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刺青》
八月热恋期/2025.10.27
夏天的日光,炙烤着大地,人们一出门就要被晒蒸发了。
外面下起一场突如其来的濛濛细雨,乌云遮盖了阳光,天空灰蒙蒙的。
边清刚从服装店兼职下班,缩在店门口躲雨。
她今早出门忘记带伞了,也忘记多带一件外套,此时下了雨,感觉凉飕飕的。
她双手环抱在胸前,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等待雨停的边清,面前驶过一辆宽宽方方的路虎揽胜。
后座的车窗开着一半,任凭细雨吹进车窗。
少年人嘴里叼着一根烟,眉眼深邃好看,柔顺的黑发被他揉了一把,变得乱糟糟的。
他穿着最简单不过的白色短袖,外面套一件大牌的休闲短款皮夹克,眼尾的那滴泪痣是点睛之笔,柔和了他紧皱在一起的眉头。
让他显得温柔不少。
这车开的挺快的,边清就只瞧见那男生这么一眼。
……这是,许云泽?
冬阳中学人尽皆知的,家庭幸福美满、学习优秀、为人正直,浑身挑不出一点毛病的年级第一许云泽?
十几岁青春气息最盛的少年少女中,只要学习成绩好,或是模样长得好,单拎出来一样就够大家追捧喜欢了。
而许云泽一个人,占了好几样,自然就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边清能一眼认出他,并不奇怪。
只是这个乖乖男,刚才居然叼了一根烟,脸上也全是不耐烦与轻蔑?
边清摇摇头,自言自语:“这不是在他弟弟身上才会出现的表情吗?”
她回索几秒,想到她和许云泽唯一次交集。
许云泽这种家境优渥,自家有司机,出门从不走路,放了假便会去各国游玩的天之骄子。
边清除了在校园里,能远远看见他几次,剩余时间,她跟他完全是云泥之别,是两个世界的人,不曾见过。
高一军训完。
食堂吃饭的时候,边清去得晚,实在没位置了,就阴差阳错坐到了校园风云人物许云泽的身边。
那顿饭,吃的边清坐立难安的,有种莫名的窘迫感。
许云泽身上永远是大牌香水的好闻味道,校服永远一尘不染的,就连鞋袜都是干干净净的,不会沾上一丝尘土。
稍微凑近就能发现,许云泽这个人真的很惹眼。
边清坐在许云泽身边,她脚趾扣地,默默将自己因为下雨天,踩了一脚泥水的杂牌球鞋往里缩了缩,不想许云泽发现。
不过许云泽,应该也是不会注意到她的。
边清的球鞋是奶奶送她的开学礼物,奶奶为了防止边清在学校里穿错鞋子,还夜半挑灯,在鞋子的侧边绣了一个“清”字。
坐在一起的男生们在谈笑,同许云泽笑嘻嘻搭话:“哎,泽哥,我初中跟你是一个钢琴兴趣班的,我那时候还搭过你家的顺风车回家呢。”
许云泽的声音淡淡的,含着笑意,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拿筷子的手半挡在唇前,很简单的一个礼仪动作。
许云泽笑:“记得,我跟你住一个区。”
还有其他人的声音:“泽哥!你暑假去哪里玩了?加拿大吗?”
大家开始兴奋讨论起,以后去哪个国家玩:“我最想去英国!那里可漂亮了!”
不知道是谁,将话题抛向一旁不起眼的边清:“哎,同学,你好像有点眼熟啊,我好像在钢琴兴趣班上见过你。”
那人说着,越说越激动:“真是神了!这学校把上过钢琴兴趣班的人全分到一起了!哈哈哈哈——”
边清耳根子红了,含糊搭了一声话:“……昂。”
其实不是的,她暑假是在钢琴兴趣班打工,帮大家打扫卫生。
……
说话的男生注意到边清碗里就一个素菜,和一碗免费的汤,又好奇问一句:“同学,军训这么累,你吃这么少吗?”
边清的耳朵更红了,将脑袋低的更低。
先开口回答的是许云泽。
那个温温柔柔,低低沉沉的少年音:“她减肥。”
边清心脏停了一秒钟。
许云泽将手边没拆封的一份牛奶面包,推到边清手边,在众人面前,保留了一个少女的颜面:“同学,减肥也要好好吃饭啊。”
那之后,许云泽就带着他那帮弟兄们,先走了。
许云泽。
这就是冬阳高中,最温柔优秀,最受人喜欢的那个许云泽。
不过他们两个人,也就只是简单有过一次交集而已。
边清对于许云泽而言,只是车窗外,划过玻璃的一滴常见的雨水而已。
并不特别,留不下印象。
对面公交车站的211路公交车的喇叭声,将边清从回忆中拉回来。
这是去医院的末班车,挤不到这班公交车的话,边清奶奶今天就没晚饭吃了。
边清抬眼,快速看了眼这密密麻麻的小雨,抬高了手里的书包,将它挡在头顶,飞快跑向那辆公交车。
边清淋了雨,身上湿漉漉黏糊糊的,有点难受。
司机大叔多在公交车站停了几秒,瞧见边清成功上车了,才面色自若地启动车子,向前开去。
边清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沾了雨水的钢镚,投入收车费的小框子里。
路过驾驶座那边,她有些怯懦的,朝司机大叔看了眼。
她想跟司机大叔说声谢谢,又感觉有些太刻意了,奇怪得很,心里有两股情绪在作祟。
更多的情绪,终止在边清的手机响起的那瞬间。
手机页面上,亮着“爸爸”两个字。
这两个字,好久没在边清的世界出现了。
她清了清嗓子,侧过身子,将听筒放在耳朵。
下雨天,公交车上的人不是很多,车内很安静。
边清压低嗓子,带有隐隐约约的期待:“喂,爸爸?”
边有道言笑晏晏,跟从前不一样的语气,整个人都如沐春风的:“清清啊,出来吃个饭吗?爸爸带你出去吃个饭,提前给你把生日过了怎么样?”
边清掐着手算了一下:“可是我还得去奶奶那边。”
她咬唇:“而且我生日还有好几个月呢。”
边有道语气变低了一个度,“怎么,连爸爸的话都不听了?”
边清否认:“不是这样的。”
边清退了一步:“那我给奶奶送完饭,我就过去爸爸那边。”
边有道嗯了一声,没有了刚开始的语气,变得有点冷淡:“我把位置发给你,你待会儿过来。”
这会儿已经晚了,没有什么公交车。
打车的话,路费实在太贵。
边清试探着,期待着,紧紧抓住手机,“那个……”
话真到了嘴边,她又不敢了。
她想叫边有道来接她,但是她不敢说。
她怕奢求的太多了,爸爸就讨厌她了。
边有道倒是没给她那么多耐心,听了几秒钟,边清没有再讲话,就利落把电话给挂了。
边清听见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忙音,和外面砸在公交车车窗玻璃上的雨点子的声音,融合在一起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机捏的更紧了些,抱住自己的书包,呆呆坐在位子上,等待目的地的到来。
边清的书包里放着给奶奶的晚饭,她得好好捂着,免得一会儿饭菜凉了。
边清奶奶这阵子,总是念叨着头疼,门诊检查又检查不出什么,吃了些药也不见好。
最后靠打零工攒了点钱的边清,执拗拉着奶奶去住了院,想好好观察一下。
但住院费实在太烧钱,才住了几天,边清奶奶社保卡里的钱就被刷的差不多了。
医院通知边清,一整套的全身检查,加上平时吃的药,挂的盐水的全部钱加起来,大概还需要五千块钱。
五千块钱。
紧紧压在边清胸口。
如果她问爸爸要钱,不,借点钱,爸爸会借给她吗?
别说五千块钱了,边有道一年能给边清用五百块钱,已经是烧高香,已经是白日做梦了。
边有道常年酗酒,生性好赌,老婆重病没钱医治早逝后,更加颓废,一蹶不振。
可后来某天,边有道跟换了个性子一样,去了很远的地方打工,将边清交给了年迈的奶奶照顾,立志要干出个什么惊天动地的功名利禄出来。
边清沉浸在美好氛围中。
边有道能主动联系她吃饭,或许真是改了性子,变得不一样了。
车窗外略过一道道影子。
开始入夜了。
奶奶年纪大了,吃东西没什么胃口。
医院的病房里,边清陪坐在奶奶床边,一只手端着餐盒,一只手里拿着铁勺子,一勺一勺将饭菜喂给奶奶。
同时,边清嘴里说着奶奶爱听的好话,哄奶奶开心:“奶奶,等您出院了,等我高考完了,我一定带您去电视上放的主题游乐园玩。”
奶奶其实并不知道边清嘴里的主题游乐园是个什么东西,但见自家孙女说的高兴,便也跟着笑眯眯的。
她口中哎哎答应着,眼角的皱纹都笑的挤在了一起。
那是幸福的痕迹。
进来送药的护士,瞧见病房里如往常出现的小小身影,忍不住叹息一声。
老人家住院以来,旁的医护人员都有目共睹,来照顾老人家的人,就这么一个年纪小小的小孙女。
边清的身形瘦弱单薄,却又那样强大,窄窄的肩膀,支撑起半个家庭的重量。
五星级的西餐厅。
边清顺着边有道发在她手机上的地址,找到边有道定好的包间,在里面坐着等他。
边清拿出手机反复查看时间,按钮不住的激动。
她试图翻出书包里的练习册写两页,但没那个心思。
她盯着练习册的第一道题目看了许久,脑子里转来转去的,全是和学习无关的画面。
边清手里捏着圆珠笔,手臂下压着练习册,余光顺书包看。
奶奶今天胃口不怎么好,剩了一只鸡腿。
那鸡腿是边清亲手腌制,亲手做的。
她将餐盒一同带来见边有道,心里面有一阵暗暗的期待。
她跟爸爸这么久没见,她想要爸爸尝尝她做饭的手艺。
没经过世界崩塌的孩子,总是天真的。
边有道姗姗来迟,边解开锃亮的高档西服的第一颗纽扣,边对边清笑:“清清等很久了吧?”
边有道进来了,包厢的门便被外面的人顺手带上了。
边清没多想,觉得大概是服务人员做的。
边清见到边有道,笨拙的快速站起身,不知道怎么面对边有道。
她动作僵硬地摸了下鬓角的碎发,慢了一拍回答边有道:“没,没有。”
边清找补:“我也刚到不久。”
边有道没有追问的意思,自顾自坐下了。
他扫了眼空空荡荡还没上菜的桌子,来气,朝着外头喊了声:“菜呢!人呢!”
边清的心脏坠了一下,像被人用力抓住。
边清怎么觉得,边有道的脾气好像没怎么变化。
依旧凶巴巴的,很容易冲动。
边有道保持笑容,似乎正事也不是为了来吃饭的。
服务员急匆匆端了一份牛排进来,嘴里给边有道道歉。
边有道切换温柔的语气,让边清坐下:“清清,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惯西餐。”
他挥挥手,让服务员出去,“所以就先少点一些,让你尝尝。”
边清坐下了,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刀叉和牛排,又看看边有道空空荡荡的面前,不敢动叉子:“爸……”
她在边有道面前讲话,永远带着怯懦的讨好味:“你不吃吗?”
边有道拿起桌上温热的湿毛巾,擦了擦手,似乎这手有多么脏似的,并不答话。
边清吞了吞口水,手轻轻捏成拳头,不知所措。
房内一时间就这样安静着,仿佛是对边清的凌迟。
边清心里头泄了气,她觉得她今天不可能要到给奶奶的治疗钱了。
没来由的,她就是有这种预感。
边有道是和从前不一样了,比以前更沉得住气,比以前更懂得知进退,更懂得拿捏人心。
边有道脸上保持温柔的笑,开门见山:“清清是有什么话想要和爸爸说吗?”
边清忽然想到被她放在保温盒里,被她装在书包里的那个鸡腿,思绪断了逻辑。
边有道语气淡淡的,脸上依旧是那抹笑:“我知道你奶奶住院了。”
边有道笑弯了眼睛:“这种时候,总归是需要爸爸的,对吗?”
边清心里复杂的紧,“对。”
边清计算着医药费缺少的数值,正要开口。
边有道手里捏了一张银行卡,早有准备:“里面有五千块钱。”
边有道皮笑肉不笑:“清清,爸爸的就是女儿的,你今天可以拿走它。”
边清心里的惊喜,盖过了其他的情绪,语气都变得激动,眼眸亮晶晶的:“真,真的?”
边有道的手压在那张银行卡上,像是一座看不见的大山:“但是清清能不能帮爸爸一个忙?”
边有道说到这里,收敛了几分笑意,终于流露出认真:“清清拿走这张卡后,以后就不再认我为爸爸,也不再来找我好不好?”
边有道:“清清,我是真想帮你,但也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这样,以后你就认我为远房的表叔叔——”
后面的话,边清没怎么听进去,大脑死机了。
所以,这五千块钱,是边有道想打发走边清,买断他跟她的父女情。
所以,今天边有道那么殷切联系边清,也都是假的,都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家庭背景,掩盖自己曾经有个女儿的事情。
边清大脑依旧一片空白,转了好久都转不过来。
“所以,”边清胸口闷闷的,说不出来的难受,“爸爸因为生下我,而感觉很丢脸,所以想把我藏起来吗?”
边有道没接这话,又恢复成那种虚假的笑。
他看了眼亮闪闪的手表,“清清啊,时候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你拿好这张银行卡,回家注意安全。”
刚才边清沉浸在期待和兴奋里,没有注意到边有道浑身上下的穿着打扮都变得不一样了。
边有道像嫁入豪门,富得流油,连头发都保养的很好,似乎能反光。
边有道急匆匆的离开,没有对边清说一句重话。
边清心里知道,这是因为边有道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知道边清就算心里不愿意,她也做不出什么能报复边有道的事情。
两人如果撕破脸皮了,那奶奶的治疗费就真的没有地方想办法了。
外面的雨下的更厉害了,雨点子噼里啪啦落在马路上。
边清来这餐厅是打车来的,没有了买伞的钱。
她躲在餐厅外面,身上的衣服依旧薄薄的,无法抵御这场雨的寒冷。
不远处的门牌商店灯火通明的,完全没有受这场雨的影响。
边清远远看见,边有道在那家名牌服装店里,追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生跑。
边有道像个狗腿子,对那个男生言笑晏晏,前前后后侍奉着那个男生。
边清眼睛酸酸的,但没有想流泪的感觉。
她抱住自己,凑近两步,想将那画面看的更仔细。
男生背对着边清这边站,一只手叉腰,一只手低着头在对手机打字,不搭理一旁向他堆笑的边有道。
边清认识男生身上的暗红色休闲夹克。
她刚才躲雨的时候,就在疾驰而过的车子上,看见许云泽穿过。
商店内没过多久,是许云泽先离开,然后边有道手里拎满了东西,跟着许云泽离开结尾。
直到边有道跟着许云泽上了门口停着的那辆路虎揽胜,边清才迟钝的觉察出不对劲。
她拼拼凑凑,猜测出一个,为什么边有道不肯认她的答案。
边有道不肯认她,是因为他勾搭上了有钱的许家。
许云泽坐在后座,依旧是那副臭着脸的模样。
他熟练点燃一根香烟,吞云吐雾着,不似学校的时候那副乖乖好学生的样子。
边清站在路边想要看的更清楚,身上被狂暴的雨点子打湿。
本就是云泥之别的两个人,被边有道更加清晰地告知:边清只是一棵不重要的野草,许云泽则是天上珍贵的月亮。
两个人的距离,从出生那刻就注定了。
边清捏着那张银行卡,将今天的羞辱全都咽进肚子里。
天上天下的两个人,本该保持云泥之别的。
本该,本该……
然而,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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