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过后，就是平安夜，圣诞节。
平安夜好说，炫两个苹果，可是在省内，圣诞节就没什么人过了。
本地人还是比较传统的。
蓝桉在家快活了两天，陆释槐一有空就缠着给他发信息轰炸，现在得了，周一了，终于能清静了。
节日过后就要准备期末考了，期间还有月考，体测考，英语听力考。
冒着四度的寒风测1000米……
肯定是学校的问题。
初三好似比之前初一二时忙些至少蓝桉是这么觉得，抬头看了眼笔筒，写空的笔芯铺得满满当当。十八周一过，元旦的到来意味着期末距离学生们越来越近。
蓝桉原本有空就缠着陆释槐聊一些无甘紧要的杂事，可月考过后，画风突变，原本快活的语气现在也只剩下题目了。
焉了不少。
晚上，陆释槐给他讲完数学最后一道旋转题，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心问了句：“你最近很反常啊。”
这不问还好，一问，视频中的蓝桉脸一下子垮下来，抿着唇不说话，眼神黯淡。
“又被谁欺负了？”陆释槐问。
蓝桉垂下脑袋，像一个做错事了正乖乖等着家长来罚的小孩。
陆释槐静静等待。
“就是……不太开心。”蓝桉说。
“为什么？”
事情还得从月考后出成绩的那天说起，也就是今天。
期中考试后就换位了，他被调到了前排，也不知道班主任怎么想的，可能是看蓝桉是边缘生吧，也就是距离重高还差一口气的那种。
因为考物理时间不够没写完，化学他就精明了，粗略看了眼题目刷刷刷就过，丝毫没有看见第二题要写的是化学式而不是化学元素。
十四分，没了。
原本身为边缘生化学方程式默写三次默写不出来被化学老师内涵了，现在更是……
所以化学没及格，化学老师当着全班人的面内涵他。
也不算内涵吧，就是……
“这么好的位置给你坐就是浪费，学又学不会，还是边缘生哦，下节课我就跟你班主任反应一下让你换位。”
当众批评，面子肯定是挂不住的了，只是有些委屈。
班主任把我放在前排是看得起我，哪轮到你来讲话了……
蓝桉表情做得很足，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可只有同桌齐淮知道他眼尾闪过一抹剔透，趴桌子几秒又抬起头来的动作其实就是在擦眼泪。
“换就换，我才不稀罕那个位置……”蓝桉声音早就沙哑成一片，憋了整日的委屈像一下子找到了开关口，胡乱地往外倒。
陆释槐沉默。
这样的老师不是没有，但这样的老师近乎没有。
“陆释槐，我是不是真的很笨啊？”蓝桉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我不是背不出方程式，而是每次默写他就站我旁边看着我，我一紧张脑子就会乱——”
蓝桉抽噎两下：“我不想学化学了！”
陆释槐还是没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的小屁孩不停掉眼泪。
“怎么又哭了？”他问。
蓝桉哭声一卡，呆呆抬头，眼眶偷着红。
僵持了几秒，又泄了气，开始嘀咕：“我也没想哭……”
“哦，那我对面哭着的是谁？大花猫？”
蓝桉张了张口，垂着脑袋没反驳。
陆释槐叹了口气，背靠回椅子上，“你们年轻人不是流行过一句话？”
蓝桉又抬头，“什么……”
“强者从不抱怨环境。”陆释槐扬起一抹笑。
听这话后，蓝桉彻底焉了下去，脑袋磕在桌沿上，给屏幕留下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我不是强者……”他喃喃。
陆释槐听着，没打断。
“我才不想当什么强者……”
就这么一哒一哒地嘟囔着，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微弱的喃喃声变成了他的名字。
“陆释槐陆释槐陆释槐……”
陆释槐无奈应着：“嗯，在。”
屏幕上的少年动力一下，掀起眼皮懒懒地瞥了他一眼，又重新怕回去，说：“我很脆弱。”
眼前的景物逐渐放大再放大，最终变得模糊一片，慢慢凝聚成一个白点。
“我真的很脆弱……”
他真的……很脆弱。
想到陆释槐去新城回来那晚发的朋友圈。
不止他一个小孩，还有他侄子，他侄女也去了。
照片中，陆已诚捧着鲜花，右边站着的是陆依瑶，而陆释槐站左，手里抱着一个三岁多的小屁孩。
他以为他是特例的，他以为他的温柔独属于他的。
闭上眼，沉入海底，黑暗中凝聚着蔚蓝的光。
.
期末考异常顺利。
不知道是被骂多了还是陆释槐的辅导起了作用，往日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看都不看的蓝桉竟还做出了一问。
整体的话……嗯，还好。
奖励估计要到下学期了，因为期末考的答题卡全部都是机器改，效率慢，改得还严格。
不过蓝桉觉得还可以，至少会做的都做完了，其他的话，听天由命吧。
今年是有史以来最冷的一年，就连广东大部分地区温度也直达零下，不过下雪到不至于，当蓝桉在手机上看到风车山那边下雪时，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臭广东！降温还搞分风制。
终于临近过年了，平日里清清冷冷的街道也多了几丝快活，年尾，摆摊的多，路边多了些拿着奶茶逛街的孩子，那是学生们放寒假了。
蓝桉收到了奶茶店老板问他今年要不要兼职的消息。
大概想了想，又转眼去问陆释槐。
【！！今年过年回来吗！（期待）】
陆释槐：【？】
陆释槐：【放假了？】
【嗯嗯！你呢？】
正在敲电脑的陆释槐动作顿了顿，抬头一看，公司位置早就空出了一大半。
双眸垂下，陆释槐面上没什么表情，他收回手，噼里啪啦地敲打着手机键盘回复。
陆释槐：【我今年估计不回去了】
【？？？为什么！】
【老板压榨劳动力！举报（大哭）】
陆释槐被他逗笑了，先前的的空虚寂寞感顿时化为乌有。
也算是孤独中微不足道的一句关心吧。
陆释槐：【没有】
陆释槐：【过年工资高些呀】
陆释槐：【三工哦】
看到这些话后的蓝桉隔空点头，一副我懂了的样子。
他没回陆释槐，而是退出界面点进了老板的联系人。
蓝桉：【老板！我可以我可以！】
益禾烤奶：【好！有空的话明天就能来上班了哦！】
蓝桉：【好！】
大局已定，还是当个快快乐乐打工人吧。
.
年初一，天还灰，家家户户门口贴满了喜庆的春联，摆摊的小贩更多了，人们早饭过后终于有空出来走走，逛逛街。吵闹的孩子最为兴奋，没有什么是比拿着压岁钱买糖葫芦更为开心的事了。
车水马龙，人流熙攘，场面热闹非凡。
奶茶店对门燃了串鞭炮，噼里啪啦响了一阵子，一些红纸飞了进来，却不能扫。
正如老一辈的人说，年初一扫地就等于把福气都扫走了。
两位老板都是广西的，不知道为何到了这边发展，蓝桉问了，老板说正月十六再回家，还给他包了个大红包。
年初一二三是最忙的三天，没有之一。
蓝桉早上八点上班，忙到下午六点多，晚上可能还要留下来加班到十一点。
虽然老板说加不加班随他，但为了工资，拼了！
看着门外一串鞭炮响完，对面一家子人呜呼一声拍手，开始祭祖。
众人喧笑，贺声不断。
十六岁了。
蓝桉透过玻璃门望着一家人团聚。
少年时代总是容易被一些新奇的事物所吸引，凡心大动，后来长大了才发现，原来是每个人从小都具有的童心。
再回不去。
年初三，空气中飘漾着欢声细语，万家灯火灿若星河滚烫。
头顶是一大片悬挂的红灯笼，暖光随风飘动，摇曳。
字谜摊子前围了一圈人，暖光为他们打上一层温柔，有种身在古代的错觉。
游人叹，如梦、似画，长安常安。
蓝桉今晚下班得较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下班了。
走前老板还给他做了杯热烤奶。
呃……也不能算是烤奶，因为整杯下来都是小料。
十六岁初中生，幸福！
蓝桉不想回去那么快，捧着烫手的奶茶漫步走到了公园。
他穿了件鹅黄色的羊羔毛外套，毛茸茸的，还围了条围巾，加上个子不高，整个人看起来像个毛茸茸的打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孩子和家长走散了呢。
沿着鹅软石走一了路，有个人造湖，黑夜降临，身旁家长带着孩子们玩小型烟花，火光倒映在水中，随着波浪缓缓晃动，如同人类剔透的双眸。
蓝桉看着得入迷，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正有人叫他。
清冷的调子，如夏季一场雪。
“安安？”身后人又喊了声。
蓝桉一愣，水里烟火开始晃动。
不，是他的眼睛在动。
回过头，陆释槐站在他身后大概两米的位置，还是熟悉的一身黑，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看不清，金色的，还有形状。
仙女棒。
走近了，陆释槐将两根东西递给他，“玩吗？”
蓝桉接过，眼里是藏不住的喜悦：“你不是说过年不回来吗！”
陆释槐没回答，而是拿出打火机点燃一根。
火星四射，像冲向天边化为星辰点点的流星。
蓝桉有些入迷。
陆释槐将烟花递给他。
蓝桉伸手接过。
视线往水中看，那儿倒映着火树银花似的，生动，像被赋予了生命。
蓝桉又拿着烟花蹲下。
水中的自己眼里满是烟火，发着光，时而亮时而灭，少年的影子被光吞噬，连发丝都是毛茸茸的。
“所以我们是在烧镁条吗？”蓝桉突然问。
陆释槐点燃一根，也跟着他来到湖边蹲下。
这湖不算很深，没装围栏，蹲下身来伸手就能触碰到湖水。
“化学学多了？”陆释槐调笑。
蓝桉又不说话了。
烟花逐渐燃烬，被放在地面上，最后一抹光也消失不见。
“春琼雨露……”蓝桉低喃。
陆释槐没听清，嗯了声，直到蓝桉开口：
“春琼雨露，蓝桉花过人间释槐树。”
陆释槐微愣。
他仔细品了品，皱起眉，“好耐当过作者的人，作诗这么low的吗？”
蓝桉切了声：“就是这么low。”
又是一阵沉默。
“也许，我的名字寓意不是槐树呢？”
蓝桉疑惑嗯了声。
“那是什么？”他问。
陆释槐捡起地面上烧完的烟花，撑着膝盖站起身，微微低额，“你猜。”
蓝桉：“……”
后来陆释槐被一路追问到了奶茶店。
大冷天的，喝点热的再合适不过了。
为了补偿刚刚拿小屁孩作乐，所以奶茶当然是陆释槐请。
冒着小屁孩超凶的眼神，陆释槐无所畏惧地将手机递了过去，“喝热的。”
蓝桉接过手机，语气超凶：“才不！”
陆释槐哦了声。
虽然嘴上那么说，蓝桉还是识相地点了杯热烤奶。
虽然刚刚喝过了，但这并不阻碍他要喝第二次。
“所以你咋回来了？”蓝桉问。
陆释槐支付完，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语气很是不屑：“我不能回来吗？”
“能！”小屁孩声音愉悦。
等服务生把奶茶端上来，陆释槐才再次开口：“我回来拿东西。”
蓝桉拆着吸管包装，糯糯嗯了声：“那啥时候回去？”
“现在。”陆释槐说，声音没什么起伏。
蓝桉扎奶茶的动作一顿。
没等他反应过来，陆释槐又轻敲了敲桌子。
“好好学习。”
交代完，拿着打包好的奶茶起身出了门。
蓝桉迷茫盯着他敲过的那个位置，张了张口。
身旁刚好路过一个服务生，他连忙拦住麻烦人帮忙打包一下。
拿着手机冲出奶茶店，蓝桉左顾右盼，单手打字非常快。
【你在哪？】
【走了吗？】
陆释槐：【回头】
蓝桉一愣，连忙回头。
不远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估计是约的，而陆释槐本人站在人行道上，侧头望着他。
蓝桉拔腿就向前跑。
跑到陆释槐跟前还没把气喘顺呢，从口袋里掏出两条蓝色的薄荷糖塞到他手里。
“这个、这个不甜，可以防晕车，我买特强薄荷味。”
蓝桉喘着气，话都说不清。
陆释槐接过，塞进口袋里，又笑了笑。
“谢谢。”
说完跨上了车。
蓝桉站在人行道上，看着逐渐远去的车子，最终化为一个黑色的小点，消失在这繁华落尽的街道。
冷风吹，意识回神，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边往回走边给许久没聊天的黎池发了句新年快乐。
黎池：【？】
黎池：【新年快乐】
黎池：［微信红包，新年快乐］
蓝桉也没想到一句新年快乐能换来一个红包。
蓝桉小朋友：【谢谢】
黎池：【大过年的不找你陆哥哥玩给我发信息做什么（邪笑）】
蓝桉小朋友：【没有，我找了，就是想问哥你些事】
黎池：【问】
蓝桉走在大街上，咬着嘴唇边上的死皮，任由冷风把他的头发吹乱。
蓝桉小朋友：【如果，我说如果哈！】
蓝桉小朋友：【就为什么是一个人特别渴望见到另一个人，总会时不时幻想着见到他，可见到他时会很紧张，但听到他说要走了，心里又会一阵失落，很久都不能释怀】
蓝桉小朋友：【遇到新鲜的事物总是忍不住冲动想和他分享】
黎池那边没声了，蓝桉脚步逐渐放慢。
半响，手机震动了一下。
黎池：【这有什么，十月的芥菜呀】
蓝桉小朋友：【？啥】
黎池：【开花了呀】
蓝桉小朋友：【啊？？？】
黎池：【心动了呀！】
蓝桉：“……”
他默默将手机踹回兜里，没管黎池为了听八卦的轰炸。
沉默良久，喧闹的黑夜里，响起一声微哑的嗓音：
“不可能……”
下章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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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槐树【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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