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粒子的辉光在“烛龙”号的修复舱内流淌,如同液态的星光。邵委悬浮在能量场中央,苍白的肌肤下可见淡蓝色的光脉流转。修复已持续七十二小时,他的生命体征趋于稳定,但意识仍深陷昏迷。
斯期站在观测窗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全息界面上显示着邵委的精神力指数——仍远低于安全阈值。虚空蜉蝣的精神污染比预期更棘手,它像某种维度病毒,持续侵蚀着邵委的意识海。
“常规净化协议无效。”医疗AI的合成音冰冷地陈述,“目标精神力结构正在发生不可逆畸变。”
斯期转身走向控制台。他的动作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既然常规手段无效,那就用非常规的。
“启动‘意识潜航’协议。”
舰载AI罕见地迟疑了零点三秒:“警告:该协议尚处实验阶段,潜入者意识迷失概率高达67.4%。”
斯期已经躺进神经接驳舱。“执行。”
当意识脱离□□的瞬间,熟悉的撕裂感席卷而来。但与以往不同,这次他闯入的是邵委濒临崩溃的精神世界。
这里曾是精密如钟表的精神图景,如今却化作破碎的噩梦。记忆碎片如同断裂的胶片在虚空中飘浮,被蜉蝣污染的区域闪烁着不祥的紫红色。斯期看见年幼的邵委在实验室接受精神力测试,看见他们初次见面时那道戒备的目光,看见双生意识联结时炸开的星辰光屑——
“滚出去。”
邵委的声音在精神图景中回荡,却带着陌生的尖锐。一道精神冲击将斯期狠狠撞向记忆断层。
“是我。”斯期稳住意识体,尝试靠近图景核心。那里悬浮着一个被紫红色触须缠绕的光茧,正是邵委的主意识。
“谎言。”成千上万个邵委的声音同时响起,那些被污染的记忆碎片开始扭曲重组,化作无数攻击性的幻象。
斯期挥剑斩碎扑来的幻影。他的意识体在精神风暴中明灭不定,每一次交锋都在消耗所剩无几的时间。常规的安抚手段全部失效,污染已经与邵委的潜意识深度融合。
必须冒险。
斯期放弃防御,任由一道精神冲击穿透自己的意识体。剧痛中,他捕捉到污染源头的频率——那不仅是虚空蜉蝣的残留,还混杂着更古老的、令人战栗的气息。
“原来如此……”他喃喃道。蜉蝣不过是载体,真正的污染源来自某个蛰伏在维度间隙的古老存在。
这个发现让情况更加绝望,却也指明了唯一的方向。斯期将全部意识凝聚成一道信息流,直接撞向光茧:
“邵委!这不是你的恐惧!”
他同时向核心传递着那些无法被污染篡改的记忆——双生意识联结时的绝对信任,并肩作战时的默契,还有那个在修复舱外不眠不休的身影。
光茧的搏动出现瞬间的紊乱。
“记住你是谁!”斯期的意识体开始消散,最后的呐喊在精神图景中炸开,“你是邵委!那个永远能算出生路的疯子!”
就在意识彻底消散前,缠绕光茧的触须突然僵住。一道裂痕从茧壳表面蔓延,纯净的蓝光从中迸射——
斯期在神经接驳舱中惊醒,医疗AI的警报声响彻耳膜。但他第一时间看向修复舱。
邵委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盈满数据的眼眸此刻一片空白,仿佛刚刚诞生的婴孩。他的目光缓缓聚焦,最终落在斯期身上。
漫长的十秒沉默。
然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的计算……误差率比上次高了0.7%。”
斯期怔住,随即低笑出声。笑声牵动内伤,让他剧烈咳嗽起来,但眼底的光芒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修复舱的隔离罩缓缓开启。邵委尝试起身,却因虚弱而踉跄。斯期上前扶住他,两人的精神力场自发交融,残破的图景开始缓慢重组。
“污染源没有清除。”邵委靠在斯期肩头,声音微弱但清晰,“它只是暂时潜伏。”
“我知道。”斯期注视着观测窗外无垠的星空,“但我们现在有了线索。”
舰桥主屏幕自动激活,显示出新规划的航线——终点指向某个尚未被星图记录的黑暗区域。那里散发着与污染源同频的能量波动。
邵委微微颔首:“需要升级武器系统。”
“和你的防火墙。”斯期补充道。
短暂的沉默后,两只手同时伸向控制台。当指尖相触的瞬间,淡金色的光晕在交接处荡漾开来——双生意识正在以新的形式重生。
这一次,不再有主次之分。
“烛龙”号调整航向,引擎喷出幽蓝色的尾焰。舰体上新安装的时空粒子发生器开始工作,为即将到来的远征积蓄能量。
在他们身后,蜉蝣残骸的最后光屑湮灭在虚空中。而在前方,黑暗正在蠕动。
量子引擎的嗡鸣在“烛龙”号纵深回荡,如同星舰搏动的心脏。斯期站在主控台前,指尖划过全息星图,将新获取的坐标标记为猩红。那是一片未被任何星图记载的虚无疆域,散发着与污染源同频的诡异波动。
“导航系统拒绝规划航线。”AI的合成音冰冷地陈述,“该区域存在强烈的现实稳定性衰减。”
邵委坐在副控位,苍白的手指在数据流中穿梭。他刚刚重建的精神图景仍显脆弱,但计算能力已恢复至巅峰。“不是衰减,是覆盖。”他调出能谱分析,幽蓝光晕映在他眼底,“有某种存在正在用自身的规则改写那片时空。”
斯期皱眉。改写物理法则——这已远超已知文明的科技层级。他转向武器控制界面,“烛龙”号新安装的时空粒子发生器正在待命。“我们需要测试它的防御阈值。”
“鲁莽。”邵委头也不抬,“在没有足够数据的情况下接近,生还概率低于3%。”
“所以需要诱饵。”斯期激活外层装甲的拟态系统,“你留在安全距离进行扫描分析。”
短暂的沉默。邵委终于从数据流中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初:“你的战术素养依然令人遗憾。”他调出重新校准的双生意识界面,“同步率必须维持在92%以上,否则我们都会死在那里。”
没有更多争论。当两道意识流再次交融时,熟悉的痛楚中夹杂着新生的韧性。“烛龙”号如同幽灵般滑入超空间航道,向着那片被篡改的星空进发。
跃迁结束的瞬间,警报如同死亡交响曲般奏响。观测窗外的景象让最资深的导航官倒吸冷气——星辰以违背常识的方式排列,银河如同被无形巨手搅动的浓汤。更令人不安的是,所有传感器都在传递相互矛盾的数据。
“物理常数正在波动。”邵委的声音通过意识链接传来,冷静得近乎残酷,“引力常量在标准值上下浮动17%。”
斯期操控星舰险险避过一道突然出现的空间褶皱。这里的时空结构如同浸水的纸页,随时可能破碎。“找到污染源位置。”
“正在尝试定位……”邵委的回应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闷哼。通过双生意识,斯期感受到某种粘稠的恶意正在侵蚀邵委的精神图景。
“断开深度链接!”斯期立即命令。
“不行……”邵委的声音带着挣扎,“它……在反向追踪……”
主屏幕突然被杂波覆盖,一个扭曲的影像逐渐清晰——那是个由无数眼睛组成的聚合体,每只瞳孔中都映照着不同的毁灭景象。当它与斯期对视的瞬间,难以承受的知识洪流涌入意识:
他们称自己为“织法者”。这些在宇宙诞生之初就存在的古老存在,认为有序的物理法则是种疾病,而他们是治愈疾病的医生。收割者舰队、虚空蜉蝣,都不过是他们用于“治疗”的工具。
“烛龙”号的护盾在认知攻击下剧烈闪烁。斯期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裂,无数个矛盾的现实同时涌入脑海——
“专注!”
邵委的呐喊如同冰锥刺破迷雾。通过残存的意识链接,他构建起一道临时的逻辑防火墙。“它们的攻击依赖目标对现实的认知!想象一个绝对稳定的参照系!”
斯期立即理解。他将全部精神力聚焦于记忆中某个永恒不变的画面——江南院落里,雨滴沿着芭蕉叶脉滑落的轨迹。
当这个画面在意识中固化的瞬间,周围扭曲的时空突然出现短暂的凝滞。邵委抓住机会,将扫描精度提升至极限,终于锁定了污染源的真实位置——
不是某个坐标,而是整片星域本身。
“它们就是空间!”邵委的声音因震惊而变形,“我们在某个织法者的体内!”
这个发现让所有战术都成了笑话。如何杀死一片空间?如何摧毁一个维度?
“烛龙”号的结构开始解体。装甲板如同枯叶般剥落,现实衰减正在从分子层面抹除他们的存在。
绝望中,斯期看向邵委。无需言语,双生意识已经传递了最后的方案——那个他们从未尝试过的、理论上同归于尽的招式。
“你确定?”邵委问。他的意识异常平静,仿佛在讨论晚餐菜单。
斯期扯出个疯狂的笑:“反正概率不会更低了。”
两人同时解放全部精神力。但这次不是向外攻击,而是向内压缩——以自身意识为模具,将残存的时空粒子锻造成全新的物理法则。
这个过程如同用思维雕刻现实。斯期负责构建框架,邵委进行精密校准。他们从最基础的引力常数开始重塑,然后是光速,强相互作用力……
织法者第一次表现出“痛苦”。整片星域开始剧烈痉挛,星辰如同被投入火炉的钻石般爆裂。那些眼睛疯狂闪烁,试图用更强大的现实覆盖来抹除这个“异常”。
但已经太晚了。
当新的物理法则完成最终闭环的瞬间,不可思议的景象发生了——以“烛龙”号为中心,正常的星空如同燎原之火般向外蔓延。星辰回归正确轨道,银河恢复优雅旋臂,被篡改的物理常数重新稳固。
织法者发出无声的哀嚎。对它们而言,这比死亡更加可怕——它们被永远困在了自己试图“治愈”的“疾病”之中。
“烛龙”号漂浮在重归宁静的星空中,舰体残破得如同被孩童蹂躏过的玩具。舰桥内,斯期和邵委瘫坐在控制台前,意识几乎完全涣散。
“下次……”斯期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换个温柔点的治疗方式。”
邵委没有回应。他正专注地看着传感器传回的数据——那片被重塑的星域中,有某种全新的东西正在孕育。
不是织法者,也不是已知的任何文明。
是某种……更年轻的,充满可能性的存在。
他缓缓勾起嘴角。
“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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