似看热闹般的看着将会发生什么。
忽然，少女身后的草丛发出异响，这才引起了少女的警觉，她回头去看，竟是一头受伤的小鹿正一瘸一拐的自草丛间向她走来。少女面上的神色由害怕转作心疼，那双如同小鹿般圆润动人的眸子眨了眨，轻轻伸手温柔的示意小鹿过来，负伤的小鹿似有灵性般感受到了少女的善意，正当少女即将触摸到小鹿时，一头猛虎突然自草丛奔出，正瞪着锐利的眼睛盯着负伤的小鹿和不远处的少女。
此番危机的场景引起了赤月的兴趣，她扬了扬眉，俯身想去看的清楚些。老虎张开血盆大口长啸一声，震得山林间树木簌簌作响。小鹿因为受到惊吓开始朝旁边逃去，可又因腿部负伤，没跑几步便摔倒在地。
老虎被小鹿引去注意力，正要过去将其吞食时，少女拾起脚边的石头奋力朝老虎砸去，这一砸不仅抢回了老虎的注意，同时也将它激怒。在老虎愤怒的注视下是少女含泪而坚韧的双眸，她秀眉深蹙，双唇紧抿，身体因为害怕而无法抑制的颤抖，却始终没有逃走的意思。老虎冲着少女的方向又啸了一声，袭面而来的强风吹得少女紧闭上了双眼。就在少女以为自己死定了，就在老虎朝少女扑去的那一瞬间，周遭的空气放佛都静止了流动。少女试探性的睁开一只眼，她看到一名红衣女子正背对着她拍了拍手，女子脚下正躺着方才的那只老虎，老虎睁着空洞的双眼，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就那么突然的，死了。女子是赤月，本想着看一出猛虎进食的她，不知为何会鬼使神差般的把少女给救下。
「哎呀呀，可真臭。」
赤月散漫又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响起，她嫌弃的扇了扇风，转头看向少女，少女显然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坏，可即便如此害怕，她也没有落下泪来，只死死抱着怀中采药的竹篮，没有说话 也没有躲开。
「不去看看你的小鹿怎么样了？」
赤月扬了扬眉，眼神示意倒在一旁的小鹿，少女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跑到小鹿旁边，仔细的检查起来，赤月站在原地看了会儿，准备离去时被少女拉住了衣角。
「...」
赤月微微蹙眉，问少女想干什么，少女忙松开了手，小心翼翼的抬眸，指了指赤月那只沾满血的手。
是以为我受伤了吗？赤月回过身来，她半蹲在少女身前，朝着她挑了挑眉：「你是想也替我检查检查吗？」
少女咬了咬唇，轻轻点头。
「可惜了。」赤月用染血的指尖在少女的额间点下一记，沙哑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这血，不是我的。」
分别前，少女就着赤月手中的血在她掌心写下名字「哑笙」。
赤月到现在还记得那种感觉，酥酥麻麻的，像有风拂过掌间。还有看向她的那双眼，纯如清泓，皎如皓月。
赤月很喜欢，并想得到那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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