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号”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悬浮在那艘代号“归墟”的斯家古舰投下的巨大阴影中。舰桥内,死寂无声,只有每个人粗重的呼吸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眼前的景象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范畴——这绝非当代科技所能建造的产物,那古老的徽记、那自然的冰晶纹路,无不诉说着一段被尘封的、远超“源初之血”时代的秘辛。
邵委站在舷窗前,背影绷紧如拉满的弓弦。斯期残响中指引的坐标,竟然通向这里?这艘船与斯期有什么关系?与斯家,与“源初之血”,又有什么关联?无数疑问在他脑海中翻腾,最终都指向那个湮灭在爆炸中的人。
“扫描结果……无法解析。”阿赫麦特的声音干涩,他面前的屏幕上一片混乱的波形和问号,“舰体材料未知,能量反应……近乎于无,但又像沉睡的恒星。它……是活的?”
“活的?”红隼嗤笑一声,抹了把脸上的冷汗,“你科幻小说看多了?这玩意看起来像棺材多过像活物!”
就在这时,那艘沉寂的古舰,毫无征兆地,动了。
不是引擎启动的轰鸣,也不是机械运转的噪音。它那布满冰晶纹路的暗银色舰体上,那些纹路如同被注入了能量般,缓缓亮起了柔和的冰蓝色光芒,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紧接着,面对“夜枭号”的舰体部分,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道巨大的、边缘流淌着光晕的入口。
没有邀请,没有警告。就像一个沉睡的巨人,为注定到来的访客,悄然开启了一道门扉。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古老、冰冷、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从入口内弥漫出来。
“它……在让我们进去?”顾知行声音发颤。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邵委身上。
邵委的腺体在剧烈鼓噪,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牵引。那古舰散发出的气息,与他体内被“生命之织缕”净化过的力量,隐隐产生着共鸣。而更深层处,那片与斯期残响联结的冰冷深海,也因为这古舰的出现,而泛起了前所未有的涟漪。
他不再犹豫。
“红隼,留守。阿赫麦特,顾知行,跟我来。”他下达指令,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但细听之下,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需要答案。关于斯期,关于斯家,关于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小型接驳艇从“夜枭号”腹部滑出,如同飞蛾扑火般,驶向那散发着幽蓝光晕的巨大入口。
进入古舰内部,景象更是令人震撼。通道宽阔得不像飞船内部,更像是某种神圣殿堂的廊柱。墙壁、地面、天花板,都是一体的暗银色材质,上面流动着更加复杂的冰蓝色光路,构成某种难以理解的庞大能量矩阵。空气清新,带着一股极地雪原般的冷冽,没有任何陈腐气味。这里没有按钮,没有屏幕,没有任何可见的操控界面,一切仿佛都由意识或某种未知的规则驱动。
他们沿着光路指引的方向前行,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产生轻微的回响。阿赫麦特尝试用仪器探测,结果依旧是一片乱码。
“能量等级……无法估算。这里的科技水平,超越我们至少……几个纪元。”阿赫麦特的声音带着敬畏和茫然。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更加宏伟、刻满了星辰与螺旋图案的大门。当他们靠近时,大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了后面的景象。
那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大厅的穹顶是透明的,外面是“寂静坟场”永恒的黑暗,但某种力场隔绝了外界的危险。大厅中央,没有任何控制台或王座,只有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由纯粹冰蓝色光芒构成的、不断旋转变化的复杂几何体。
而在那光芒几何体的正下方,静静地放置着一具……水晶棺椁。
棺椁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寒气。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躺着一个人。
当邵委的目光触及棺椁中那人的面容时,他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那里面躺着的,不是别人。
正是——斯期!
不,不完全是他。
棺椁中的“斯期”,面容更加年轻,似乎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神态安详,如同沉睡。他穿着一身样式古朴、与这艘古舰风格一致的白色衣袍。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源初之血”的狂暴气息,也没有信息素的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这艘古舰本身般的沉寂。
这……是怎么回事?!
斯期的……克隆体?还是……别的什么?
邵委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踉跄着上前几步,几乎要扑到那水晶棺椁上。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棺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会在这里?
“检测到高契合度基因序列与精神印记……”
一个空灵、非男非女、仿佛由无数细微冰晶碰撞形成的声音,突兀地在大厅中响起,来源正是那个悬浮的光芒几何体。
“欢迎归来,‘钥匙’的持有者,以及……‘守望者’的后裔。”
钥匙?守望者?
邵委猛地抬头,看向那光芒几何体:“你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谁?”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冲击而沙哑颤抖。
光芒几何体缓缓旋转,投射出柔和的光晕,笼罩住水晶棺椁和邵委。
“我是‘归墟’,斯家真正的起源,亦是‘守望者’最初的方舟。”那空灵的声音解释道,“棺中沉睡的,是斯期,亦非斯期。他是斯家初代‘钥匙’的完美复制体,承载着斯家未被‘源初之血’污染前的纯净血脉与使命。”
初代“钥匙”的复制体?纯净血脉?
“那……死在实验室的……”邵委几乎不敢问下去。
“那是‘容器’。”‘归墟’的声音没有任何情感波动,“邵擎利用‘源初之血’和窃取的斯家基因碎片,培育出的、用以承载和实验‘钥匙’力量的‘容器’。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是斯家血脉被玷污的证明。他的湮灭,是必然,也是……解脱。”
容器……错误……解脱……
这几个字像重锤,狠狠砸在邵委的心上!
他以为的婚姻,他以为的伴侣,他为之痛苦、为之复仇的对象……竟然只是一个被制造出来的“容器”?一个用以承载真正斯期力量的……工具?
那他们之间经历的一切呢?那些冷漠,那些隐忍,那些生死与共,那些来不及言明的情感……又算什么?!
一场……戏中戏?!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但他死死咬住了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还有更多疑问。
“‘钥匙’是什么?‘守望者’又是什么?邵擎知道这一切吗?”
“‘钥匙’,是开启‘归墟’,连接更高维度信息海的权限。‘守望者’,是斯家最初的使命——监控并隔离来自X-7陨石的‘源初之血’污染,防止其扩散至整个银河。”‘归墟’的光晕闪烁了一下,“邵擎……他只是窃取了皮毛的背叛者后裔。他沉迷于‘源初之血’带来的虚假力量,早已背弃了‘守望者’的职责,甚至试图利用‘容器’反向侵蚀‘钥匙’。”
它顿了顿,光晕转向邵委,似乎是在“看”着他。
“而你,邵委,邵雯与未知高阶能量生命‘生命之织缕’干涉下的特殊产物。你的存在,是变数,亦是……新的可能。你体内流淌的,是净化后的、更接近‘钥匙’本质的力量。”
“所以,你指引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邵委的声音冰冷,他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
“为了完成‘守望者’的使命,彻底净化‘源初之血’的污染。”‘归墟’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你需要与‘钥匙’融合,获得‘归墟’的完整权限。然后,启动‘净化协议’,定位并摧毁所有‘源初之血’的源头与储存点。”
融合?与棺椁中这个……斯期的复制体?
邵委看着棺中那张安详的、与他记忆中那个人有着同一张脸的面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算什么?替代品?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吞噬?
“如果我拒绝呢?”他问。
“那么,‘源初之血’的污染将继续蔓延。IGEC的‘净化’只是表象,真正的危机潜藏在暗处。‘长老会’……他们才是‘源初之血’最初的受益者和推动者,邵擎不过是他们的棋子之一。没有‘归墟’的力量,你,以及你所珍视的一切,终将被吞噬。”
‘归墟’的声音依旧平静,却陈述着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未来。
选择权,似乎又一次摆在了他的面前。
为了复仇,为了终结这场持续了太久的噩梦,他需要力量。
而力量,近在咫尺。
代价是……与一个承载着斯期面容、却并非他本人的“存在”融合,彻底告别过去那个作为“容器”伴侣的身份。
邵委缓缓抬起手,隔着冰冷的水晶棺盖,虚虚拂过“斯期”沉睡的脸庞。
脑海中,闪过实验室爆炸前,斯期最后回头看他那一眼。
那一眼里的平静与决然,是否……也包含了某种,连斯期自己都未必清楚的、指向这里的暗示?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这古舰中冰冷的空气。
再睁开时,眼底所有的迷茫、痛苦、挣扎,都被一种近乎残酷的坚定所取代。
“我该怎么做?”
他问,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决定今晚吃什么。
‘归墟’的光芒几何体骤然亮起,无数冰蓝色的光带如同活物般伸出,缠绕向邵委和水晶棺椁。
“放开你的意识,接纳‘钥匙’……”
光芒将邵委的身影吞没。
阿赫麦特和顾知行站在远处,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却无法靠近分毫。
融合,开始了。
邵委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拉扯进一个光的漩涡。无数陌生的记忆、知识、力量如同洪流般涌入他的脑海!那是属于“钥匙”的,属于这艘古舰“归墟”的,属于斯家真正起源的……浩瀚信息!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更多。
看到了星海深处,那枚带来灾厄的X-7陨石的坠落。
看到了斯家先祖如何发现并试图控制“源初之血”。
看到了“守望者”组织的建立与分裂。
看到了邵擎一脉的背叛与堕落。
看到了……母亲邵雯,是如何在一次偶然中,接触到了濒死的“生命之织缕”,并得到了它的祝福与“中和剂”的灵感。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串联起来。
而当他的意识与棺椁中那“钥匙”复制体的核心接触的瞬间——
他猛地一震!
在那复制体意识的最深处,他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波动!
那不是复制体本身的意识,而是……一道残留的、来自外部的印记!
是斯期!
是那个作为“容器”的斯期,在湮灭之前,不知通过何种方式,竟然将自己的一缕核心精神印记,投射、烙印在了这个与他同源的“钥匙”复制体深处!
那印记很淡,几乎消散,里面没有记忆,没有情感,只有一种纯粹的、未完成的……守护的执念。
他在最后关头,做的不仅仅是推开他。
他还在本能地,试图为他……留下一条路?留下一份……连他自己可能都不明白是什么的“礼物”?
这一刻,邵委冰封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裂纹蔓延!
原来……不是毫无意义。
原来那场充满欺骗与痛苦的婚姻,那个作为“容器”的存在,在最后的最后,留给他的,不仅仅是遗憾和毁灭。
还有这微弱的、跨越了生死与虚实的……守护的印记。
光芒渐渐散去。
邵委站在原地,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外貌没有太大变化,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却仿佛蕴藏了整个星海的深邃与古老。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内敛,却也更加浩瀚,与这艘古舰“归墟”完美地融为一体。
他获得了“钥匙”的权限,知晓了所有的真相。
他也感受到了那份来自斯期的、最后的、无声的守护。
他抬起手,那具水晶棺椁连同其中的“钥匙”复制体,化作点点冰蓝星光,融入他的体内,成为了他力量的一部分。
他转过身,看向惊魂未定的阿赫麦特和顾知行,也看向接驳艇方向,仿佛能穿透舰体看到留守的红隼。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一种前所未有的、足以令星河战栗的意志,已然成型。
“走吧。”
他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重塑规则的力量。
“该去结束这场……持续了万年的错误了。”
“归墟”古舰轻轻震颤,暗银色的舰体上,冰晶纹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沉睡的巨兽,苏醒了。
而驾驭它的,是一个承载着过往所有痛苦、真相与一丝微弱守护执念的……复仇之魂。
银河的命运,在这一刻,被彻底扭转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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